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等我回來 （6000）

  坐在車裡，陸小余一直看陸彎彎在心不在焉地看手機。

  她悄悄往她手機上瞟了兩眼，她似乎在等待誰回她的信息。

  雖然好奇，但她尊重孩子的隱私，將目光轉移到窗外。

  從海洋公園回來，現在已經是華燈初上，陸小余心不在焉地望著，眼角的余光突然掃到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定睛一看，紅綠燈已經變換，人流密密麻麻地穿梭在斑馬線上，那道人影已經消失在人潮中。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她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是寧紹奇的母親丁蓉蓉嗎？她只和她有過兩面之緣，不太確定。

  雖說是和她無關的人，但因為她記得以前聽寧紹奇說過，丁蓉蓉發過誓，一輩子都不會再回渝城，那次婚禮上出現，是事出有因，那她這次又為什麽回渝城呢？陸小余有幾分好奇。

  明天周末，陸小余本想帶彎彎去遊樂園玩，但董鬱庭要加班，隻好取消計劃，兩人準備宅在家看電視，下午的時候帶豆子去附近的公園溜一圈，然後等著董鬱庭下班回來，帶她倆去吃火鍋。

  回到家往沙發上一癱，便將丁蓉蓉的事忘在了腦後，陸小余打開手機，刷出一條朋友圈，是好久不見的付小樂，發了一張兩個人牽手的照片，兩個人都沒有露臉，但從手背上看得出來，是一男一女，女人的手上有一處小小的胎記，是付小樂的手。

  陸小余瞬間跳起來，連忙給付小樂打電話，電話響了一聲，卻被掛斷了，然後再過去，竟然關機了，陸小余皺眉，堅持不懈地微信視頻轟炸。

  另一頭，陸彎彎走到董鬱庭背後，伸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

  董鬱庭往豆子的碗裡倒好水，然後轉身牽住她的手，握了握，“怎麽了？”

  “我有話和你說。”陸彎彎很嚴肅。

  “等一下。”

  董鬱庭去廚房放好了水瓶，這才轉頭看向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挑眉，“說吧。”

  “跟我上來。”陸彎彎轉身朝樓上的臥室走。

  陸小余專注地在給付小樂發著語音邀請，沒有看到默默從她面前走過的兩人。

  陸彎彎走進臥室，找了個小凳子坐下，仰著臉望著董鬱庭掩門進來。她覺得自己坐這麽矮太沒氣勢了，抿了抿嘴角，默默地爬到床上站著。

  “你會和我媽結婚的，對吧？”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自以為很霸氣。

  董鬱庭抬了抬眼皮，挑了下眉，算是回答了她。

  “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我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董鬱庭好笑地看著她，很不忍心戳穿一個事實——他倆要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意。

  但他還是好脾氣地說，“好，你先說說看是什麽事。”

  陸彎彎瞪著他，“你先答應我！”

  董鬱庭擰眉，轉身便要走，一副她愛說不說的模樣。陸彎彎一愣，連忙撲過去拽住他的衣袖，差點從床上摔下去，一臉憋屈地望著他，“你得跟我保證，跟我媽結婚後不生其他小孩，家裡只能有我一個小孩！”

  她聽班上同學說了，繼父繼母沒有自己的孩子，一般情況是不會虐待別人留下的孩子，但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情況大有不同了。她想想覺得有道理，天底下每個人都一樣，會對自己的親人更好更偏心，他倆生了小孩，一定會更愛自己的那一個孩子。

  她一臉期盼地看著董鬱庭，心裡有些擔憂，又有些緊張。她覺得董鬱庭應該會答應自己，她媽跟她說了，董鬱庭很愛她。

  “你放心，等你老了，我一定會把你當親生父親一樣孝順，給你買吃的，買——”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董鬱庭淡淡地打斷，“不可能，我跟你媽肯定還會再生一個，甚至很多個。”

