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振宏繃不住情緒，眼眶通紅一片。

  心裡清楚的結果，當被確認證實的時候，總是更無法接受。

  “當年你丟下小童，你說你會找到若熙，結果你和若熙都沒回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結果你還好好活著，若熙沒了，舒萍也沒了，你還好好活著！”

  席老不做聲，他知道，顧振宏和楊舒容一樣恨不得他死。

  “你和你的女兒都活著！你們還要相認？你想享受天倫之樂，門都沒有！！！”顧振宏一甩手，就想鬧起來。

  “這件事，我確實對你有愧！”席老道，“我會盡量補償你。”

  “好啊！給我拿錢！一千萬，先拿來花花！”顧振宏直接獅子大開口！

  席老的目光忽閃一下，但還是點頭應允了。

  顧振宏拿到一千萬的支票，那輕飄飄的紙恍似有千金重，竟然有些拿不穩。

  雖然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更高興有這麽大一筆錢可以盡情揮霍。

  他對席老揚了揚手裡的支票，也沒了對席老權威的忌憚，反而變本加厲一副無賴相。

  “走了！花沒了我再來要！”

  席老看著顧振宏轉身離去，花白的眉頭皺了起來，本想說點什麽，最後也忍了。

  他老了，不喜歡心中再有遺憾和愧疚，如果花錢能彌補，他願意這麽做。

  ………

  顧若熙完全聽不懂席老的話，什麽顧小童？什麽女兒？在開什麽玩笑？

  “席老先生，我叫顧若熙。”顧若熙勉強地扯了扯唇角。

  席老凝著眼睛，盯著手中一張泛白的女子舊照片看，接著將那張照片放在顧若熙的手中。

  “這就是你的……母親。”

  顧若熙看了那個照片一眼，不禁好笑，“對啊，這就是我的媽媽。這是我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

  “錯了。”席老糾正，“你現在的母親，不是你真正的親生母親。”

  “……”顧若熙無語，幾乎用一種席老是不是病了的眼神看著他。

  “照片中的女人，明明就是媽媽，怎麽會錯？”

  “她們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其實你看到的這個人，不是舒容，而是舒萍，你的親生母親。”

  舒萍……

  楊舒萍？

  顧若熙的腦子嗡了一聲，似有什麽淺薄的記憶在腦海裡浮蕩。

  好像是一個女人溫婉嫻雅的聲音，充滿了母愛的柔和……

  “媽媽的名字叫楊舒萍，爸爸的名字叫……記住了嗎？”

  顧若熙扶住疼痛的頭，搖了搖，想不起來更多的聲音，更多的記憶。

  一切都那麽模糊，就好像夢境中一樣，蒙著一層厚厚的黑紗，看不真切，想不清楚……

  抑或覺得自己，只是臆想出來的這樣片段，那根本就不是真的。

  “小童，你叫顧小童，我是你的爸爸，而你的媽媽舒萍，多年前去世了，那時候你才三歲，爸爸就將你交給了你的姨母，也就是現在的母親撫養。”

  席老悲聲說著，想要抬手安撫顧若熙的不安，卻被顧若熙冷冷躲開。

  “我叫顧若熙！根本不是什麽顧小童！我跟我哥哥是雙胞胎！我怎麽可能是顧小童！席老先生，你一定是搞錯了！搞錯了！”

  “沒有搞錯，就是你。”席老歎息一聲，“我知道，你現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這就是事實，你早晚都要接受，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而且親子鑒定，席初雲都做了，鑒定結果，他們就是父女。

  “如果我是顧小童，那麽真正的顧若熙呢？她去了哪裡？”顧若熙喊了一聲，將席老徹底問住了。

  “說話啊！別告訴我，那個顧若熙根本不存在！”

  顧若熙有些失控了，這個時候接受一個父親，還是黑道的大佬，還是害了她和陸羿辰席子皓的父親，叫她如何接受，這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若熙她已經……”席老蒼老的聲音，顫抖了下。“她已經死在那片大海中了，屍骨無存……”

  轟的一聲，顧若熙的腦子好像炸開了，一片空白，臉色也白得嚇人。

  真正的顧若熙已經死了？

  她只是頂著顧若熙的身份，一直活了這麽多年？

  還以為自己是顧振宏的女兒，還以為自己有個絕情絕義的父親，到頭來竟然是這樣的真相！

  她是應該很快的欣然接受一位很有權勢的父親，還是斷然拒絕隻當對方是胡編亂造？

  顧若熙忽然悶笑了兩聲。

  “原來，若為長得熙春在的若熙，已經不在了。”

