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聶麟傲卻還在批閱奏章,倒不是真的勤勉到了這種地步,只是怎麽也睡不著,還不如乾點兒正事兒。
“皇上,夜深了,先睡吧。”一旁掌燈的小太監恭敬的道。
聶麟傲拿起朱筆批閱了一個,隨手放到了一邊,才道:“婉妃那邊如何了?”
“婉妃娘娘,今日心情似乎不錯。”
聶麟傲挑了挑眉,真是難得聽到這樣的話:“怎麽不錯了?”
“送去的膳食,也沒鬧性子不吃,用了一些,雖然不多,可到底還是吃了,而且,而且伺候娘娘的宮人們說,娘娘似乎還笑了。”小太監笑道。
聶麟傲也笑了:“心情這麽好,是因為陳曦進宮了一趟?”
“大概是吧,陳公······陳姑娘·····”小太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了,她和時允釗到底什麽關系,其實也不明朗,到底該稱呼夫人呢?還是姑娘呢?
但是聶麟傲顯然並不很在意這個,只是問:“她怎麽了?”
“哦,陳姑娘在嬌娃宮呆的時間不長,拉著婉妃娘娘說了些話,之後,娘娘便一直坐著發呆,似乎是在想事情,晚上傳晚膳的時候,也沒有鬧性子,直接就應了,心情也好了不少,看來,是陳姑娘跟婉妃說了些什麽的緣故。”
聶麟傲心裡倒是好奇,這個陳曦是說了什麽,只是他心裡更高興的是,婉兒難得心情好了一次。
“去嬌娃宮。”
“是。”小太監笑了,恭敬的應下。
此時的嬌娃宮,除了門口掌燈的宮人,裡間已經熄了燈,宮人們顯然沒料到聶麟傲此時竟然會來,倉惶的行了禮。
正要出聲,卻見聶麟傲食指比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宮人們了然,大概是怕吵醒了婉妃,便只是撫了撫身,並沒有發出聲音,更沒人傻裡傻氣的前去通報了。
聶麟傲輕聲推門進去,就算裡面漆黑一片,他卻還是能輕車熟路的走到她的床邊,她的寢殿,他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床上的人兒蜷著身子似乎睡的正熟,很安然的樣子,屋裡透進來些許月光,輕微的灑在她的臉上,平添了一抹柔和的光暈。
聶麟傲坐到了床邊,大手摸了摸她的臉,有些滿足的笑了。
他從小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後來被送到祁陽國當質子,便更不願意開口了,因為周圍幾乎也沒人跟他說話,他自然也不稀罕。
可是,很快他就後悔了,他不會說話,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更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話。
有時候一句話,他要想很久很久,才說的出口,在心裡猶豫再三,考慮再三,想想這樣她會高興些,還是那樣說她會喜歡些。
少年的她,是一顆璀璨的明珠,在那裡都那麽光彩,可少年的他,卻是黯淡的,黯淡到,她幾乎難以看的到他。
可他卻不在乎,只是悶著頭跟在她身後,就算是遠遠的跟著,就算說不上一句話,那次因為她驚擾了蟒蛇,結果被攻擊,他直接跳出來拔劍就上去砍,自己分明才那麽小的身子板兒,跟那蟒蛇對抗起來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可他最後還是殺了那條蟒蛇,盡管渾身遍體鱗傷。
別人都說他傻,何必非要去跟蟒蛇鬥,可他其實一點兒也不覺得,因為她後來第一次那麽和氣的跟他說話了,還說了謝謝,他高興的好幾晚都沒睡著。
十四歲那年,西夏強大起來,終於要接他回國了,可他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呢?
那****在禦花園裡捉蝴蝶,他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擋在了她的面前,婉兒卻不像之前那麽驚慌了,反而氣呼呼的道:“你怎麽來了?把我的蝴蝶都嚇跑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才道:“那,那我再去給你捉回來?”
婉兒“噗嗤”一聲笑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傻啊,說句話也要想半天,還去捉回來,它都飛的沒影子了。”
聶麟傲微微垂下頭,他不傻啊,他只是跟她說話,才會想半天,就算蝴蝶飛到天邊去了,她想要,他也去捉。
“怎麽了?”婉兒疑惑的問道。
聶麟傲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我要走了。”
婉兒笑了:“我當然知道,父皇都跟我說起過,要將你送回西夏,這下好了,你是不是高興壞了?”
“其實,沒那麽高興,”聶麟傲從來不對她說謊。
可婉兒卻全然沒當一回事兒,隨手折了一枝花拿在手中把玩:“你什麽時候走?我讓子軒哥哥送送你。”
聶麟傲搖頭:“我不要。”
婉兒想了想,又從袖子裡拿出一顆珠子來:“這個琉璃珠,是我剛從父皇那裡順過來的,你既然要走了,我送你一點東西當紀念。”
聶麟傲伸手接過,臉上有了笑意:“好。”
婉兒癟癟嘴:“你這人,怎麽也不客套一下?”
聶麟傲茫然的道:“那還給你?”
婉兒哈哈笑了起來:“你可真傻!”
若是別人罵他傻,他肯定第一想法是讓那個人死的很難看,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喜歡婉兒說,婉兒說什麽他都喜歡。
“婉兒,你以後想嫁給什麽樣的人?”
婉兒有些奇怪的道:“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聶麟傲定定的看著她,似乎就是想問。
婉兒搖了搖頭:“我沒想過,只是我父皇母后常常說,讓我嫁給子軒哥哥,我覺得現在就很好啊,為什麽要想那麽遠的事情?”
聶麟傲心裡一緊,手都不禁捏緊了袖袍:“那你可以嫁給我嗎?”
婉兒愣了半晌:“啊?”
“我,我,我想娶你······”聶麟傲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總算說出了這話。
婉兒卻咯咯的笑了起來,顯然只是把這話當成了玩笑:“好呀,那我等你來提親好了。”
“嗯!”
可是三年後,西夏滿懷誠心的求親,卻被毫不客氣的打回來了,有的話,多少人認真的說出來,卻只是被當做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