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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血脈》第734章 別惹他
  空氣在燃燒。

  灼痛他的心肺。

  【小黎……你……你還……還活著啊……】

  師姐奄奄一息的聲音如一汪清泉,在無邊的炙熱裡,將黎從地獄般的噩夢中喚回。

  他還記得,在那個真實的噩夢裡,他走在隊伍末尾,跟隨著師父與師祖、師兄與師姐們,以及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匠工大師,看似義無反顧,實則忐忑不安地走進那座恐怖又宏偉的巨型反魔鍛造爐。

  【晨朝的玄王向王災投誠,他出賣了‘傳奇計劃’……】

  【怪物們遲早會找到我們的……】

  【劍湖城失敗了……炸爐……聖日啊,我女兒女婿都在裡面……】

  【歎息山下的行營失聯了,十幾萬大軍杳無音信,雄峻城的六號爐大概也沒了……】

  同行的還有枷鎖城的矮人王子與鑄造大師,遠古聖樹的古精靈巧匠與咒師,來自三塔的耄耋大師和資深學者,以及無數有名有姓的匠工,有人沉默安靜,也有人交頭接耳。

  【除了我們,還剩幾個爐?】

  【應該不多了……】

  【如果傳奇計劃不能成功……】

  他記得反魔鍛造爐裡密密麻麻的咒文和陣式,催眠又詭異。

  他記得人們排好了陣型、位置和輪換順序,井然有序,也氣氛愴然。

  他恐懼地看著竭力維護法陣的法師們一個個在鮮紅的視野裡流汗、中暑、昏迷、倒地、燃燒,變成一具具乾屍。

  他記得掌門師祖渾身燃火,卻仍堅毅不搖地揮舞鍛錘,錘錘有力,直至爐中的魔火如有生命般漫溢而出,師祖的人影在火焰中消失,鐵骨成炭,血肉成灰……

  他記得師祖對面,不知姓名的精靈巧匠恍若不覺,渾然忘我地繼續砸錘,直到火焰也將他吞噬。

  他記得師尊在哀慟中上前接替,在那些連高深的調溫魔法和避火符咒、隔熱材料與耐火甲胄都抵擋不住的熊熊爐焰中,毅然揮錘。

  以命鑄兵。

  當然,他最忘不了的,是在越發難耐的高溫中,他,明陽劍廬裡序齒最小的弟子,在目睹師尊灰飛煙滅後,徹徹底底嚇破了膽。

  【不行,太熱了,讓我喘口氣,涼一涼,師兄,涼一涼……】

  他失去了理智,將行前的決絕誓言拋諸腦後,在令人窒息的炙熱中臨陣脫逃。

  他。

  他!
  【抱歉,我一會兒就回來,我發誓,隻喘口氣……】

  皮膚灼燒的鑽心痛苦讓他撲上鎖死的大門,瘋狂捶打,哀求著能哀求的一切大人與神明。

  【讓我出去!求求你了!讓我出去……出去……】

  反魔爐裡的無數眼神向他投來,其中有失望,也有不忍,有憤怒,也有麻木,但很快,所有人都在呵斥聲中各歸其位,或念咒,或鼓風,或送料,或揮錘……

  獨留下他無力拍打和嘶啞的哀嚎。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頭。

  【小黎……】

  穿著鑄造甲,同樣被炙烤得皮膚通紅,毛發倒卷的四師姐奄奄一息地站在他身後,勉力笑了笑。

  面對他絕望哀求的眼神,她出手飛快,連續擰動複雜的三層機關鎖,將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也將在絕望和驚愕中的呆怔的他,一把推出門外。

