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男孩，站在客棧老板和老板娘面前，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好好的一家三口，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她握緊了手，轉身，慢慢走到朱八面前，一動不動盯著他，眼神比萬年寒冰還要徹人心骨！

  朱八頹然垂著頭，似乎根本不敢和她對視。

  啪！

  柳青蘿舉起手，用力扇了他一耳光。

  朱八的頭歪在一旁，仍舊沉默不語。

  “我以為你只是個地頭蛇，流氓頭子，沒想到，你居然是大當家的，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罵道:“你缺錢嗎！為什麽要殺人！他們跟你無冤無仇，他們都是無辜的人！那個孩子——”

  她指著男孩，哭道，“他才八歲啊，你們怎麽下的去手……”

  朱八痛苦道:“柳姑娘，我並不想這些的……我也沒想到二弟他……”

  “你閉嘴！”柳青蘿咬牙道，“就算你沒親手殺他們，你知道你做的事，會害多少受災百姓凍死餓死？難道你沒有家人，不是爹生娘養？你是個沒有感情的畜生嗎？！”

  “我……”朱八抖動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五夜在旁歎了口氣，道:“妞妞，我把他帶走了。這裡的人……我會通知當地衙門過來處理，你別太難過了。”

  他轉身向林瑾玉行禮，拽著朱八離開了。

  柳青蘿沉默了一會，走到男孩身邊，把他抱起來，放在他的父母身邊。

  嘩啦……

  一包蜜餞從他的衣服裡掉出來，撒了一地。

  青蘿忍不住淚崩，蹲下身體，把蜜餞一粒一粒撿起來，裝進男孩的口袋裡。

  “蘿蘿，你……”林瑾玉看她額頭血流不止，很擔心的取出藥膏，想要幫她止血。

  柳青蘿推開他的手，把眼淚擦乾，冷靜的看著他:“你完全可以派人來，把他們兩個直接抓起來，你為什麽不這麽做？”

  林瑾玉微微皺眉:“我也是追查了許久，才得知他藏在這裡，連五夜都沒來得及通知。”

  “可你看著老板娘進去，卻沒有阻攔！”

  “我不想打草驚蛇……”

  “我也差點進去，你不是攔住我了嗎，你怎麽不怕打草驚蛇了？！”

  林瑾玉深深看著她:“你怪我？”

  “怪你？”青蘿笑了一聲，垂下眼眸，輕聲說，“也許在你眼裡，為了所謂大局，犧牲幾個普通百姓，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可我做不到……”

  她抬手把下巴的淚滴抹去，繼續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場，所以我也沒資格怪你。”

  身為上位者，他們想的事，和普通人是不可能一樣的。

  這一點，青蘿心知肚明。

  可她無法接受。

  “蘿蘿，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讓我幫你敷藥好不好？”林瑾玉歎了口氣，想要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柳青蘿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語氣有點冷淡:“不用了，林二爺還是去做你的大事吧！道不同，不相為謀，從此你走你的陽官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互不相乾。”

  說罷，她不再看一眼林瑾玉，轉身回到自己房間，隨便洗把臉，處理了額頭傷口，然後把東西收拾好，到後院把趕車的老大爺叫起來，連夜趕路回家。

  前面那麽大動靜，老大爺自然也是聽到了，只是他不敢出來看。

  此時再看到柳青蘿的樣子，他就怕的不行，說什麽也不願走了。

  “姑娘啊，不是老丈我膽小怕事，只是我家中還有患病的老伴要照料，實在不能丟了這條老命啊！”

  他抖著手，從兜裡掏出一把銅板，遞給她，道:“老丈幫車行做事，一天也賺不了幾個銅子兒，這些，就當做是我的賠償，行不，姑娘？”

  青蘿沉默著搖搖頭，沒有去接他的銅板，轉身走了。

  從京都出發的時候，她滿心雀躍，歸心似箭。

  可如今，她提著包袱，獨自走在暗沉沉的夜色中，腳步卻沉重的幾乎抬不起來。

  混混沌沌不知走了多久，也幾乎辨別不清方向，她眼前一黑，就栽到了地上——

  片刻後，一匹馬如離弦之箭飛奔而來，停在她身邊。

  馬上跳下一個黑影，把她撈起來，小心放在身前，緩緩向前駛去。

  ……

  柳青蘿再次醒來後，外面仍舊是灰蒙蒙的一片，耳邊有嘩啦啦的雨聲傳來。

  她發現自己倚著石塊而坐，便想站起來。誰知剛一動，眼前就一陣發黑，頭也有些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醒了？”低柔的嗓音在一旁響起。

  柳青蘿一驚，回頭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林瑾玉？”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麽又和他待在一起了。

  她明明記得，自己朝平陽縣的方向走了很久啊……

  林瑾玉低聲說道:“我不放心你，跟過來看看，沒想到你暈倒在路邊了。你流了許多血，需要休息。”

  “我的身體我知道，用不著你關心！”她語氣冷冷。

  “你就這麽恨我？”他注視著她，聲音低低的，配著雨聲，有莫名的溫柔和傷感。

  柳青蘿忍不住心下一軟。

  然而想到客棧裡那一家三口，她又悲憤不已，根本沒法說服自己去原諒他。

  她硬下心腸，硬邦邦道:“這次多謝你救我，我該走了！”

  林瑾玉拉住她:“外面下著大雨，你去哪裡？就算你不想看見我，至少也等到雨停再走。”

  外面風聲和雨聲混合在一起，時不時有轟隆隆的悶雷，在天邊響起。

  柳青蘿悶聲道:“放手。”

  “蘿蘿……”林瑾玉的語氣，幾乎有點懇求了。

  他抓著她的手，身體幾乎貼在她的後背上。

  柳青蘿羞惱道:“雨停了我再走！你抓著我算怎麽回事？”

  “哦……”他忙松開她，身體向一邊挪了挪。

  只是這山洞實在過於狹小，即便他想挪到一邊，兩個人只能貼在一起。

  柳青蘿幾乎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體溫，以及他輕輕的呼吸聲。

  “蘿蘿，餓不餓？”林瑾玉輕聲問。

  “不餓！”她把頭扭到一邊去。

  然而話剛說完，她的肚子就不爭氣的響了一聲。

  柳青蘿頓時面色一紅。

  黑暗中，林瑾玉微微笑了笑，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布包，解開，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