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那你呢？豈不是更賤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下了出租車，顫顫巍巍地疾步過來。

  “外祖母！”懷中的孩子一下子笑了，伸出手臂，迫不及待要往老太太身上撲。

  董鬱庭將孩子交給她，老太太一個勁兒地道謝，蔣筱沒忍住問，“我記得接電話的是孩子的媽媽？”

  “我孫女在趕過來的路上了，她被堵在嘉陵一橋，打電話給我讓我先過來接孩子。”老太太解釋說。

  蔣筱本想責備那不稱職的媽媽幾句，可是見人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她這個陌生人又怎麽好意思多嘴！

  回家的路上，蔣筱心情突然有些低落，一直望著窗外不說話。

  “媽，你現在倒是有幾分吸血鬼夫人的憂鬱氣質。”董鬱庭開著車，目不斜視。

  蔣筱一聽見他的聲音就火大，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再不給我結婚生孩子，我就真的要憂鬱了！豈止是憂鬱，是抑鬱！”

  “沒問題，媽。”

  “董鬱庭你少在這敷衍我——”

  “媽，我接個電話。”

  董鬱庭戴上了藍牙耳機，蔣筱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刹了車，只能無可奈何地瞪著他。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抱孫子了，難道是真的老了？

  不，怎麽可能！蔣筱立馬在心裡否定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一定是因為今天那孩子和自己兒子小時候長得有些相似，勾起了她久違的母愛，一定是這樣！

  ……

  堵成一條長龍的橋上，陸小余望了一眼前面不見頭的隊伍，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寧邵奇按著她的肩，安慰，“外婆已經接到彎彎了，你不用這麽著急。”

  陸小余一把甩開他的手，要不是現在是下班高峰期，不好打車，她早就摔車門走人了。

  “你當然不著急，要不是你，彎彎會走丟嗎？”

  寧邵奇自知理虧，卻還是不服地爭辯了一句，“我以為她是跑上樓去，哪裡想得到她會跑出去？不是我說，你就不該從小把孩子扔在鄉下，老人帶孩子總是欠缺教育的，這麽隨隨便便就往外跑，當渝城是你們小鎮上那麽民風淳樸嗎？”

  陸小余被氣得不行，嘴角發抖，眼睛紅紅地瞪著寧邵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難道不想把女兒一直帶在身邊嗎？可是她要賺錢養孩子，更怕陸彎彎的生父在暗地裡關注著她，知道她生下了這個孩子。

  陸小余攥緊了手指，憤怒地控訴，“你說你會把彎彎當親生女兒的！”

  寧邵奇一個轉身，側坐著面對她，眉眼間同樣覆著怒氣，“我對她還不夠好嗎？她有把我當她爸爸嗎？”

  陸小余不想再跟他吵下去，推開車門，“你根本不配做她爸爸。”

  她想起了雷崢，雷崢也說過會將彎彎當作親生女兒的話。她想起陸彎彎一歲的時候發高燒，雷崢背著她發瘋似的在醫院裡大吼大叫，叫醫生快來給她診治。平日裡那麽內斂自持的一個人，那時候卻慌得六神無主，反而她這個親媽在一旁被迫冷靜許多。

  對一個人好，不是拚命地給她物質，而是從心底的疼愛，寧邵奇不愛陸彎彎，就像不愛她一樣，她對於他意味著的，只是佔有和征服。

  陸小余剛走了幾步，寧邵奇就摔上車門下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圍是擁堵的車流，燈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陸小余隻感覺到手腕骨頭碎裂般的疼。

  “我不配？那誰配做她爸爸？董鬱庭嗎？”寧邵奇發了狠似的，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痛得陸小余彎了腰，眼睛瞬間紅了一圈。

  “陸小余，你是不是賤，我都說了他根本不喜歡你，為什麽你還是要去找他？”寧邵奇像是聽不見周圍的車按喇叭的聲音，被憤怒染紅的眼睛猙獰的盯著陸小余，他真是恨，恨得想要將她掐死，偏偏又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這種內心的折磨幾乎要讓他崩潰。

  陸小余的心裡壓抑許久的憤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這些天，她一直在麻痹自己，勸服自己，既應之，則安之，可是這些天，她一天都沒有得到好過，她覺得自己再跟他在一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瘋掉！

  心底的憤怒衝昏了她的理智，陸小余此刻再也不顧後果，握緊拳，聲音冷冷清清，充滿嘲諷，“那你呢？那你豈不是更賤？”