  陸彎彎的小臉立刻就垮了下去，瞪著董鬱庭，她就知道他對自己存有二心，根本不是一心一意地對她！

  “哼，你生吧，我會把她的零食全都吃完，還給她布置很多家庭作業！”陸彎彎氣得跺腳，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一張漲紅。

  董鬱庭無所謂地挑眉，“可在她還沒出生之前，你得先做完我布置的家庭作業。”

  “你！”

  “還有，下周的零食和零用錢全部沒收。”董鬱庭說完，雙手插兜轉身朝著臥室外走去。

  陸彎彎在他身後簡直氣得沒跳起來，揮舞著拳頭，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咬他一口，真是太可惡了，她當初怎麽就被他溫柔的虛偽表面迷惑了呢？

  *****************************************************************

  陸彎彎硬是沒有開口求饒，很有骨氣地將錢包扔給了他，哼了一聲，轉身就抱著茶幾上的習題本往上走。

  董鬱庭眼皮都沒抬一下，收下了她的錢包，轉頭對陸小余說，“老婆，咱們女兒請我們吃飯。”

  陸彎彎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樓梯上，眼淚汪汪的，淚光包在眼眶裡閃爍，咬著唇恨恨地走進書房，將門摔上。

  做完了額外的家庭作業，陸彎彎便去洗澡，一邊洗一邊想著董鬱庭對她的惡劣態度，越想越生氣，覺得自己不可以就這樣妥協，他會覺得自己很好欺負，今後會越來越囂張的。

  陸彎彎洗完澡，抱著被子枕頭便去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兩人原本在裡面壓低了聲音說著什麽，聽見敲門聲，說話聲一下子停下了，陸小余問，“什麽事啊彎彎。”

  陸彎彎不說話，繼續敲門。

  沒一會兒，腳步聲便朝著門口走來，房門打開，屋裡昏暗的光線泄出來，陸彎彎仰著臉望著逆光中陸小余模糊的面孔，吸了吸鼻子，撲過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被子枕頭落了一地，陸小余一手抱著她，一手去撿枕頭，“怎麽了嘛？”

  “媽媽我今晚想和你睡。”陸彎彎委屈地眨眨眼睛，“很久沒和你一起睡了，我想聽你講故事，像我們在悉尼的時候一樣。”

  陸小余看著女兒委屈的小臉，心裡一下子就軟了。是因為董鬱庭說，孩子已經上小學了，要學會獨立，不能再陪著她睡覺了，而陸彎彎也表示自己一個人睡沒問題，所以她才很勉強地將臥室留給了陸彎彎。

  到底還是孩子，從小又不在自己身邊長大，所以會比同齡人更依賴父母，更想膩在母親身邊。

  陸小余點點頭，正準備答應她，董鬱庭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陸彎彎立刻警惕地望了他一眼，而後撲進陸小余懷裡，小腦袋蹭了蹭，撒嬌道，“就陪陪我嘛好不好，陪陪我啦，媽媽~”

  “好。”陸小余親了親她的頭髮。

  陸彎彎趴在陸小余懷裡，得意地衝董鬱庭做了一個鬼臉，臉上帶著挑釁的笑容。

  董鬱庭卻出乎她意料的平靜，甚至還衝她笑了一下，陸彎彎一愣。

  陸小余抱著她的枕頭被子，正要轉身和董鬱庭說，今晚我陪彎彎睡，下一秒便被一隻大手扯了過去，跌進一個懷抱。

  陸彎彎沒站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她拍了拍屁股不高興地爬起來，正要和董鬱庭理論，卻聽見頭頂居高臨下的嗓音，“你自己睡。”

  隨即，一道黑影朝著自己劈頭砸下來，被子將她整個人罩在裡面，眼前漆黑一片。

  她聽見臥室門被關上的聲音，整個人呆若木雞。

  ******************************************************************

  臥室門一關上，陸小余便瞪了董鬱庭一眼，隨即要去開門，“你怎麽這樣啊，孩子又沒有提什麽過分的要求。”

  董鬱庭攬住她的腰，將她勾回自己懷裡按著。

  “想搶我老婆，還不過分？”

