秦漢昏迷數月,期間高燒不退數月,直至痊愈,時間已經春冬變換,匆匆一年劃過。
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青城大戰那一日,自己親手將林巧雲交給戚光,在對方淚眼中辭別。
巨石崩塌,他被砸至鮮血橫流,骨頭盡碎,幸好有林巧雲臨別之際放置身上的神水護住性命。醒來之日,已然身在異國他鄉,賀蘭會從戰場上帶他回來,讓他有一種錯覺,那一場堅守到最後的戰爭,其實是他們取得了勝利,援兵在最後時刻抵達,挽救了所有人,擊退了匈奴。
因為內心認定了這個想法,所以他才克制著衝動,安心養傷。可當這一切都成為了臆想,真相被揭開,秦漢的世界就像是突然被摧毀。
他僵硬轉動脖子,轉身回望過去,企圖從賀蘭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謊言的痕跡,可惜,“青城百姓,都死了?”
“恩。”賀蘭扭過頭,不忍去看他臉上崩潰的表情,坐在窗台邊上,看著外面泛黃的草地,神色有些淡漠,“不得不說,青城的將士都很堅持,剩下最後一兵一卒都堅持不退,我們的軍隊損失太過慘重,大將軍下了命令,以深山中百姓的性命,來激勵士氣。總計數萬人,青城無一幸免。”
無一幸免……
秦漢被這四個字打擊到連連退後了數步,心口一陣絞痛,令他大傷初愈的身體承受不住地佝僂著,他赤紅著雙眼,壓抑不住地怒吼出聲,“畜生!”
賀蘭一愣,轉過頭,瞧著他痛苦的模樣,心中恍然,“秦漢,戰爭是殘忍的,也沒有對錯。我們的士兵也死傷了近十萬人,每年沒有牧草的時候,我們的百姓餓死街頭的,也是比比皆是。你並不能因此而責怪我們殘忍。”
她看得出,秦漢沒有經歷太多的戰爭,還無法冷靜看待其中的本質。而她,已經在殘酷裡生活得太久,以至於談論起殘殺眼前之人的親族時候,仍舊是一臉的漠然。
她沒有錯,他們只是立場不同。
秦漢頹然跌坐在地上,低垂的頭顱,發生了低沉的笑聲,那聲音發苦,夾帶著濃重的沙啞哽咽,再抬頭,那張剛硬的臉上,早已經是淚痕遍布。
青城堅守幾天幾夜的時候,他沒有哭過,被巨石砸到粉身碎骨的時候,他沒有哭過。這個男人一輩子堅強,沉穩如山,仿佛一輩子屹立不倒,可卻在此刻泣不成聲,無法自控住胸腔湧動的悲傷,也無法克制住一夜之間,至親盡喪的傷心。
他抬起頭,明亮的黑眸猶如僵死一般,看向窗邊面帶憐惜的女子,“賀蘭,你不該救我,就算我活著,一輩子也不可能為你所用。我這一生,賠上這條性命,都要為我的親人報仇。我跟你,不會是一路人。”
我跟你,這一生都注定形同陌路。
賀蘭從他的眼中讀出了決絕的味道,她霍地站起身,神色巨變,“秦漢,你是我救回來的,打從你活過來那一刻,就注定是我的人。除了這裡,你哪裡都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