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華閣。

  紫紗觀音熏爐中染著淡淡的檀香，青花瓷板插屏立在入門處，屋內的婦人臉上帶著倦意，見窗沿下傳來了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

  傅祁沉步走了進來，面上的表情不太好。

  “老爺，讓我來吧。”鄭辛眉身上穿著繡花蜀錦裘衣，發髻披散到肩上，原本長相就不太出眾的人，因為上了年紀身體又有些微胖走樣，五官看起來更加其貌不揚了。

  唯獨一雙小眼睛依舊閃爍著精光。

  傅祁面帶倦色，點點頭，配銀緙帶解下，在鄭氏的服侍下換上裘衣，走到榻上坐下。

  “老爺，還是……還是不行嗎？”鄭氏擔憂的問道，“送去的帖子和禮物那麽多，他還是不肯收？”

  “朝中和老國公爺相識相交的那麽多，咱們也未必真的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為何老爺對那閹人如此執著。”對於汪延，鄭氏的心裡總是有芥蒂的，不就是個得了權勢的閹人麽？傅國公府在大明屹立不倒多年，如今竟然要靠一個閹人得以苟延殘喘，說出去豈不是笑話。

  傅祁不惜斥重金尋重寶送去督主府上全都被退了回來，想盡辦法的托人送請帖也都拒收，真是不知好歹。

  傅祁瞥了鄭氏一眼，怒聲呵斥，“婦人無知。”

  “朝中的事情豈是你個內宅婦人知曉的，那些權貴世家和父親相識相交的的確不少，但有多少又是建立在傅國公府鼎盛時期，一旦我們出事，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錯了，還想著誰會來幫忙！”

  “趙國公府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傅祁的聲音有些激動，“要是旁的子孫沒落也就沒落了，可是咱們府上……咱們府上！”

  “要是沒人能震懾住氣勢，咱們可就要大禍臨頭了。”

  提起趙國公府，正是傅明嫻外祖一門，當年在大明也是權極一時，根基沉穩甚至要比傅國公府更久遠，可還不是說叛亂就叛亂，滿門抄斬，除了已經外嫁的女子，其他的連個血脈也沒給留下。

  鄭氏自知道傅祁正在氣頭上，噓聲說道，“可是那也不必將全部的希望都壓在那汪延身上啊！”

  “只有他。”

  傅祁眉頭緊皺，語氣篤定，“東廠一直視我們傅國公府為眼中釘肉中刺，錦衣衛的霍彥青為人正直，根本不可能出手幫忙，內閣又有徐友珍把持，即便他肯幫忙，那我國公府也勢必會吞並。”

  “只有汪延……他為人奸佞，為達目的誓不罷休，手段殘暴，生生的在朝中站穩腳跟，只要再久一點時間，這件事情便能被徹底的掩蓋住，到那時候，我們便不用再怕誰了。”傅祁一想到這件事情就頭痛不已，“不管怎麽樣，都不能拖到年後了。”

  “一定要找個人去代替傅明嫻的位置，汪延做事滴水不漏，唯獨……”

  唯獨在面對傅明嫻的時候，會心慈手軟。

  不怕這個人多麽狠辣，只怕他沒有弱點，當初汪延的弱點已經不再了，那麽傅祁或者說傅國公府絞盡腦汁也要再幫汪延想一個弱點出來。

  “對了老爺，還有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鄭氏猶豫到，“二房好像最近不安生，也不知道老二在做什麽事情。”

  傅祁擺了擺手，“由著他去，他想坐我的位置要想了多少年，也要有這個本事才行！”

  ——

  月亮掛在樹梢，銀色的月光灑落。

  月光的照耀下，一道身影驀地閃入了臨雨軒。

  鵲之正在門口守夜，見四外無人這才將門又重新關上，動作快的好像方才的那些事情都是錯覺。

  文竹站在廊下，神色複雜的看著那道人影進入臨雨軒後，隻歎了口氣後便離開回自己的房間了。

  “小姐，有消息了。”綠靈躬身。

  傅明嫻眼中帶著驚喜，“快說說。”

  “蓮青是萬氏的家生子，當初被萬氏帶來府中的時候，只是說了她娘難產而死，父親又嗜酒好賭，在鄉下莊子裡幫襯著，聽說要不是當年替萬氏立了大功，早就被趕出去了，但府中人卻是很少見到她父母。”

  綠靈眉心緊蹙，“並且奴婢著重打聽了一下他父親，並無人曉得他曾有過婚配。”

  “那樣的人品，又嗜酒好賭，會有婚配就奇怪了。”傅明嫻敲了敲手指在桌上，“至於見不到她的父母，怕是有人不願意讓見。”

  “只是……”傅明嫻拖長了音調，皺眉思忖著，“只是究竟是立了什麽大功，還能讓萬氏厚待蓮青呢？”

  “萬氏是什麽人大家都心中有數，這樣心思狹隘的人，不用想也是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綠靈扁嘴。

  傅明嫻勾唇，“那就是了，咱們在府中等了這麽久，也該主動去做了。”

  “奴婢知道了，會配合著小姐的。”綠靈起身，“那奴婢便先回去了。”

  “三房還好嗎？”

  臨走的時候，傅明嫻倏地開口，似乎有些猶豫的看著綠靈，“沒什麽，我就是隨口問問。”

  綠靈轉過頭，卻是有些不客氣的說道，“您既然問了，那奴婢便如實的說。”

  “三房不好，一點都不好。”

  “二少爺本就性子軟，盧姨娘和二夫人又都是性子要強的，兩人終日明爭暗鬥不說，還總是將二少爺牽扯在其中，一來二去，二少爺的性子便更軟了……”

  “不過，左右也是出氣吐氣，日子還是要過。”

  綠靈瞥了一眼傅明嫻，“倒是讓我們府上的臘梅得了便宜，被人照顧的花開嬌豔，三房也就這麽一點特色了。”

  傅明嫻愣神的功夫，綠靈已經離開了。

  紅梅啊，從前是她最喜歡的東西了。

  傅明遠還在用著他僅有的能力去保護她唯一剩下的喜歡的東西了。

  來到傅國公府的傅明嫻整日睡不大好，輾轉難眠的時候她就會想到從前府中的那些事情，她七歲的時候被接去趙國公府，在趙秦氏的教養下，一度是京中貴女典范，後來剛回到傅國公府的時候，傅家的人也是對她客客氣氣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她居然把這麽一手的好牌打的稀巴爛。

  可能是被霍彥青打擊的，也可能是傅明嫻太過執拗，這樣的性格總是要吃虧，情之一字弄人，很容易迷惑了人的眼睛。

  今日怕是又是一夜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