  怪不得，怪不得祁少瑾提起兒時的事，她全無記憶，甚至沒有任何熟悉的印象。只能從祁少瑾的闡述中，臆想出來當時的場景。

  原來，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若熙。

  原來……

  真正的若熙，在和祁少瑾跳入大海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原來真的死了……

  顧若熙忽然哭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悲傷什麽，就好像回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回憶，感覺在一片黑暗中，到處都是血光，都是鮮血的臭味……

  嗚咽著，哭聲越來越大。

  “小童……”席老的聲音抖得破碎，瞬間老淚縱橫。

  “我不是！我不是小童！！！不是！！！”她抱住疼痛的頭，不住搖著，不住搖著，似乎這樣就能將這件事從腦海中徹底揮散，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席老見顧若熙情緒激動，根本沒辦法繼續談下去，隻好起身離去。

  楊舒容急匆匆地趕來，正好看到席老上樓，她對著有些駝了的背影喊了一聲。

  “顧南山！說認的人是你，說不認的人也是你！反反覆複，到底要做什麽！若熙現在已經夠慘了，就不能讓她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

  席老拄著拐杖緩緩轉身，站在樓梯上，眯著眼睛看樓下的楊舒容。

  依稀恍惚間，他覺得自己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妻子楊舒萍……

  席老的目光柔和下來，“我的孩子，當然要認回來！”

  “她不是你的孩子！你認錯了！”

  葉薇薇剛好出門，就聽見楊舒容喊了這麽一句話，瞬時臉色蒼白如雪，趕緊打開門出來，站在樓上的樓梯口，驚詫不已地看著樓下的楊舒容。

  “阿……阿姨來了……阿姨什麽時候來的……”

  葉薇薇一開口，聲音都在哆嗦，她緊張的不行，就怕楊舒容是來揭穿她。

  楊舒容看了葉薇薇一眼，不再說話，轉身去了顧若熙的房間，探望顧若熙。

  葉薇薇差點站不穩，但還是強忍著力氣下樓來攙扶席老上樓。

  席老發現葉薇薇的手都在抖，安慰地笑道，“不要害怕。”

  “沒，沒有……我沒有害怕！”葉薇薇趕緊搖頭，可眼角眉梢裡的慌亂，還是沒能逃過席老的眼睛。

  葉薇薇在席老的眼裡，看到了什麽都瞞不住這位老者的睿智。

  但葉薇薇還是努力彎著唇角對他笑，“爸爸，今天天氣很好，我陪著爸爸去釣魚吧！”

  溫柔甜膩的聲音，依靠在席老的肩膀上撒嬌，儼然就是一對關系極好的父女……

  ………

  “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若熙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心底的惶惑，大聲問出來。

  楊舒容鎖著眉心不說話，她那會有聽見席老和顧若熙在房間裡的談話，知道席老將一切都告訴了顧若熙。

  但這件事，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得清楚。

  更何況，楊舒容最希望，顧若熙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若熙啊，這時陳年舊事，就不要提了！你先養好身體，你這幾天太憔悴了。”楊舒容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得出來這幾天基本沒有休息。

  顧若熙閉上眼睛，忍下心中的好奇，“媽，哥哥的傷勢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就是有幾處淤青了。幸好沒傷到骨頭，當時真是嚇壞了。”楊舒容不禁拍拍心口，“那些個小混混，也不知道怎麽惹上的，二話不說，進來就砸店。”

  顧若熙沉默著，被子下的手，緩緩抓在一起。

  是她的錯，是她又讓哥哥受到了傷害。

  “媽，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顧若熙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

  楊舒容笑著拍了拍顧若熙，“這種事，又不是你能決定的！那些個混社會的，看誰不順眼就喜歡動手，你不要想太多。已經過去了，陽陽也沒什麽大事。”

  顧若熙躺在潔白的枕頭上，望著天花板上方的吊燈，腦子裡是空的，不知道在想了些什麽。

  隱約聽見楊舒容在耳邊說，“現在外面都鬧翻天了，都在說辰光集團。你就是恨他，也不能送他去監獄啊！你舉報了他……就不打算救他出來？”

  顧若熙不說話，盯著上方吊燈的目光，空洞無光。

  “他好歹是小王子的爸爸，你得救他！”

  顧若熙又是許久無聲，眼底卻漸漸浮上一層類似冰凌的寒冷。

  “媽，席老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楊舒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是。”

  “他會保護你嗎？”顧若熙的目光看向楊舒容。

  楊舒容微怔，“若熙，你要做什麽？”

  顧若熙從床上坐起來，麗莎姐說有事出去了，還沒回來，也不知出去有什麽事，十有八九和陸羿辰有關。

  “若熙！你要去哪裡？”楊舒容跟著到門口。

  “我去找席老說點事，媽你在這裡，別出去。”

  顧若熙推門出去，緩步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