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雲沉默了。
她只是用有些許無奈和憐憫的神色看著慕容瑾。
在片刻的安靜之後,慕容瑾已經看懂了芷雲眼裡的意思。
“前途,”他似乎苦笑了一下,也看向了自己的手,“第一次有人跟我談什麽前途。”
話雖然這樣說著,他卻把槍從黎方卓的嘴裡抽了出來。
芷雲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雖然黎方卓罪該萬死,但如果慕容瑾衝動之下殺了他,那自己也會成為殺人犯。
為了這麽一個渣,搭上自己,真的不值得。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黎方卓死了,被他害死的凃茵茵,也再也活不過來。
慕容瑾站了起來,看也不看地上的黎方卓,他現在已經喪失了逃亡的能力,沒有慕容瑾抓著他,就死豬一樣躺在地上。
慕容瑾一邊撫摸著槍管,一邊自言自語著:“我很小的時候,親眼看見我姐姐被送到攪拌機裡,成為別人餐桌上的食物。我長大以後,愛上一個女孩……然後,她被別人割成碎片,當成美味品嘗……是我的問題嗎?告訴我,是因為我的問題嗎?”
芷雲心中悲愴的感覺勝過了其它。
連楚翰墨也默然無聲,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慕容瑾的問題。
人生的悲劇,最大莫過於童年時的噩夢永遠縈繞,還會以另一種方式重現。
“慕容……”芷雲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他。
她也無法想象,承受了如此失愛之痛的他,內心此刻是什麽樣的感受。
楚翰墨從慕容瑾的身邊走過,不慎碰到了他的肩膀。
芷雲看著慕容瑾的身子如同木偶一般動了一下,那種麻木僵硬的神情,令她心中難受。
她正要走上前去,想要安慰一下他。
然而慕容瑾突然猛的轉身,舉槍就對準了黎方卓。
“不要!”芷雲驚呼起來。
可是和她的聲音一起響起來的,還有響徹天際的槍聲。
楚翰墨還站在黎方卓的身邊,黎方卓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窟窿。
想要阻止什麽,已經來不及了。
第二聲槍響也響起了,就在幾秒之中,慕容瑾對著黎方卓不停地扣動著槍扳。
什麽前途,什麽值不值得,什麽清白,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必須要殺了這個男人。
價值對等與否,他以後是否也會鋃鐺入獄,已經不重要的。
“不要!慕容瑾!不要。”芷雲聲嘶力竭地,衝上前去抓慕容瑾的手腕。
唯獨楚翰墨沒有動。
只是冷眼看著慕容瑾開槍。
這樣的結局,已經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可以阻止慕容瑾,他明明可以把他的槍奪下來,他卻沒有這樣做。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慕容瑾問的對,如果是言芷雲呢?如果被黎方卓殘殺了人的是言芷雲呢?
楚翰墨可以那麽冷靜嗎?可以說出讓法律來製裁這樣的話嗎?
不,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就算慕容瑾把子彈都打盡,就算慕容瑾把黎方卓碎屍萬段,他也沒有資格去阻止他。
因為換做他,他同樣會乾出這樣的事,他同樣管不住自己的憤怒和絕望。
“你何必呢,你何必呢。”只有芷雲抓著慕容瑾的手臂,發出哽咽的聲音,“你何必呢……”
慕容瑾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
就那麽短短的時刻,他的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這一刻的河岸是靜謐的,帶著一種無以言表的淒涼。
黎方卓死了。
千瘡百孔的死了,但是這又能怎麽樣?
那些被他說殘害的女人,那些死後還被他褻瀆過的女人……她們的生命抑或尊嚴,到哪裡去拾回來。
芷雲抓著慕容瑾的手腕,她覺得自己抓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截死氣沉沉的木頭,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
隔著衣服,她也能感覺得到他的手腕是冰冷的。
好像沒有血液流過一樣。
換做從前,她和慕容瑾貼的這麽近,楚翰墨一定會大發雷霆,但他此刻竟然沒有一點點聲息。
過了半晌,他才拿出通訊設備,走了一邊:“是的……你看著定位過來吧……對了,黎方卓已經死了,你帶法醫過來……見面再說吧……”
芷雲知道楚翰墨是在通知羅楓帶人過來。
她還看著慕容瑾。
他的臉色是灰白色的,好像被凍在冰層之下一般,沒有任何鮮活的氣息。
芷雲搖著頭,忍著眼淚,又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
黎方卓,做了那麽多惡,死的時候也算受盡折磨了。
但是這又有什麽用?
他死了,不過是徒增一條人命而已。
“何必呢?”芷雲低聲喃喃,淚珠已經滾落。
慕容瑾也在看著黎方卓,或者說,他只是把眼神放在那裡,但是裡面並沒有什麽內容。
聽到芷雲這般說,他終於收回了目光,眼神落在芷雲的臉上。
一顆淚珠正從她的臉龐流落,掛在她的下頜上。
慕容瑾嘴唇動了一下,已經伸出手指,輕輕掛掉了她的那滴淚珠。
芷雲一愣,旋即抬起了頭。
她看著慕容瑾,慕容瑾也看著她。
那一刻,她覺得,他的眼中是有什麽內容的。
他似乎有什麽話要對她說,他的目光中似乎渲染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和痛楚。
楚翰墨也看到了這樣一幕。
好像是預感了什麽似的,他的手不覺的摸到了槍。
而與此同時,慕容瑾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槍上面。
他緩緩地拿起了槍,仔細端詳著,槍身,槍口。
楚翰墨在他身後不遠處皺著眉,腦海中默默細數著剛剛所聽到的槍聲。
一聲、兩聲、三聲……
不對!楚翰墨的瞳孔突然一縮,慕容瑾應該還留了一顆子彈!
他剛剛想到這裡,慕容瑾已經舉起了槍,就在芷雲的面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一直看著言芷雲。
一直用那種悲愴而欲言又止的神色看著他。
“不!”芷雲慌亂地呼喊起來。
巨大的槍聲響起。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身子。
盡管她嚇得閉上了眼,但還是感覺鮮血濺到了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