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軍製之弊
按說,西北就算將門勢力複雜,如今大宋有些實力的將門曹潘王楊都在這兒,隻缺一個石家,真想動,就是幾家一句話的事兒。
但是, 事情還真不是那麽簡單。
問題在哪兒呢?
還是大宋的軍製問題。
宋朝軍隊分為四類:
禁軍,是為中央軍,均屬三衙;
廂軍,是為地方兵,屬於諸州;
鄉兵,系民兵,僅保衛本地方,不出戍;
蕃兵,則是異族團結為兵, 而用鄉兵之法保衛本地方的。
宋太祖用周世宗之法,將廂軍中的強者都升為禁軍,留下來的,都是些沒什麽戰鬥力的殘兵,用以充數。
所以,當初老曹以一營廂兵打出了昆侖關阻擊戰,朝中才會無人敢信,都覺得太假了。
至於鄉兵、蕃兵,本不是國家正式的軍隊,不去論他。
所以,所有武力的重心,實際都在禁軍。
全國需戍守的地方, 派遣禁軍輪流前往,謂之“番戍”。
而問題, 正出在這個“番戍”之上。
人們在議論宋朝兵製時, 大都加以詆毀。認為唐朝之所以強, 宋朝之所以弱,是因為宋朝廢除了藩鎮。
這純屬扯蛋!
唐朝強盛時根本沒有藩鎮.到玄宗設立藩鎮時, 是因為國運漸衰改取守勢了。
戰略後移,把重心放在經營自己的邊境上,這才是藩鎮形成的原因。
至於藩鎮的利弊且不去論它,隻說大宋。
宋朝的兵是全出於招募的,和府兵製相反。人們又認為這是宋代兵製的一個缺點,其實不然。
募兵製,雖有其缺點,但在經濟上,以及政治上,有其相當的價值。
民間的奸悍無賴之徒,必須要有他的歸容之處,最好是能懲治之、感化之,改變他的本質。
此輩在經濟上,就是所謂“無賴”,他不能勤事生產,欲懲治之、感化之極難。只有在軍隊之中,規律最為森嚴,才可能約束他,使之改變(當今社會也存在類似情況)。
這種人在軍隊裡呆上10年到20年後,已經過長期的訓練,大多數人的本質會改變,可以從事生產,變做一個良民了。
這也是從北宋開國到南宋滅亡,終宋三百年沒有爆發大規模農民起義的一個原因之一。就算有反,也沒出去一省之地。
遇饑災之年,收鄉壯以充禁軍。想想,年輕的刺頭兒都被收走了,老百姓還怎麽反?
而從經濟上說,本來就宜於分業,平民出餉養兵,全不過問戰事,對經濟建設是有益無損的。若實行府兵製,則舉國皆兵,實至今日乃有此需要。
可兵若真能禦敵,平民原不需全體當兵。所以說,募兵之製,在經濟上和政治上,有其相當的價值。
大宋立法有其深意,只不過所行不能副其所期,利未形而害已見罷了。
而剛剛說到番戍的問題,兵力的逐漸腐敗,番戍之製使得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不便於指揮統馭。
而兵士居其地不久,既不熟悉地形,又和當地的百姓沒有聯絡,三年番代一次,道途之費卻等於三年一次出征,勞財何其之巨?
更重要的是,每逢水旱偏災,又多以招兵為救荒之策,於是兵數遞增。
宋開國之時,不滿20萬;太祖末年,已增至37萬;太宗末年,增至66萬;真宗末年,增至91萬。
仁宗時,西夏兵起,增至125萬。後雖稍減,仍有116萬。
歐陽修說:“天下之財,近自淮甸,遠至吳、楚,莫不盡取以歸京師。安然無事,而賦斂之重,至於不可複加。”
養兵如此多,即使能戰,也存在危機,何況並不能戰,對遼對夏,都是隱忍受辱。
好吧,說遠了,隻說對鹽改的影響。
上面已經說了,大宋番戍和後世正好相反。
後世華夏也有輪轉番戍,但是,後世輪轉的是將領。也就是說,******,包括基層軍官升遷調職,動的是官,而不是兵。
但大宋正好反過來,動的是兵,而不是將。
三年番代,士兵剛熟悉地方戍衛,就被調走了,勞身勞財不說,也確實不利於防衛。
而如此一來,如果推進鹽改,將門要打好招呼的就不是某一個節點的將領,而是幾乎要和整個西北的將官達成一致。
再者說,西軍幾代嚴整,軍力強盛不假,但這也是有代價的。
“大郎也知道,咱們幾家將門的立足根本是什麽,沒有好處,誰跟著你乾啊?”
潘豐道出其中真意:“將門之所以叫將門,那是因為咱大宋軍官升遷實行的是舉薦製。我潘家舉兵為將,自然就是我潘家這一系的人。這是將門建立的基礎。”
大宋開國,幾大名將一代一代這麽舉薦下來,就跟入黨似的,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派別。
“但是,舉將是基礎,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才是把大夥兒綁在一塊兒的定軍石!”
“西軍本來就沒空餉、假餉這些門道,要是再把鹽道的油水斷了,那誰還跟著咱們幹了!”
“沒人跟著你,那還叫什麽將門?”
“.”
唐奕無聲一歎,這也是他至今未動軍改的重要原因。
按理說,做為一個後世之人,又對歷史有著相當的興趣,唐奕怎麽會不知道,大宋最大的問題其實就是軍製。
改了軍製,就算唐奕別的什麽都不乾,大宋的日子也比現在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可是,為什麽他在朝堂和經濟上,甚至是文化上,都準備動手腳,唯獨不碰軍隊呢?就算碰,也只在一個閻王營搞點小試點,不敢有任何的大動作?
就是因為,他與將門混得越熟,對大宋軍製了解得也就越深,就越不敢動了。
弄不好,就得出亂子,而且是大亂子!
“我也沒說斷了西軍將士的財路。”唐奕解釋道。“都不是外人,我就跟你們交個底吧,軍製早晚要動。”
“就算我不想動,陛下也早就受不了如此龐大的軍費了。”
幾人一怔,“怎麽動?”
“現在說這些還早”
“隻說鹽改這個事兒,這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定要做。至於西北軍中的油水”
唐奕沉吟了一下,“和下面說,鹽路不斷也得斷,這是國之大事,誰攔路,誰死!”
“但我也不會虧待了將士們,我另給大家找一條生財之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