  陸小余哭笑不得地望著他，好在門外的人氣呼呼地踹了一腳門，便回了自己的臥室，並沒有跟他鬧脾氣，這孩子雖然敏感，但並不小氣，不會動不動就跟大人哭鼻子。

  董鬱庭理直氣壯地迎視著她，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陸小余好氣又無奈，恨恨地說了一句，“幼稚！”

  “你不還是喜歡嗎？”他厚臉皮地湊上去，輕輕咬了一口她的唇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陸小余推了推他的胸膛，問，“喂，跟你說正經事，我昨天上班的時候算了一下，我們的婚期也就半年不到，現在策劃婚禮會不會有點倉促啊？要不要跟爸媽商量一下，將婚禮延後？”

  “我媽早就三姑六婆通知了遍，還怎麽延期？”董鬱庭安慰地拉了拉她的手，“放心吧，有我在，婚禮我會弄好的，你盡管穿得漂漂亮亮來當我的新娘子便是，我會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

  他的目光炙熱深情地注視著她，陸小余心頭蕩漾，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低垂下眼眸。每個女孩子都曾幻想過穿著好看的婚紗嫁給自己最愛的男人，像是童話裡的公主一樣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雖然現在要嫁的人並不是她一開始幻想的那個人，但她很慶幸，要嫁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很愛他，也將永遠愛他，她相信他會給自己想要的幸福。

  陸小余情不自禁抱緊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見他強有力的心跳傳進自己耳中，真實又有安全感。

  “現在，輪到我的正經事了。”

  董鬱庭說完，突然將她打橫抱起，陸小余身子一輕，下一秒便被他放在了床上。

  他並沒有急切地壓下來，只是雙手撐在她耳側，身子懸空在她上方，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的臉。

  陸小余感覺臉上一陣滾燙，睫毛顫了顫，窘迫地問，“你看什麽？”

  “看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他笑吟吟地說，眼中的溫度不降反升。

  陸小余的臉燙得更厲害了，幾乎要將她燒得融化，終於受不了地閉上眼睛，雙臂伸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將他的臉壓向自己。

  *******************************************************************

  陸彎彎回到臥室，鬱悶地坐在沙發上一連吃了兩包溜溜梅，這才掏出手機，想給江書墨打個電話傾述一下。江書墨是她上小學以來唯一的朋友，雖然一開始很討厭他，但接觸久了，她覺得江書墨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除了脾氣臭了點，人還是不錯的。反正她家裡已經有一個脾氣臭的人，她已經習慣了，不介意身邊再多一個脾氣臭的朋友。

  手機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她突然想起已經一整天了，江書墨已經消失了一整天沒理她，她不禁有些緊張，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正想著，手機竟然被接通了，一聲輕輕地“喂”，令陸彎彎一下子高興起來。

  “喂江書墨，你今天幹嘛去了，都不回我消息，電話也關機——”

  “陸彎彎。”

  他突然認真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正經地叫她，陸彎彎不禁一愣，心裡沒由來的感覺到不安。

  她連忙打斷他的話，笑嘻嘻地說，“你看班級群消息了嗎，月考成績出來了，我竟然是第一名，我知道一定是你讓我的。謝啦，我請你吃飯。”

  “沒有。”江書墨笑了一下，“你考得很好，是我沒有發揮好。”

  “不管怎樣，明天我請你吃飯，你喜歡吃什麽？”

  “陸彎彎，你聽我說。”江書墨猶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了，“我要出國上學了，今晚就走，周一不會去學校了。”

  陸彎彎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手裡的遙控飛機沒操控好，在空氣盤旋了一圈，撞在了牆上，然後摔落，這是她死皮賴臉從江書墨家要回來的。

  她沉默了半晌，吸了吸鼻子，“哦，那你還會回來麽？”

  陸彎彎假裝自己不在意，假裝自己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抱著一點期待地問，讓自己輕松一點開口，“我是說，寒假啊，暑假，有空的時候。”

  電話那頭歎息一聲，小小年紀，竟然有了傷感的情緒。“我想不會了。”

