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嫻回府便朝著傅明元的住所走去。

  傅家院落規模不大，本本分分的四套院房，她跟隨何氏住在東廂房寧淮院，而傅明元為了讀書清淨，已經搬到西廂房江風閣去住了。

  走到竹木廊下，傅明嫻瞥了一眼甬道兩旁的枯枝，可惜現在冬天，不然一定會看到一排排的紫薔薇開的明豔，連帶著心情都會跟著好起來。

  看慣了高門大戶的冰冷，傅明嫻是打心眼覺得現在的傅家更好一點，起碼有人情冷暖。

  “逆子，你到底和誰打架？”還未走近，便聽到了傅家桓的厲聲呵斥。

  “糟了小姐，老爺回來了！”鵲之臉上帶著急意。

  傅家是典型的慈母嚴父。

  大明民風開放，每逢佳節都會燈會供人玩樂，女子也可上街遊玩。

  兄妹兩個本是去看花燈的，誰知道傅明元卻和人打了起來，自己打的頭破血流不說，還連累了傅明嫻撞了額頭，昏睡了好幾天才醒，成了現在這幅局面，原以為快要到年關了，傅家桓會在國子監幫忙，沒想到居然回來了……

  還是沒瞞住。

  鵲之驚慌開口之時，傅明嫻已經腳步加快，簡單的撣了撣肩上的碎雪便推門走了進去。

  傅家桓穿著從七品緋色官服站在首位，眉眼英挺，一身書生氣中帶著幾分為官者的清廉，熟悉的五官要比傅明元多幾分成熟，此刻正臉色嚴肅，眸中帶著怒意的看著傅明元。

  國子監主簿的官職雖不高，卻因是培養大明學子棟梁的地方，倒也不會被刻意打壓，傅家桓當年很會讀書，可惜性子古板不懂變通，官職一直不見擢升。

  年關將至正是事務繁忙之際，傅家桓便會留宿在國子監，約摸著三五日回家一次帶些換洗的衣物，這次怎麽突然回來了？

  傅明元隻著著隻錦裘衣跪在地上，臉上的淤青還未見好，可是目光卻是強得很，無論傅家桓如何施壓，也不肯提半句當日發生的事情。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傅家桓心中憋著怒氣，“當街和秦家的五少爺扭打成一團，先不說秦國公府地位崇高，不是咱們的身份能惹得起的，便是為父平時怎麽教你的？”

  “為人弟子，當以讀聖賢書為己任，整日打架鬥狠和地痞流氓有什麽分別，傅家雖然沒落，但萬不能在老夫的手中斷了香火！”

  “與其讓你將來被走入歧途，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這個逆子。”傅家桓身體顫抖，手中的木棍已經被舉了起來，何知秀在一旁驚慌勸阻，更覺得頭疼不已，“明元，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和秦家五少爺動起手來？”

  說起秦國公府的五少爺，京中人人聽了都避之唯恐不及。

  秦國公府是大明百年世家。

  老秦國公當年在高祖打江山的時候立下了汗馬功勞，成就了秦家的地位，而後秦家子孫，也皆是在朝中官居要職，不論皇位如何更迭，秦家的地位都穩如泰山。

  再加上到了這一代。

  秦國公府有位太妃眼光精準，在當今聖上落難的時候全力相護，現在更是被封為太后同尊的存在。

  而秦家五少爺秦洛身為秦家的幼子，受盡家中長輩的喜愛，被慣得不學無術，也就和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差不多了，更是經常出入煙花巷柳之地。

  和這樣的人攪在一起，還能有的好處？

  傅明元皺眉，“母親，這件事情您就別問了！總之是兒子的錯，兒子願意受罰。”

  “好，這是你說的！”傅家桓再度揚起木棍。

  “爹爹。”傅明嫻及時開了口，再打下去，哥哥這個新年怕是都要躺在床上了。

  數日的昏迷讓她的嗓子有些沙啞，看起來變成了小可憐，又因為撞了額頭的緣故，頭上還纏著白色紗布，“哥哥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這麽打下去，是會落下病的。”

  傅明嫻拉了拉傅明元的衣角，示意他向傅家桓道歉。

  何知秀也忙打著圓場，“老爺，嫻姐兒才剛醒，您別再發火把她給嚇著了，況且元哥兒已經傷成這樣了，打也打了，難道沒被秦國公府的人打死，回到府中還要被親生父親給打死嗎？”

  何氏忍不住落淚。

  “哎……”傅家桓把棍子扔在了地上，無奈的歎著氣，“你以為我想嗎？”

  “可是對方是秦國公府，那秦洛在秦國公府中受寵的地位如何？要是等著秦國公府追究起來，元哥兒就不只是被打一頓罷了！”

  傅明元和秦洛大打出手的這事兒，傅家桓還是晨起聽國子監裡面的同僚閑話說起來才知道的，秦洛一向是秦國公府的掌中寶，他雖然紈絝，但架不住秦國公府寵著。

  雖然他傅家桓不趨炎附勢，但是權勢壓下來，他一個從七品的官職，如何能和正一品的秦國公府相比？

  他這是希望，秦國公府能網開一面，放過傅明元，不要再追究打架的那件事。

  傅家桓是心疼兒子的，秦家紈絝惡名在外，傅明元的性格他又是了解的，就算真的是動起手打了起來，也必然是秦五做的不對在先。

  可是沒辦法。

  官職和權勢壓下來讓人喘不過來氣，他想保自己的兒子，只是方法有些粗糙。

  “老爺，您難得回家一次，還是先回房休息吧，事已至此，您便是動怒也無濟於事。”何氏看著傅明嫻的小模樣，“今天你幫忙你哥哥換藥。”

  “今日你就在這跪著！明日為父親自帶你上門道歉！”傅家桓怒氣未平甩袖離開，傅明元跪在地上忍著疼。

  房間中頓時只剩下了傅明嫻兄妹兩人，可傅明嫻卻再也笑不出來了，示意他去炕上躺好，身上的舊傷還沒痊愈，又落了新傷。

  “哥，你怎麽不說你打架是為了我，這樣娘就不會罰你了。”

  其實傅明元沒有說實話，他打架不是因為讀書上和人起了爭執，而是為了保護自己。

  他們兄妹本來開開心心的去逛燈會，卻有個紈絝子弟拉著自己糾纏，傅明元這才動的手。

  “別胡說，你還想不想要以後的名聲了。”傅明元疼的齜牙咧嘴，在傅明嫻的攙扶下這才回到了炕上躺著，表情卻是少有的嚴肅認真，“再說了，我把你帶出去看燈會的，我就要保護好你。”

  “他們竟然敢欺負你，哥拚了命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以後也不要再提，阿衡是個好女孩，將來是要許配給好人家的。”

  傅明元雖然不喜歡耍小聰明，但也不代表他就是榆木腦袋，左右他是男子漢，打一架就打一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若是他說了實話，傅家桓即便再官職低，也勢必忍不了女兒被人‘輕薄’，到時候再去秦國公府和人家拚命，就更糟了。

  何況，他當時可是死命的護著阿衡，沒讓秦五佔了半點便宜，這件事兒還是爛在肚子裡的好。

  傅明嫻一頓，拿著藥杓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