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鬼

  隨著他的咒術施展，那一抹黑煙越來越濃，越來越重，漸漸凝實成縹緲的黑色影子。

  我注意到，穆子奇臉上浮現一層汗水，摩崖在他身後呈現保護姿態。

  可見此時的穆子奇，必定十分虛弱，受不得任何干擾。

  “小善，保護好他。”我叮囑了一句。

  小善跟摩崖，一前一後，跟保護神似得，護住了穆子奇。

  黑影慢慢停住，形成我之前見過的宮裝女鬼的模樣，只是虛弱淡薄的多，之前那種血色的瞳仁，也變成了黑色。

  給人的感覺，如同換了個鬼。

  我好奇的打量，想問穆子奇，卻見穆子奇對我搖頭，直接一屁股坐在那大口喘息。

  額，這是力竭了？！

  想到之前我給穆子奇大腿上拍疾風符的事情，我又有了罪惡感。“那個，穆師兄，我能問她了麽？”

  穆子奇壓根說不了話，以他此時的情況來看，方才的咒術，明顯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圍。

  摩崖在他身上摸出藥瓶，倒出藥丸塞給他。

  穆子奇咽了下去，蒼白的臉上，瞬間有了幾分血色：“永師妹，交給你了，你來問。”

  “她能回答？”我有點不確定。

  穆子奇看著我，一副你不行還有誰行的理所當然。

  額，好吧，裝逼是要付出代價的。

  現在，就到了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我走上前，小善飄在我身邊，替我護法。

  “說，你的主人是誰？”我厲聲問道，嚴肅的表情看起來，挺像那麽回事。

  宮裝女鬼飄飄悠悠的，似乎有什麽看不見的力道在拉扯她，一股要將她灰飛煙滅，另一股，則拖著她彌留在世。

  我想了想，大概明白，拖住女鬼的，應該就是穆子奇的咒術了。

  女鬼看著我，眼中的黑色漸漸濃重，如用滴下的墨汁一般，從她眼角蜿蜒墜下。

  她，這是在哭？

  我很少見到女鬼哭的，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麽辦。

  穆子奇在我身後提醒我：“永師妹，你抓點緊，時間不多，這法術維持不了多久的。”

  我點頭表示明白。

  想想也是，人死了變成鬼，鬼死了，就煙消雲散，這就是循環，無論誰也更改不了的循環。

  忽的，我想到了天道。

  是不是天道，也是一個循環？！

  穆子奇拖延女鬼消亡，力竭的差點死過去。

  那麽帝胤那一次在天道下救了我，是不是也付出某些我不知道的代價，所以帝胤才不得不回冥宮？！

  所以當我遭遇危險的時候，帝胤才來的那麽晚，甚至於一出現，就迫不及待的將鬼儡滅了，又火急火燎的趕回冥宮？！

  “永師妹。”穆子奇見我忽然發愣，叫了我好幾聲。

  “啊，抱歉，我有點走神。”我醒悟過來，看向那女鬼：“你為什麽要殺我？”

  我愣神的短短瞬間裡，女鬼的樣子越發淡薄了幾分，足見穆子奇的咒術，消散的很快，我再不問，也許就什麽都問不到了。

  “我們不想殺你，”女鬼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到：“我們只是想殺了那個狗皇帝。”

  “什麽皇帝？”我一愣。

  “問她主人是誰。”穆子奇聽不下去了，很明顯，堂堂天師門弟子的他，已經發覺讓我來審問，就是個錯誤。

  “哦哦，對對，你先說你主人是誰。”我忙問。

  “是明嘉靖朱厚熜那個狗皇帝。”女鬼恨聲回答，刻骨的恨意，讓她的聲音大了幾分，一激動，飄散的黑氣消失的更快了。

  我卻更聽不懂了。

  一個死了那麽多年的皇帝，難道會來找我這個小人物的麻煩？

  我沒那麽大面子吧，就算有，明嘉靖朱厚熜不早就應該輪回了麽。

  “你是誰？”我感覺的出來，宮裝女鬼的神智並不是很清醒，她記得的東西，應該也不多。

  如果問不出，那就只能從她的身份上，去推導了。

  “楊金英。”女鬼回答了我。“我們只是為了自保，我們不想死，只要殺了那狗皇帝，我們就不用死了。”

  “可是你們沒成功，要不你們也不會死了變成鬼，被收在花瓶裡，又被人煉製成鬼儡了。”

  我的話，刺中了楊金英的飽受怨恨折磨的心。

  她尖叫著，淡薄的身軀飛快抖動，小腿往下，化成黑煙迅速消失：“我們死的好慘，就算做鬼，也不放過那狗皇帝，掐死他，我們要掐死他。”

  “你不是那個狗皇帝，你是誰？是不是你跟我們也一樣，都是被他害死的？”

  “不對，你就是朱厚熜，是你，你想要我們死。”楊金英的話，語無倫次，前後顛倒。

  我卻大概能猜出來一些內情。

  上百年被囚禁在花瓶中，日夜被人煉製，早就讓那些宮裝女鬼們失去了本心，磨滅了神智。

  她們，隻記得本能的想要掐死明嘉靖朱厚熜的意願。偏巧我又在那個房間裡，所以，理所當然的，女鬼們就對我下手了。

  很明顯，我就是那個被當做明嘉靖朱厚熜的倒霉鬼。

  這件事本來不該落在我頭上，可女鬼們不知道，只是誤將我認作了狗皇帝，才會一心想要我的命。

  想著，我反而有些同情眼前這女鬼了：“你放心，你要殺的狗皇帝，早就死了幾百年了。”

  “死了？”楊金英愣愣的看我，瘋狂大笑：“死的好，死的好啊，再也不會有宮女跟我們一樣被他害死了，這都是報應。”

  “狗皇帝，早就該死了。”她瘋癲的咒罵著，似笑似哭。

  彷如是在聽我說出朱厚熜已死的消息時，得到了某種解脫，楊金英的身體消散的更快。

  說實話，跟一個瘋了女鬼，我真心覺得很難溝通，但她又的確很可憐。

  眼看穆子奇的咒術威力，接近尾聲，我抓緊時間又問：“楊金英，到底是誰把你們的鬼魂，困在花瓶裡的？”

  “端妃……”楊金英念出這個名字時，神情無比的複雜，彷如融合了無數種情感，歡喜的，悲憤的，痛苦的，最終化為平靜。

  “她也死了，我們都死了，狗皇帝也死了，都死了，哈哈……”最後一個笑聲還未消散，楊金英就已真正的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