  其實這個答案是陸彎彎猜到了的，出國嘛，把自己的全部都移到另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未來都在那裡，過去不用回頭。

  這是她在悉尼的時候，有一次小樂阿姨喝醉了抱著她哭唧唧地說的一番話。她雖然不是很懂，但現在突然想了起來。

  陸彎彎揉了揉紅紅的眼睛，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讓他在電話那頭聽夠聽出自己語氣輕松，“哦，那再見。”

  她說完，便聽見啪嗒一聲水滴落下的聲音，臉上也是涼涼的。

  “不要哭。”

  “我沒哭。”陸彎彎吸了吸鼻子。

  電話那頭只有一片沉默的呼吸聲，很多很多年以後，陸彎彎還是會想起他，想起這個平凡又沉默的夜晚，想起這個少年。她覺得自己年幼的時光裡，是濃厚的大霧彌漫，總是讓她看不清方向，她常常感到孤獨，卻又堅持往前跑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然後江書墨劈開濃霧出現了，拉著她，一點一點往有光的地方跑，她從此不孤獨了，有了能看見的光。

  現在這些霧氣都化作了實體，爭先恐後往她眼睛裡鑽，白茫茫的，讓她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然後被他一句話融化成了雨，溫柔地從她的眼睛裡湧出來。

  “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一定會成為很棒的大人。”

  “等我回來。”

  **********************************************************************

  周一一大早，陸彎彎就迫不及待去了學校。

  昨天，她想了一整天，都覺得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一個夢。但她不敢打電話確認，隻想快點到學校，然後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依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便開心地跑過去，拉著他抱怨，“江書墨我跟你說，我前天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我夢見你說你要轉學了……”

  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陸彎彎等了一個多小時，同學們陸續都到齊了，唯獨她身邊的座位還是空著。

  快要上課的時候，班主任走進教室，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身邊的空位上，臉上露出遺憾的神情。

  “同學們，上課前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們班的江書墨同學因為家庭原因出國留學了，從我們學校轉走，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講台下立刻炸開了鍋，大家議論紛紛，雖然江書墨平時沉默寡言，也不和別人一起玩，下課就靜靜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要麽聽歌，要麽看書，但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在任何地方都很難讓人忽視的。他成績又好，班上無論男生女生都挺喜歡他，甚至有一次命題作文《我的偶像》，班上還有人寫的是《我的偶像江書墨》。

  陸彎彎沉默地趴在課桌上，和周圍沸騰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相信江書墨就這樣不辭而別，僅僅是在電話裡跟她說，我要出國了。

  一上午，陸彎彎都心不在焉，沒有聽進去一個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中午一放學就立馬拿著手機跑出去，在無人的角落給江書墨打電話。

  她想問問他，究竟為什麽要轉學，是不是家裡出什麽事了，他倆是朋友，媽媽說過，朋友之間一定要信任，也要盡所能地幫助，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

  可是手機裡卻傳來機械的聲音，“你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陸彎彎怔怔地望著陽台外的天空，眼睛裡一陣酸澀。

  她站在陽台上發呆了半天，直到聽到上課鈴響，才如夢初醒地轉頭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

  心裡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這個念頭越想越讓她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身上所有的零用錢都被董鬱庭拿走了，他說到做到，要扣她一周的零用錢。好在，今天中午沒有吃飯，身上還有午飯錢，陸彎彎打車去到江書墨家的地址。

  下車的時候，身上的錢和計價表上的數字還差幾塊錢，出租車師傅看她人小又可愛，大氣地揮揮手，讓她注意安全，離開了。

  門衛認出她是江書墨的朋友，放她進去了，陸彎彎憑著記憶找到了江書墨家的門口，按了門鈴。

  按了半天，裡面才傳來一聲，“來了！”

  隨即，門打開了，保姆詫異地打量著眼前的小女孩，“是你啊？”

  “阿姨，我找江書墨，請問他在家嗎？”陸彎彎朝著她身後看了一眼。

  *************************************************************************

  明天一萬字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