  【誰開的門!】

  【糟糕,坯身冷卻降溫了!它正在成形!】

  【不,這樣下去它只會是一件普通的反魔武裝!】

  【關門!】

  【快升溫!】

  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他跌跌撞撞地倒在門外,茫然回頭。

  滿室紅光中,她,平素最照顧他的師姐,在門縫裡看了他一眼。

  留下最後一抹笑容。

  跟他料想的不一樣,那笑容既欣慰又寬容。

  毫無責備之意。

  大門轟然闔閉。

  【麥金塔的火種不夠了!】

  【啟用後備火種!】

  【不行,魔法可控的溫度已經到極限了,再加會引起本源互斥的!】

  【我們可以延緩互斥,比如額外的反歸衡手段,得用光影咒言,讓紅角塔的書呆子們來……】

  【或者像異降術式那樣,短暫地讓法則失范,先讓熱力暫停流向低溫處……嘿,戰爭塔的!試試埃爾伯的陣式干擾!】

  【不,不夠!血棘說了,新反魔武裝要做到的,既不是延緩歸衡也不是法則失范,而是深入本源!否則無法承受與解構麥金塔的魔能……】

  【聽不懂!你們這幫該死的法師,說人話!】

  在門外看守的驚愕眼神中,他這才反應過來,重新撲上大門,淚水奔湧。

  不是這樣的。

  不是。

  他不是想臨陣脫逃,只是太熱了想喘口氣……、

  只是一時暈了頭……

  不是……

  【瑞雅大師不行了,下一個補上!】

  【人手不夠了!】

  【我來吧,今日矮人已經死得夠多了……】

  門外的他哭得聲嘶力竭,很快就看不清眼前一切。

  但他仍然聽得見大門之後,反魔爐裡的鍛錘聲響,一遍又一遍,堅實有力。

  【我們就不該用麥金塔那怪物留下的火種,而該聽方尖塔的,用龍焰!】

  【這時候上哪兒給你綁頭龍?】

  【沒時間後悔了!頂上!】

  【我……感覺不到……手了……快,接替我……】

  【這把鍛錘也不行了,換!】

  【後備火種生效!】

  【升溫比預想要快得多,更新符咒和術式!我們不能這麽快被燒死!】

  大師和匠人們的爭吵此起彼伏,跟他的哭聲一樣,刺耳難聽。

  直到最後一錘落下。

  鐺!
  反魔鍛造爐轟然爆炸。

  向空氣裡傾瀉萬千烈焰。

  將他團團包裹。

  翡翠城的街道上,黎掙脫“邪祟呢喃”的糾纏,倏然睜眼!

  他沐浴在熊熊烈火中,一步步向顫抖的洛桑二世行進。

  “浴火重生的血族……”

  霍利爾家的小雜種喃喃地道出他那可憐的道聽途說:

  “……唯此一人。”

  黎握緊了拳頭。

  但他們都不知道。

  不知道。

  火焰在他的身上熄滅,露出被燒紅烤熟的皮膚肌肉,血族的自愈機制立刻開始運轉,生肌,結疤,排出死皮……

  他們不知道,他掙脫的只是異能。

  掙不脫的,是噩夢。

  【小黎……你……你還……還活著啊……真好……】

  噩夢中,嚴重燒傷的他悠悠醒轉,艱難地爬出廢墟,翻開一具具不成人形的屍體,終於在猶自炙熱的爐邊,摸到了四師姐的手。

  她早已渾身漆黑,不成人形,語無倫次,奄奄一息。

  但師姐的手,它們依舊堅實,依舊有力。

  【將坯身,送,送到,送到鋒帥帳中……】

  那雙雖然粗糙不已,卻倍經磨礪,曾牽著他在劍廬裡跑上跑下的大手。

  【還差,差最後一步……命運雙子……知道怎麽做……】

  以及那件燦若黃金,冷若冰霜,本該是一柄劍,卻因鍛歪了鋒刃而更像一柄馬刀的……

  刀坯。

  數百年後的翡翠城,黎行走在街道上,他輕輕一晃腦袋,頭臉上的恐怖燒疤漸漸蛻皮脫落,露出新生的肌膚。

  不多時,黎重新變得皮膚平滑,五官端正。

  唯有身上的衣甲,哪怕所用乃特殊的耐溫材料,也被燒得漆黑焦糊。

  “行刑官……赤翼……”

  “不是普通的鐵匠……”

  “鑄坯者……”

  黎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洛桑二世和揚尼克,看著他們抒發對自己的忌憚。

  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麽浴火重生。

  而他……甚至也根本不是什麽鑄坯者。

  他從不對火焰免疫,同樣會為高溫所傷。

  每次覺醒異能,身在烈火中心的他所承受的燒傷和灼痛可謂鑽心剜骨,未曾有一刻停歇。

  他所擅長的,唯有忍耐。

  忍耐高溫,忍耐火焰,忍耐燒灼,忍耐它們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每一分每一秒。

  還有最重要的——忍耐噩夢。

  當年的噩夢裡,他逃離了反魔爐,免於被熊熊爐火折磨至死。

  於是,作為代價……

  他要在現實裡,在看不見盡頭的生命裡,一遍又一遍地,承受永世不休的火刑。

  僅此而已。

  “在痛苦之丘……處決我時……你沒露這一手。”

  重傷之下的洛桑二世無力地道。

  “因為沒必要,”揚尼克謹慎地盯著黎,“他巴不得你被‘處決’時反抗得更激烈一點,把其他六家的政敵殺得再少一點,以穩固血海王座的統治,順便再回星辰王國發揮一下余熱——比如現在。”

  又怎麽舍得殺你呢?

