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伯見到我,立即拉我到前面。
他像一晚上沒有合過眼了,眼睛渾濁發黃,眼袋很大,皮膚泛著油光。
兩鬢發白,好像一下蒼老十多歲。
看見他,我就想起當年家裡破產,爸爸就是這個樣子。
他一開口,聲音嘶啞:“你一會勸她,還有救,我大兒子死了,小兒子生死未卜,就連老婆都……我不管你怎麽勸她,讓她好好下來,現在醫院也正在找器官,脾不難找。”
我往前面走一步。
黛黛在我手鐲裡道:“主子,黛黛可以拉她下來。現在還沒太陽光,陽氣不算重。”
“嗯,如果她跳下去你就拉,沒跳下去,我勸下來。”
我站上前,夏阿姨穿著昨天的套裝,兩隻鞋不知跑到哪去了,光著腳丫子,站在不寬的牆面上。
她頭髮亂蓬蓬的披散在腦後,背對著我,身體無力般站不穩,晃來晃去,就好像風一吹能將她吹倒。
我走到她身後,對夏阿姨喊:“夏阿姨……”
她脊背一挺,慢慢的轉過頭來。
雙目無焦距,眼裡一片死灰茫然,看不到一點希望,沒有活下去的欲念。
我伸出手,對夏阿姨說:“夏阿姨,我是寧玉,昨天來看小夏的寧玉……”
她眼睛像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嘴巴喃喃的動了動:“寧玉,小玉啊,你是來看小夏的嗎?哦,小夏還沒醒呢。”
我又認真的說:“夏阿姨,我是寧玉,是我,你看著我!”
她茫然的眼睛,定定的看我,一片死灰中似乎有了焦距,慢慢的亮了些。
她好像認出我來了,立即哇的一聲哭出來:“寧玉啊,是你,你說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每月燒香拜佛,給的香火錢也不少,你說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玩我!”
“夏阿姨,你先下來,聽我說,一定沒事的,您的病還能治。”
“你別騙我了,寧玉啊,我大學生時主修醫藥專業,不是醫生,是個配藥的,我自己的病我還不清楚嗎?”
我耐心的勸著她:“現在不是還沒結果嗎。醫院正幫您去找匹配的器官,還沒結果咱們就別放棄。”
夏阿姨雙目流下兩道清淚,雙目茫然看我。
突然,目光慢慢移到夏伯伯身上,大罵:“我年輕的時候,就沒跟你過上好日子,快老了,終於有幾天好日子了,結果兒子出了事,你還找不到肇事司機,你不知從哪裡弄來個私生子,說他媽死了,我把他當成自己兒子一樣,結果小夏又出事了,你還找不到肇事者。我器官就這麽沒了,你連一點辦法都沒有,你說……你專門是克死我們的嗎?”
夏伯伯眼眶紅紅的,對她伸出手說:“你先下來,有事咱們回家說。”
“不回家,三天后等死,我不如從這裡跳下去。”
她情緒一激動,站在窄窄的圍牆上,晃了兩下,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掉下去。
後面,有圍觀的護士尖叫:“快抓住她,要掉下去了。”
我喊出聲:“黛黛,快!”
黛黛立即從手鐲裡飛出來,飛到她身體另一邊,用力把她身體往天台上推。
她一隻腳已懸在圍牆另一邊,我和夏伯伯一齊撲上去,抓住她,拉住。
夏伯伯死死的抱住她,眼淚模糊。
我瞬間松了一口氣。
一場虛驚,就這麽化解了。
…………
夏阿姨的病房裡,她雙目呆滯的看前方,我坐在她身邊,幫她削著蘋果。
小蕭在小夏的房間裡,照看著。
夏伯伯去處理一大型交通事故去了。
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夏阿姨:“阿姨!”
她聲音淡淡的道:“寧玉,你說我應不應該立個遺囑。我沒兄弟姐妹,父母是高官退休的,他們的房子都留給我,我理應給我大兒子的,兒子沒了,我是不是應該留給小夏啊。”
我把蘋果放在旁邊:“阿姨,你別灰心,還有機會的。”
夏阿姨有點看破紅塵的味道,也沒看蘋果。
“那些房子,存款,地皮,應該有個幾億,也夠你家還錢了,你要喜歡小夏,那你對他好點吧,我雖然不是親媽,但把他當自己的孩子。”
我哭笑不得,剛來看小夏時,夏阿姨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她可不是這麽說的。
她又說道:“我現在才明白,錢啊,賺不完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阿姨,我想問問,您這幾天去過什麽地方,經歷過什麽比平常不一樣的嗎?”
許飛和麗麗,他們當時是死了,用了面霜才死的。
但皮膚和血液都不見了。
冰瑤的面霜作坊,大部分是把屍體運到作坊裡,才能生產。
可是夏阿姨這麽一個大活人,活生生的人,器官怎麽會沒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手法跟冰瑤的面霜作坊很像,麗麗和許飛心臟不見了,沒有傷口。
有一點確定,凶手不是人。
夏阿姨眸光一點一點的轉向我,似在回憶著,想著……
在我面前暈倒的宋先生,情況和夏阿姨很像。
我提醒她:“阿姨,咱們市裡是不是有家新開的飯店,很高級的,叫什麽……”
“食己!”
“對,對,是叫這個名字,那裡東西好吃嗎?”
夏阿姨點頭:“我去那裡吃過一次,那裡的東西很美味,吃了會讓人上癮,一旦餓了就想去那裡吃東西,但是食已的東西太貴了,我就點了一盤菜,居然收了我一萬,你知道老夏當官的,不能讓人看見這麽奢侈,不然會被舉報,我為了他就忍了。”
又是食已。
我問夏阿姨:“在食已裡,您點的是什麽菜?”
夏阿姨像在努力回憶著:“什麽菜呢,好像叫溜水煮脾。那裡的杓子,盤子,筷子……都是金的,還調著花兒,精致漂亮。用的生脾我是沒見過的,製作時,廚師在我面前做,每一道工序我都看的清清楚楚,一道溜水煮脾,用了七七十四九道工序,廢了一個小時才做好……”
說完後,她沉默了,像沉浸在當天做精致藝術品菜肴工藝裡。
眼睛迷茫渙散,嘴角帶著微笑。
突然,她猛地震驚,雙手抓住我的手背,惶恐驚愕的大叫:“脾,當天我吃的是脾,過兩天我的脾就不見了,是不是這樣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