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空曠而悠遠的腳步聲，在山間平台上回響。

  一位身穿厚重祭袍的火焰教徒，面容古板，一步步走到了平台邊緣，視線一下子拉遠，注視著從山腳到山巔，曲折回繞的朝聖之路。

  這條路，屍骨累累，烏鴉禿鷲停在深淵的枯樹上，發出刺耳的咕咕叫聲。

  馬斯又變成了一位在山上隱世的教徒。

  他不是一個“人”，因為他失去了七情六欲，只有回頭看看聳立在山間的巨大神像時，那雙黯淡的眼眸才會驟然浮現火光。

  壓抑！

  “這真的是料理嗎？”

  心臟仿佛被一張手揪住，情緒悄然間被影響，馬斯回到現實，扼住喉嚨難以喘息，額頭有冷汗流下。

  不！

  內心發出呐喊，就算拋卻所有情感，也不能丟失吃的欲望！

  就和茶桌上的料理針尖對麥芒，馬斯不打算退縮，自言自語道：“我看看你還能做到什麽地步……”

  舀起第四杓！

  這次是冰冷的味道，佔據了味蕾。

  冷！

  馬斯站在幽冷的神殿內，前面是神龕，沒有供奉什麽神像，只有一個水晶球，值得注意的是，水晶球裡有火苗在閃爍！

  緩緩地伸出手，這是一雙遍布皺紋，蒼老而枯槁的手掌。

  雙掌捧住水晶球那一瞬，不是熱，而是冷！

  馬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發現雙手被死死地吸住了，他胃袋在翻滾，精神在翻滾，靈魂在翻滾，水晶球好似產生了黑洞漩渦，吸扯著他的一切。

  第五杓！

  飯粒在舌尖起舞，冰與火，是均衡的，翱翔天際獲得自由的快感！

  “吼——”

  忍不住興奮地長嘯，馬斯卻發現自己的吼嘯聲，在群山之間回響不絕，低頭一看大地，竟是大群被他嚇到野生動物，牛馬獅虎，還有種種他叫不出名字的魔法生物，總之群獸奔逃的場面十分壯觀。

  飛越半島，到了海面。

  巨大的軀體在海面投灑無邊無際的陰影，翅膀一振，就是龐大的旋風，海面幾艘漁船、帆船頓時被風浪吞噬，逃生的水手漂浮在海面，目帶恐懼仰望著他。

  “主宰大地的紅龍，請息怒！”

  一位船長顫顫巍巍地，掏出一串火焰的護符，並高舉護符吟誦著火焰的教義。

  “太爽快了！”

  前面的憋屈，一下子化為主宰的快感。

  馬斯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吃下第六杓的海鮮飯！

  冰與火，同樣是平衡的，不過，香料結構似乎有微妙的變化，苦澀味盡去，法香、香葉、迷迭香的香味，在舌尖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香料颶風！

  “唔！”

  突然，心弦繃緊，‘漆黑米’自帶的甘甜風味，就是神來之筆，立刻讓香料結構活了過來。

  這一刻，馬斯變成了端坐在黃金寶座上，持握權杖，威嚴無邊的火焰教皇。

  轟隆。

  至高宮殿的穹頂，投下大片陰影，讓世人懼怕的紅龍暴君，收起了作惡的翅膀，停駐在穹頂上，那雙龍眸裡全是降服後的恭順，不見一絲暴戾和桀驁。

  寶座下面，是一排整齊凝立，戴著面紗，身姿曼妙的候補聖女。

  教皇就主宰著一頭龍，一整個教會的生殺大權，此刻馬斯感覺自己儼然就是火焰的代言者，他肩負著火焰的意志，理應讓世人認識到，唯有火焰，是永恆不滅的！

  “祈拜火焰，你們永遠不會失望……”

  在寶座上喃喃地低語。

  馬斯迷亂了，貪戀成為紅龍暴君翱翔天空的自由，又想獲得一教之尊的權柄，成為神在世俗界的使徒。

  他為此糾結了很久，直到一個聲音打斷他：

  “第七杓，要吃嗎？”

  失神地抬眼望去，一張清秀的面孔映入眼簾。

  少年好整以暇地說：“馬斯校長，第七杓，才是質變的一杓啊！”

  嘴唇早就變得乾裂，舌頭舔了舔唇角，馬斯說不出話來，之前一直在蠕動的胃袋，好像陷入了冬眠，不再給予他強烈的饑餓感。

  “吃！”

  擲地有聲地回答。

  手顫抖地，鏟起第七袋海鮮飯的米粒，送進嘴裡。

  牙齒輕輕壓下，馬斯無法控制自己，發出享受的長吟聲，這一刻他突然衣衫盡碎，赤條條的，回歸地心，回歸火元素界。

  混沌初開，萬物滋長，地心的一團元素漸漸有了靈智，他獲得自己的第一塊領地，並在之後的數百年光景裡，東征西討，將領地擴張至整個元素界，無數元素界生物對他俯首稱臣，昔日的強敵紛紛跪伏，請求他的敕封。

  馬斯大手一揮，強敵變成麾下的神將，沒錯，他封神了，並來到諸天位面之上的萬神殿，成為第二個推開殿門的遠古巨神，創世神也忌憚於他所掌管的神職，他所擁有的神域。

  但馬斯並不滿意，他降下分身，在諸多世俗界尋找自己的代言人，為他創立火焰教會，將他的影響力擴散至多元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某一天，他囚禁了創世神，自封神王，得意的大笑聲在虛空回蕩。

  再回頭，自己卻是一個坐在餐廳裡，品嘗美食的客人。

  濃濃的落差感。

  “為什麽！”馬斯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再去舀起第八杓海鮮飯，仔細咀嚼，面色越發的憤怒，“怎麽沒有了！在哪裡！出來！”

  包間外的一色慧、小林龍膽都被他猙獰扭曲的表情嚇到。

  “鏘！”

  太刀出鞘一截，夏羽及時握住涼子麗娜的手腕，對上她的雙眸，搖了搖頭。

  “沒事的。”他輕笑說。

  “確定？”

  “萬分確定！”

  於是涼子麗娜點點頭，往他身邊坐了一步，還是小心謹慎的模樣。

  心中哂笑，她畢竟有任務在身，夏羽表示理解，不再多說什麽，而是看向在包間裡，羞惱地踱步徘徊的馬斯，嘴角漸漸泛起一抹笑容。

  半晌，一聲長歎。

  馬斯回到茶桌上，跪坐而下，並深深地對夏羽鞠躬。

  “失禮了。”

  夏羽只是擺擺手，好奇道：“你看到了什麽？”

  “詩人，朝聖者。”

  “火焰教徒，火焰虔信徒，紅龍暴君！”

  “教皇……還有神！”

  一口氣說出這些身份名詞，要是這些話在大街上被路人聽了去，肯定被當成神經病圍觀。

  “七袋海鮮飯，七種人生！”馬斯目中還殘留著濃濃的驚歎，用看怪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夏羽，片刻才沉聲道：

  “一本食譜，卻做出了不同的味道。”

  “沒有絲毫重複感和厭煩感！”

  說罷，馬斯還豎起拇指。

  “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