  黎沒有說話。

  “所以,”洛桑二世面色灰敗,“我才是那個被耍的蠢蛋?”

  就跟以前一樣。

  什麽都沒有變。

  揚尼克聳了聳肩:

  “也不必灰心,黎本就是夜翼君王用以清除異己的刀,深諳內鬥權術,威逼利用,欲擒故縱,幾百年來用慣了諸如此類——”

  黎突然轉頭,看向揚尼克。

  “哦,黎伯爵,”揚尼克立刻住口,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焦黑痕跡,很是自然地後退一步,“他是你的了,我心服口服,絕無二話。”

  但他眼睛一眯。

  “恭喜啊,翡翠城紛爭的關鍵,此刻落在了您手裡,”他恢復了翩翩公子的風度,“想必您能為夜之國,為你的女王爭取更多利益……”

  揚尼克話風一轉:
  “而不僅僅是在星辰王國的內鬥裡跑個腿?”

  黎先是蹙眉,旋即面色一變,不屑輕哼。

  “收起你的惡心把戲,小輩。”

  “我可沒有用異能,”揚尼克舉起雙手,一臉無辜,“僅僅是實話實說。”

  說到這裡,揚尼克微微一笑:
  “可你剛剛猶豫了,是吧?”

  黎沒有回答。

  “咚!”

  一道刻意加重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揚尼克。

  黎和揚尼克齊齊一凜,雙雙轉頭。

  沉重的腳步緩緩接近——那是一個身著甲胄的劍士。

  “所以,這就是讓全城人心惶惶的吸血鬼殺手?”

  黎和揚尼克對視一眼。

  “似乎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麽恐怖?”

  騎士一步一步向洛桑二世走去,無視一身焦黑的黎和遍體血汙的兩位血族。

  黎沒有反應,而揚尼克則眉飛色舞,作驚喜狀:

  “啊,原來是翡翠軍團的塞舌爾上尉!”

  塞舌爾輕輕哼聲以作回應,隨即把目光聚焦在地上的殺手身上。

  就這種貨色,居然還要勞師動眾,從上到下千叮萬囑他們小心異能,泰爾斯王子未免過於謹慎。

  “我還以為您在看守空明宮裡的貴人們呢,”揚尼克眼珠一轉,“隻不知您是奉誰的命令……”

  “你被捕了,吸血鬼。”

  揚尼克頓時一噎。

  塞舌爾刻意瞥了兩人一眼,這才輕哼一聲,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洛桑二世:“當然,我說的是他——殺手,以泰爾斯殿下的名義。

  聽著對方不懷好意的雙關,揚尼克微微蹙眉,黎紋絲不動。

  洛桑二世聽著他們的對話,面無表情,心中悲涼。

  即便有這樣的劍術,永生的身軀……

  他終究還是沒能殺上那座高高在上的哨塔。

  而高塔上的人,無論是那個王子,還是其他所有人,還是一如既往,僅僅動動手指,就輕而易舉地用無數人的血泊和生命,淹沒了他。

  以及他的劍。

  洛桑二世閉上眼睛,輕輕勾起嘴角。

  “那麽,我這就要帶走人犯了,兩位喜歡在夜裡走動的客人,你們自便吧。”塞舌爾輕聲道。

  揚尼克輕挑眉毛,不緊不慢地瞥了面無表情的黎一眼。

  黎紋絲不動,唯有目光微閃。

  塞舌爾也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等著兩位血族的反應,右手有意無意地掠過劍柄。

  圍繞著躺在地上的重犯,三人之間的氛圍緊張起來。

  就在此時,在場的三人齊齊一凜,扭頭望向另一邊。

  另一個負劍的身影出現在街巷的另一端,緩緩向他們走來。

  “那是……”揚尼克疑惑道。

  “卡西恩?”

