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軒和賽珍珠就在人群中,周圍還有不少在南京的西方人和西方記者。
進來的中國青年一邊發傳單,一邊用中文高喊:中國不歡迎泰戈爾,你還是回去吧。
他們很激動,以為自己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只要趕走了泰戈爾,中國就不會受到東方傳統文化的毒害,就能夠像西方國家一樣強大起來,一切都是泰戈爾的錯。
所以,就算是被人阻攔,他們仍然要大聲呼喊,因為他們代表著正義。
林子軒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愛因斯坦在上海的情形,上海的青年學生對愛因斯坦推崇備至,把愛因斯坦當成導師和上帝。
他們以為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愛因斯坦能夠解決中國的問題。
但愛因斯坦根本不願意和他們談論科學的話題,因為愛因斯坦認為中國人聽不懂他的理論,他甚至沒有在中國講學的興趣。
泰戈爾專門來到中國進行文化交流,宣傳他的思想,卻遭到了中國青年的驅趕。
兩位同樣諾貝爾獎的獲得者,在中國竟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
西方科學和東方文化到底哪個才能救中國?
來自後世的林子軒自然認為科學重要,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中國想要強大離不開科學技術的發展。
然而,傳統文化也不能丟棄,這是中華文明的根基。
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才能發展好中國。這在後世已經被證明了。
在這個時代的中國,一些學者太推崇西方社會了,反而對自己的文化大加批判,他們批判孔子,批判舊文化,以為擺脫了舊文化,中國就能迎來新生。
殊不知。拋棄了自身文明的根基,中華文明就不複存在了。
林子軒讚同泰戈爾重視東方傳統文化的理念,但同時反對泰戈爾對於西方文化的批判和拒絕,他的觀點是“拿來主義”。
對於中國的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要進行嚴格的篩選,精華要繼承,糟粕要拋棄。
這才是正確的道路,而不應該全盤的批判和接受,只有適合中國的才是最好的。
只是。這種觀點在民國時期應和者不多,無論是陳獨繡還是胡拾都推崇西方文化,胡拾要看的更遠些,所以他在整理國故,為新文學尋找思想基礎。
陳獨繡寫信給胡拾,要他一起來批判泰戈爾。胡拾沒有答應。
在東南大學體育館的現場。泰戈爾的演講匆匆結束,中國學者大都知道國內文化界和思想界正在進行的爭論,西方人則有些茫然。
西方社會在這個時期很推崇泰戈爾。
他們認為泰戈爾的泛神論為浮躁的西方社會帶來了信仰和希望,特別是一些象征主義詩人,對泰戈爾更是推崇有加。
詩人葉芝曾說:“每天讀一句泰戈爾的詩,讓我忘記人世間所有的苦痛。”
當然,隨著時代的發展,西方社會逐漸淡化了泰戈爾,不過即便是在後世,泰戈爾在西方仍舊有著很大的影響力。
賽珍珠是個中國通。林子軒不用和她解釋泰戈爾為什麽受到這種待遇。
她還是為泰戈爾歎息,以為如此偉大的詩人不應該被抵製。
在西方有句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中國可以接受那麽多的西方思想,卻容不下一個印度人的觀點。
林子軒甚至在報紙上看到這樣的說法,有人認為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印度已經“亡國”了,泰戈爾作為一個“亡國”之人沒有資格來拯救中國。
中國還沒有亡國,所以比印度強大,不需要一個印度人來中國說教,學習印度只能導致亡國,所以我們應該學習西方世界。
讓人想不到的是,這種說法還很有市場。
這就是推崇強者,輕視弱者。
此時的泰戈爾已經察覺到了中國社會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他沒有在南京停留,在4月22日前往濟南,在濟南省議會發表演說。
4月23日,泰戈爾從濟南趕往北平。
徐至摩對泰戈爾的遭遇極為氣憤,連夜寫文章批駁那些驅趕泰戈爾的人,言辭頗為激烈。
他懇求林子軒也寫篇文章,對這種無禮的行為說些什麽。
林子軒想了想,便寫了一篇文章,叫做《中國的禮儀在哪裡?》。
他較為客觀的寫了泰戈爾在東南大學的遭遇。
認為中國的文化界沒有必要這麽急著驅趕泰戈爾,中國不會因為泰戈爾的到來而滅亡,也不會因為趕走泰戈爾就能強大起來。
中國的文化界要具有包容的心態,偌大的中國容不下一個泰戈爾,只能說明中國文化界的狹隘,一個自稱的禮儀之邦,卻要趕走來訪的客人。
泰戈爾沒有帶著槍炮,而是進行文化交流,你們擔心什麽?
對於泰戈爾的主張,林子軒說出了自己的觀點,適合中國的要進行學習,不適合中國的就拋棄掉好了。
可你要是連聽都不聽,就急忙的趕人,這不是作為地主的態度。
只能說明自己沒有禮貌,不懂的待客之道,中國的禮儀在哪裡?君子之風在哪裡?
這篇文章由徐至摩投給了北平《晨報》的副刊。
這是新文學三位旗手第一次公開發表對於泰戈爾來訪的意見,胡拾和魯訊依舊保持沉默。
這時候,泰戈爾已經來到了北平。
在北平,泰戈爾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包括以梁啟朝、蔡元賠和胡拾為代表的北平文化界到車站迎接泰戈爾。
泰戈爾將在講學社和商務印書館的安排下進行演講。
林子軒沒有參與其中,來到北平,在安頓下來後,他首要的是去拜訪周氏兄弟。
當初,他的詩歌是周作仁推薦發表的,魯訊進行了點評,這都是人情,在中國這個人情社會裡,登門拜訪是應該做的事情。
唯一讓林子軒為難的是這兩兄弟已經鬧翻了,住在不同的地方,否則可以一起拜訪了。
按照關系的遠近,他先去拜訪了周作仁。
與此同時,他在《晨報》副刊上發表的文章引起了不小的爭論,在得到保泰派歡迎的同時,也遭到了批泰派的駁斥。(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