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

  長谷一郎表情變得僵硬。

  馬斯、一色慧、薙切繪裡奈等人品嘗魚片時，自然流露而出的笑容，落在長谷一郎眼中，就是雙層印記被攻陷的信號。

  味道在口腔構築的堡壘，不一定堅固，但是，加上廚心印記，那就是雙層枷鎖！

  至少，長谷一郎有自信，嘗過了他的天婦羅和熱紅酒，這群幸運的食客，再去吃下一道菜時，不管是武井還是夏羽的菜，他們都會食之無味！

  而食之無味的表現，絕不是露出笑容！

  因此，當看到食客無一例外，全都發出幸福笑容時，長谷一郎就覺得情況不妙。

  “哢，哢，哢……”

  嘗過生魚片，處於食物幻境中的眾人，聽到冰面破碎的聲音。

  他們徒步行走在極北天國的冰原上。

  腳下的冰，突然裂開，一條條鮮活肥美的鯛魚，迅猛地蹦跳而出，個頭就和鯊魚類似，攜帶出來濃鬱的鮮美氣息。

  轟隆隆。

  突然，整個天國都在震顫。

  “發生了什麽？”

  “怎麽回事？”

  田所惠、幸平創真、薙切繪裡奈等人，被驚變嚇到，還沒來得及拔腿而逃，腳下的冰層就宣告崩潰，嘩啦，閃亮的冰晶從天而墜，一群人尖叫，驚呼，由天國的高空墜落，頭髮全部散亂，衣裙什麽的，那畫面太美。

  “嗡——”

  這一刻，時間驟然凍結。

  一聲洪亮如鍾的鳴叫，響徹天地，不知多少深度的地面，有一隻長了巨大羽翼的鯨魚，攜帶著遮天蔽日的黑色影子，垂直升空。

  啪！

  鯨魚甩尾，眾人紛紛墜落到它的脊背。

  幸平創真嘶的吸了口氣，大腿，手掌，轉瞬間就爬上一層冰霜。

  “被、被凍結啦！”

  吉野悠姬在不遠處蹦蹦跳跳，腳踝爬上了閃亮的冰晶，而巨大的鯨魚還在垂直飛行，翅膀輕輕一扇，嘩啦，高空就刮起極北天國的寒風。

  升高！

  升高！

  一直升高！

  這片天空沒有盡頭，鯤鵬攜帶他們遨遊天地！

  ……

  半晌，眾人在廚房回神，表情都還寫著大大的懵逼。

  “好輕盈！”

  馬斯怔怔地觀看自己的雙手、雙腳。

  “身體被釋放了！”他說，“衝破一切枷鎖！打碎一切限制！”

  “天高地闊！”

  在他旁邊，伊麗莎白湛藍色的眼瞳，仿佛還藏了料理中那片無垠的天空，她喃喃自語著：“這就是廚師賦予料理的心意嗎？這就是他編織的意境世界嗎？”

  薙切繪裡奈擰眉。

  驀然回首，再去追逐口腔中的余味，‘神之舌’卻罷工不幹了，沒有絲毫具象化的畫面。

  田所惠把懵寫在臉上，非常可愛。

  她蹲在廚台的角落，白皙的手掌緊緊捂住雙耳，不停地碎碎念道：“啊，好討厭，那種嗡嗡的聲音怎麽無法驅散……”

  耳際隱隱回響著鯤鵬的叫聲。

  雄渾，壯闊。

  就和那片藍天一樣，遼闊無邊，給予他們的，是難以言喻的氣勢！

  森田真希捂嘴凝望笑吟吟的青梅竹馬。

  這一刻，長谷一郎料理，留在她腦海中的隱士田園畫卷，就如同剛剛品嘗生魚片，鯛魚躍出時間禁錮結界時，粉碎的冰層那樣。

  哢哢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壯麗的天空畫卷。

  她似乎還在畫卷中，抬頭看，不知多高的高空上，還飛翔著一頭如同浮島城市般巨大的鯨魚，往地面投灑下來陰影。

  長谷一郎給予他們的，是國畫般寫意、抽象的料理世界。

  夏羽編織的世界，風格出奇相似。

  沒有以往那般精致，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大巧不工。

  “再吃一片！再吃一片！”

  眾人腦中都有一個聲音這麽說。

  咕嚕。

  悄悄吞咽口水，小林龍膽再次伸筷，夾起了一片薄如輕紗的魚肉。

  塞進嘴裡！

  轟！

  回到那個令人流連的世界，小林龍膽雙頰布滿了興奮的紅潮，“那是那個感覺！一口天堂！每一片刺身，都是極致！”

  與搶食的眾人不同，馬斯站著不動。

  “聲音嗎？”

  “食義嗎？”

  腦袋裡的畫面，是鮮活的，並且隱隱傳出聲音，這就很可怕了。馬斯全然忘了之前的天婦羅和熱紅酒是什麽味道。

  咚！

  胃袋在身體內抖動，明明是饑餓的，向腦袋傳來渴求的訊號，但馬斯一點也不急著品嘗第二片魚肉，而是在靜心，反覆地回味咀嚼，精神上無比滿足。

  “他又一次滿足了我。”

  “不過，以後如果再吃生魚片，怕是要吃不進去了。”

  馬斯又是佩服，又是暗暗苦笑。

  就這麽說吧，夏羽的魚膾料理，已經是刺身、魚片這個菜系中的絕顛之作，菜品本身就是‘極致’，而非料理中的某種味道。

  這就很可怕了。

  掌握著一道極致的料理，比極致味道更加恐怖。

  因為，它表達著廚師，在某個領域走到了巔峰之處，在這個領域無敵！

  試想一位廚師若掌握了多個領域的極致料理，那其他人還用混嗎？多個領域無敵，多個角度無懈可擊，那要設定多少食戟條文，去限制他獲取勝利。

  所謂的特級「必殺」菜品，也代表著，是某種菜品的極致，而非味道的極致。

  “必殺……”

  腦中掠過這組詞匯，馬斯豁然盯住笑吟吟的夏羽，感到駭然。

  “要是日料和海鮮這種題目，這道菜品，的確當得上「必殺」的稱呼，麟廚師、龍廚師都不能夠做得更好了！”馬斯心想。

  食材？

  ‘繁星鯛魚’是最古老的幻想食材之一，無可挑剔。

  刀功？

  切出的魚片，薄如輕紗，如細縷，拿在手上沒有一絲重量，好似頭髮。馬斯實在想不出還有深加工的可能性，在此基礎上，更薄更輕盈的魚片，豈不當真是膾絲，像頭髮那樣了？

  “呼！”

  重重地吐了口氣，收斂眼中的駭然，馬斯轉移視線，瞟向站在一起的武井真司、長谷一郎，為此次私下食戟，下了定論。

  “他們，輸了！”

  “勝利天秤徹徹底底的傾斜！”

  “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

  旁若無人說著，馬斯目中透著一份憐憫。

  在晉升特級的次日，全霓虹，線上線下，都在討論他們，自身的“氣勢”和“自信”到達巔峰的時候，親自登門發起食戟，然後收獲一場慘敗……

  馬斯假想自己是食戟發起者。

  光是想想，他心頭就覆蓋了化不開的陰影。

  一起上還輸了個徹底，真的是十分悲傷，蛋碎一地。馬斯搖搖頭，心中幸災樂禍道：“誰讓你們和一個變態的小子食戟了，自討沒趣，現在好了吧，如果不能重拾身為廚師的氣魄和自信，你們的廚師道路，也就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