  塞舌爾看清了來人,眉頭一皺:
  “你也來了?那誰去看守空明宮裡的……兩位?”

  卡西恩笑了。

  “別忘了,塞舌爾,泰爾斯王子讓我們留守宮中,‘看護’兩位凱文迪爾少爺,”卡西恩騎士看向失去右臂、渾身焦黑的血族殺手,目光複雜,“不就是為防備眼前這位麽?”

  場中幾人齊齊一怔。

  幾秒鍾後。

  “原來如此,兩位極境騎士出現在此,乃是殿下運籌帷幄,提早布下天羅地網!”

  揚尼克突然變得正氣凜然,向著黎冷目以對:
  “以免某些人渾水摸魚,從中作梗!”

  黎無言以應。

  塞舌爾輕哼一聲。

  卡西恩沒有理會他們之間的微妙對峙,只是緩緩走向地上的洛桑二世。

  “你肯定不認識我,騎士,”他歎息道,“但我記得你。”

  兩位血族客人都被這番話勾起了興趣,齊齊望來。

  塞舌爾素來行事果斷,本想盡早收工,但不知道為何,這一刻的他一反常態,湧起好奇心:
  “你?你認識這雜種殺手?”

  卡西恩微微一笑,不言不語。

  遍體鱗傷的洛桑二世艱難睜眼。

  這是誰?
  “那年的選將會上,某位隱藏面目的神秘騎士在萬眾驚呼下過關斬將,一路贏到決賽,在賀拉斯殿下面前一招惜敗。”卡西恩輕聲開口。

  兩位血族對視一眼。

  不。

  洛桑二世微微顫抖,眼神閃動:
  那不是惜敗。

  更不是一招。

  “彼時我還是個紈絝少年,混在熙熙攘攘的人堆裡,第一次見識了騎士比武的風采,”卡西恩不無感傷,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於是在那之後,我成為了一名騎士。”

  騎士?

  洛桑二世聞言諷刺一笑:
  “錯誤的決定。”

  “是啊,所以他最終還是回來繼承家業了。”塞舌爾輕哼道。

  卡西恩搖了搖頭,沒有理會老朋友的諷刺。

  “所以,當多年之後,又一位神秘騎士在選將會上出現,我就想起來了:是你,騎士。”

  “我不是騎士。”

  洛桑二世冷笑著,矢口否認。

  倒是殺了不少騎士。

  揚尼克突然開口:“照你這麽說,他在選將會上贏到最後,應該名利雙收前途似錦才對?但怎麽就落到這副……”

  “夠了,”塞舌爾不耐煩地打斷,“廢話夠多了。”

  “哦,抱歉,老朋友,”卡西恩回過神來,滿懷歉意地笑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有些感性。”

  他看著面色灰敗的洛桑二世,心中湧起感慨:

  也許,是因為目睹了兒時偶像的轟然坍塌,抑或是,見證了一位榮譽騎士的最終隕落?
  唯有黎突然扭過頭,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在旁邊一臉無辜,正伸長脖子看熱鬧的揚尼克。

  塞舌爾不屑哼聲,他抽出長劍,劍尖指向失去反抗能力的洛桑二世:
  “很好,讓我先砍了這怪物的四肢——哦,只剩三肢——以策安全……”

  “我很抱歉。”卡西恩歎息道。

  “……然後按王子所說,我們再一前一後,押他回空明宮,那裡有專門準備好的囚籠,防著點他的異能……”

  “你不能帶走他。”

  “也防著其他人中途出手搞鬼——”塞舌爾反應過來,立刻住口,疑惑地看向老朋友:“什麽?”

  帶著滿滿的歉意,卡西恩溫和一笑,自然地攔在洛桑二世身前:
  “很抱歉,塞舌爾,但他不能跟你回空明宮。”

  塞舌爾用了好幾秒理解這句話,反應過來後微微色變:
  “你是……認真的?”

  旁觀著的黎再次看向揚尼克,後者一臉無辜地攤手聳肩。

  唰。

  作為回應,卡西恩也抽出了長劍,笑容憔悴。

  塞舌爾的表情徹底冷了下來。

  “聽著,泰爾斯王子說過,”他看著眼前的老朋友,輕輕轉動手腕,“把這條費德裡科的狗鎖拿回空明宮,則詹恩大人清白可證,翡翠城危機自解,一切恢復正常。”

  正常?