  明明知道她喜歡別人，卻非要不擇手段將她綁在身邊，互相折磨！這就是他想要的嗎？是否她要死在他手裡他才會開心？

  “喂我說你們兩個人怎麽回事？要吵架回家關上門吵，在這裡影響公共秩序也太沒公德心了吧？”身後的車子不滿地按喇叭，有人將頭伸出窗外嚷嚷道。

  寧邵奇仿若未聞，臉色的憤怒全部消失，消失得迅速又乾脆。

  陸小余從來沒見過他這種表情，她的話好像一把鐵錘，重重的敲在他身上，他的臉色也白了幾分。

  陸小余心裡有些不安，他這是生氣，還是……受傷？

  “你自己回去吧。”寧邵奇淡淡地說完，就松開了她的手，轉身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車裡。車流早已疏通，就他那車堵在路上，寧邵奇踩了油門，車子“嗖”地一下飛馳出去，卷起一地的灰塵，將陸小余扔在了高架橋上。

  陸小余杵在路邊，看著很快就消失得沒影的跑車，久久地沒有動。

  身邊車來車往，可是這裡並不能打到車，站了好久，她終於緩緩地往前走。

  她的話，好像傷到他了。

  從嘉陵一橋走到豪萊星城，需要一個多小時，全程，陸小余都沒有打到出租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家，雙腿幾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陸彎彎還沒有睡，洗了澡，穿著睡衣，坐在床上看書，等她回來。

  陸小余上前緊緊地抱她，一手揉著她柔軟的頭髮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肩頭。

  陸彎彎似感覺到她不開心，手指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衣袖，怯怯的聲音，“媽媽，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對叔叔發脾氣了，你不要生我的氣……”

  “媽媽沒有生氣，”陸小余紅著眼睛，親吻她的頭髮，“但是以後千萬不要亂跑好嗎彎彎，外面很危險。”

  “嗯，我保證不會了。”小手臂回抱著她。

  晚上，陸小余留下來陪陸彎彎睡覺。

  她好像睡不著，小身子一直在被子裡拱來供去。一會兒又翻個身。

  陸小余在被子裡將她抱進自己懷裡，軟軟香香的小身子順勢就往她胸口蹭，“媽媽，你還沒睡呀？”

  “彎彎怎麽也沒睡？”陸小余摸了摸她的頭，“明天還要上學呢，快睡吧。”

  一聽到上學兩個字，陸彎彎在她懷裡一下子不動了，好半天，突然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似的，小聲地問，“我可不可以不去上學了……”

  問完，像是怕陸小余生氣似的，小手捧著她的臉用力往自己臉上貼緊。

  陸小余愣了愣，“怎麽了？”

  “我不喜歡這個幼兒園。”陸彎彎輕輕嘟噥。

  陸小余身子一僵，又想起了張老師的那番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陸彎彎只是個三歲的孩子，或許真的是自己給她壓力太大了，想讓她過最好的生活，上最好的學校，迫不及待想要她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卻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快不快樂。

  陸小余突然覺得自己好自私，試問在藍天幼兒園這樣的成長環境中長大，又真的是對陸彎彎好嗎？

  陸小余下意識將女兒抱得更緊，下定了決心，“彎彎，我們不上這個幼兒園了。”

  陸彎彎本來只是抱怨一下，沒想到陸小余會真的答應她，欣喜地抬起臉，“真的嗎？”

  “嗯！”

  陸彎彎一下子高興了，在被子裡滾了好幾圈，將冷空氣全帶了進去，陸小余捉住她，按住她的小細腿，“快睡吧。”

  陸小余突然這麽好說話，陸彎彎膽子也大了，手指繞著陸小余的頭髮，問了一句，“媽媽，雷崢叔叔呢？是不是也因為我不叫他爸爸，丟下我不要我了？”

  陸小余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從被寧邵奇接來渝城之後，她就沒聽陸彎彎提過雷崢，也沒聽她問過一句，她和寧邵奇是什麽關系？

  其實她心裡是想問的，只是怕問了惹她不高興。

  “雷崢叔叔在國外呢，其實他也一直很想彎彎，只是太忙了，沒有辦法回來看你。”陸小余難得願意和她聊起雷崢，“如果他不喜歡你，又怎麽會一直給你寄東西呢？還打電話關心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長高。他最喜歡彎彎了，只不過大人是有很多事要做的，也有很多事不能任著自己想或者不想而去做，彎彎也要理解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