  地上的洛桑二世淡淡冷笑。

  看看你周圍吧,再看看北門橋,你把這叫正常?

  “而你相信他那番話?”卡西恩回應道。

  “當然不信,”塞舌爾的眼神不一樣了,手中劍鋒輕輕一振,“所以我才會在這裡,以防有人——無論是那個王子,還是費德裡科少爺,抑或其他想看翡翠城倒霉的野心家——在抓人犯時耍什麽貓膩,阻礙翡翠城回歸秩序。”

  “原來如此。”卡西恩喃喃點頭。

  要不怎麽說,你比我更懂做官呢?

  “但我沒想到那是你,”塞舌爾冷冷道,“就因為你多年前看過這個吸血鬼比武,念著舊情?還是說,在王子和我離開之後,你私底去見了費德裡科少爺,被他說動了?”

  “都不是,我只是不得不……”

  話音未落,塞舌爾的長劍就如靈蛇吐信,電射而出!

  千鈞一發之際,卡西恩旋身避讓,同時手中劍刃輪轉,迎上對手。

  鐺!
  兩人一觸即分。

  “終結塔的‘薔薇’一脈,對上東陸草原‘蛇派’雇傭兵的路子,”旁觀的洛桑二世吐出一口血,冷笑道,“世上還有比這更無聊的風格對決嗎?”

  然而卡西恩歎了口氣,不言不語,依舊攔在洛桑二世身前。

  反倒是塞舌爾低下頭,皺眉看著自己的長劍。

  他失準了。

  放在以前,這一擊應該至少能將對方逼離目標身邊才對。

  “哇喔,兩位,有話好說,”揚尼克一臉憂心忡忡,“何必同室操戈?”

  不知道第幾次,黎若有所思地看向揚尼克。

  “夠了,住手!”

  眾人同時回頭:

  泰爾斯王子出現在街道上,在眾人的簇擁下向這邊而來。

  在場者齊齊蹙眉。

  “很好,”洛桑二世無力地笑笑,“大人物終於走下高塔了。”

  迎接他的,是卡西恩毫不留情的一記劍柄。

  貴人駕臨,兩位血族(也許是出於避世的習慣)向著兩邊避讓,塞舌爾面色不豫地回身行禮,連攔在洛桑二世身前的卡西恩也點頭致意。

  “這就是你們一大幫人精心圍捕的結果?”

  泰爾斯看不懂眼前的形勢,他忍著怒氣出聲質問:

  “塞舌爾上尉,這是怎麽回事?”

  塞舌爾表情一頓,轉過身去。

  “我也很疑惑,”他沉聲問道,“為什麽,卡西恩?”

  卡西恩笑了笑,卻未及發聲,因為另一個聲音趕在他之前回應了:
  “因為我。”

  眾人再度變色。

  因為隨著這道女聲,另一個身影從卡西恩身後的漆黑裡步出,來到眾人面前。

  那一瞬間,泰爾斯瞪大眼睛,失聲驚呼:
  “希萊?”

  只見希萊·凱文迪爾小姐,穿著一身幹練的旅行裝,踏上新郊區的土地,冷冷地注視眾人。

  馬略斯、懷亞、孔穆托……泰爾斯身後的衛士們一陣騷動。

  塞舌爾也忍不住出聲:
  “希萊小姐?”

  黎不聲不響,揚尼克倒是饒有興趣:

  “啊,這我倒是沒有想到。”

  面對眾人的目光,希萊冷笑一聲,直直盯著泰爾斯:
  “你真以為,在這兒布下陷阱圍獵殺手,我會收不到一點風聲嗎,泰爾斯?”

  泰爾斯看了看希萊,又看看她身邊的卡西恩,明白過了的他表情數變。

  “很好,”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笑得有些勉強,“那就讓我們一起抓住他,希萊。”

  希萊眯起眼,音調上揚:

  “哦,我們?”

  泰爾斯歎了口氣。

  “聽著,這殺手身上有份獵殺名單……總之,他是費德裡科影響翡翠城的棋子,更是詹恩身陷囹圄的導火索,只要他落網,案情就明朗了,我們能解開詹恩和費德裡科彼此要挾對峙的僵局……”

  他向前一步,盡力真誠地道:

  “相信我,這也是在幫詹恩早日脫困……”

  “或者幫你。”希萊冷冷道。

  泰爾斯聞言一怔:“什麽?”

  希萊回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殺手,再回過頭時,眼神變得無比犀利:
  “既然沒人再能從場外干擾,那無論是判費德大逆不道,還是判詹恩非法篡位,都將由你一言而決,對麽?”

  此話說得泰爾斯一愣,也讓塞舌爾等人深思。

  “希萊,我所做的……”泰爾斯難以置信。

  “我看透了,你以為你在為所有人考量,但歸根結底,”希萊冷笑道,“你想幫的人從來就只有你自己,或者你自己所謂的理想。”

  泰爾斯隻覺得內心一震。

  他想要反駁,卻啞口無言。

  “不,我們都不想看到翡翠城血流成河,”他努力在震驚中整理語言,“在這件事上,我們該是同盟。”

  “那在議事廳裡,你為什麽不肯讓我做城主?”

  泰爾斯一時語塞。

  “我們早就不是同盟了,”希萊毫不客氣地回絕他,“就從那天,你拒絕我的合作提議開始——你沒法跟一個滿口謊言,欺騙成性,意圖操控你,誤導你,且遲早會背叛你的騙子合作,遑論同盟,記得嗎?”

  泰爾斯心中一空。

  身後懷亞歎了口氣。

  早知道那天就該堅持到底,逼著殿下去給她道歉就好了!

  揚尼克在邊上搖了搖頭:少年呐!

  “我知道,希萊,我知道經過了這麽多事,我無法取信你,但是至少,”泰爾斯努力平靜下來,找回理智,跟上對方的思緒,“至少我們不能任由這家夥繼續殺人了。”

  “他不會的。”

  希萊回答得很乾脆:

  “我來看管他。”

  “你?”泰爾斯驚訝道。

  地上的洛桑二世同樣嗤笑出聲:
  “真的,小姑娘,你?”

  看守他的卡西恩皺起眉頭,正要補上一記痛打,但希萊卻冷笑一聲,緩緩轉身。

  “哦,這麽說,你不記得我了。”

  她微微一笑,歪頭看著洛桑二世:

  “侍從?”

  侍從?

  希萊的稱呼說得洛桑二世一陣疑惑。

  我該記得她嗎?

  這小姑娘為什麽……

  下一刻,希萊眼中的光芒詭異一閃:
  “我!!!”

  那一秒,洛桑二世微微一晃,遽然色變!

  在他的耳朵裡,這姑娘刻意拖長的尾音蹊蹺變調,化成了某種非人力所能發出的聲音,震顫靈魂,震耳欲聾!
  就像指甲摩擦木板的聲音。

  有種難以言喻的驚悚感。

  “是你!”

  他下意識地向後縮去,眼中滿是震驚:

  “你!”

  在旁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希萊不再理會他,扭頭望向泰爾斯。

  “卡西恩,帶他走。”凱文迪爾小姐冷冷道。

  卡西恩得令點頭。

  但泰爾斯卻不準備退讓。

  “塞舌爾騎士,黎伯爵,還有霍利爾議員!”

  王子高聲喝令:

  “那殺手是找到舊案真相,解開翡翠城困局的關鍵,把他搶回來,我必有所報!”

  眾人齊齊一凜,希萊則緊皺眉頭。

  “如有必要,我的星湖衛隊也能出手相……”

  “不必了!”希萊厲聲打斷了他。

  眾目睽睽之下,希萊向前一步,直面王子。

  “泰爾斯,”她輕聲開口,話到後來卻漸聞厲意,“聽說你號稱北極星,無論在龍霄城還是永星城,都很是威風強勢,連陛下也要懼你三分?”

  這話陰陽怪氣,泰爾斯眼皮一跳,不由捏緊了拳頭。

  “佩服至極,”希萊微笑不減,佯裝著鼓了鼓掌,“所以我決定,向你多多學習。”

  希萊話音落下,眾人一陣疑惑。

  但他們很快就不用疑惑了、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訝的眼神下,她微笑著,卻也再自然不過地抽出一把匕首,抵上自己的喉嚨。

  泰爾斯的眼眶倏然睜大!

  什麽?
  “以翡翠城的女性繼承人,塞西莉亞·凱文迪爾之名,”希萊笑靨如花,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今夜阻我者,當負上家族血債,永世為鳶尾花死敵。”

  看見這一幕,在場者發出一陣騷動,星湖衛隊的知情者們更是心情複雜。

  泰爾斯看得頭暈眼花,不得不深吸一口氣。

  “卡西恩!”

  塞舌爾眼見事情脫離掌控,不由怒道:

  “事關主人的性命,你身為下屬就什麽都不做嗎?”

  卡西恩看著女主人的樣子,想說點什麽,卻最終歎了口氣。

  倒是希萊冷冷催促:

  “卡西恩。”

  卡西恩騎士猶豫了一瞬,轉身扣上洛桑二世的後領,拖行著離開。

  本就無力回天的殺手也不反抗,他只是出神呆怔地盯著希萊,滿臉難以置信。

  星湖衛士們下意識想要上前阻止,然而……

  “誰敢動!”

  希萊厲聲斷喝,依舊匕首貼頸,攔在卡西恩身前,死死盯著對面的每一個人。

  泰爾斯咬牙出聲:
  “希萊!”

  希萊轉向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盡顯輕蔑之意。

  這一幕讓泰爾斯怒目圓睜,死死捏住拳頭。

  他略略側身,壓低聲音:

  “黎伯爵,揚,你們一族以身法靈敏,動作迅捷著稱,不知……”

  黎面無表情,不作回應。

  “不妨一試,”揚尼克答應得很是暢快,但他看著一臉決絕的希萊,話鋒一轉,“只是,萬一出了意外,責任算誰的?誰算鳶尾花之敵?動手的?還是教唆的?或者在場所有人的?”

  其他人齊齊蹙眉。

  泰爾斯的拳頭捏得更緊了。

  不多時,卡西恩和洛桑二世就消失在霧色中。

  等等,霧?

  許多人反應過來,環顧一圈,齊齊驚詫:北門橋一夜鏖戰,何時起了這麽多的霧?
  遮蔽視野,妨礙追蹤。

  詭異不已。

  淡淡迷霧中,希萊的笑容越發燦爛。

  “很好,很聽話,”她輕聲道,“最好別讓人跟上來,我有辦法知道。”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把所有不理智的情感吞回肚子裡。

  “好吧,希萊,”王子沉聲道,“你究竟想要什麽?”

  希萊聞言,手上匕首不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泰爾斯,你一直知道,”凱文迪爾女士眼神複雜,“那麽,現在輪到你選擇了。”

  她表情轉厲,話音一變:
  “壞,還是更壞?”

  泰爾斯頓時氣結:
  “你——”

  “不急,”希萊胸有成竹地打斷他,笑容詭異,“我有的是時間。”

  她轉過身,掃視了所有人一圈。

  “只是記得:現在,你擁有病入膏肓的翡翠城……”

  希萊冷冷道:
  “而我,擁有拯救翡翠城的靈藥。”

  泰爾斯表情一變。

  言罷,希萊也不松手,就這麽轉身而去,踏上新郊區的街道。

  “塞西莉亞!”

  泰爾斯忍不住出聲道。

  但希萊步履決絕,沒有回頭,更沒有回應。

  她只是一步一步,向遠方的濃霧而去。

  看著凱文迪爾小姐的背影,緊張的懷亞咽了咽喉嚨,走到泰爾斯身後:

  “殿下,我們該不該……”

  旁邊的馬略斯狠狠一拍,把懷亞的話噎死在嘴裡。

  所有人都看向泰爾斯。

  但王子表情糾結,心情凌亂,只是愣愣地望著希萊遠去的背影,沒有回應。

  見此情狀,所有人反應各異。

  但沒有王子的命令,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希萊徹底消失在凌晨的霧氣中。

  隻留下眾人詫異的眼神。

  以及星湖公爵微微顫抖的拳頭。

  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泰爾斯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轉過身來。

  “收拾殘局,回宮,匯報,”他咬牙切齒,聲音顫抖,“tmd所有人。”

  眾人如夢初醒,遵令而行。

  許多人走過強壓怒火、低頭不語的星湖公爵身邊,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連懷亞都不敢再問王子“那晚上說好的加餐呢”。

  “給你個忠告,黎伯爵。”

  揚尼克小心翼翼地飄過黎的身邊,輕聲開口,微弱若蚊蠅:“輸了這一把,肯定要在別處找回場子……”

  “這些天,別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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