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明星電影公司籌備多時的《津門大俠霍元甲》終於開機了。
總導演是鄭證秋,還有兩名副導演,分別是李平倩和顧肯福,說是副導演,其實就是幫著鄭證秋打雜的。
因為鄭證秋還要同時籌備《大鬧天宮》,沒有太多時間花費在這部電影上,而且默片拍攝並不困難,只要擺好攝像機的位置就可以了。
這個時候中國的電影導演怎麽拍攝電影呢?
“導演的技巧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攝影機的地位擺好了,就吩咐演員在鏡頭前面做戲,各種的表情和動作,連續不斷地表演下去,直到二百尺一盒的膠片拍完為止。鏡頭的地位是永不變動的,永遠是一個遠景……”
這是張時川後來對民國初年電影拍攝的回憶。
由此可見,民國時期的中國導演處於毫無經驗的狀態。
鄭證秋去了一趟美國,在好萊塢片場觀摩了幾天,才恍然大悟,原來鏡頭還分為遠景和近景,人物還有面部表情的特寫,攝像機還能放在小車上跟著演員跑動。
雖然以前看外國電影雜志,了解一些名詞,可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有親眼看到才能明白攝像機是怎麽拍攝的。
他在好萊塢大開眼界。
還有一個演員的使用問題,在沒去美國之前,鄭證秋堅持拍攝電影使用以前文明戲的演員,因為這些人有舞台表演經驗。
但電影和話劇有很大不同。
話劇演員無論是聲調還是形體都較為誇張,也就是所說的話劇腔。
給人的感覺就是脫離生活,過於機械化,拿腔拿調,不夠自然,而拍攝電影需要自然和生活化,一個演員想要自如的轉換並不容易。
在好萊塢也經常使用從百老匯劇院出來的演員,可這些演員在拍攝電影的時候一定要把舞台表演上的技巧給忘掉。
現在的鄭證秋已經不再堅持使用話劇演員了,而是從演戲學校裡挑人。
明星演戲學校算是中國第一所教人演電影的學校,不僅招收演員,也招收和電影相關的專業人才,比如攝影和劇務等。
李平倩就是這樣進入明星演戲學校的。
他是浙江杭州人,剛剛20歲,在上海滬江大學上學,不過沒能畢業,喜好電影和攝像,看到明星電影公司招工,想也不想的就進來了。
鄭證秋考察了他,覺得他對攝像很有想法,又有文化,加上正好缺人,就帶在身邊。
這個時候演戲學校的教學大都不是在課堂上,而是現場實習,以師傅帶徒弟的方式。
顧肯福是林子軒從中國影戲研究社挖過來的。
中國影戲研究社是在1920年由陳壽治、邵棚、施彬遠等集資創辦,是上海市電影愛好者團體,《閻瑞生》就是他們拍攝的。
不過由於《閻瑞生》這部片子受到上海社會輿論的抨擊,這個研究社的日子並不好過,接近破產的邊緣。
林子軒挖顧肯福是因為此人在1921年12月創辦了一份電影雜志,叫做《影戲雜志》,也是中國第一份電影雜志。
這份雜志介紹了國內外電影市場的動態,還有一些對中國電影現狀的分析文章。
這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林子軒原本想辦一份《明星周刊》,和《影戲雜志》類似,所以他直接把《影戲雜志》收購了過來,同時也把顧肯福拉進了明星電影公司。
顧肯福畢業於江蘇東吳第二中學。早年研究法律,曾建律師事務所,執行律師業務。
於是,此人就成了明星電影公司的法律顧問,兼職布景管理和後期剪輯,還有電影雜志的出版發行,可謂是能者多勞。
在剛建成不久的攝影棚裡,拍攝正在進行。
拍攝《津門大俠霍元甲》不能真的到天津去,只能在攝影棚裡搭建布景,這座攝影棚建在法租界的杜美路上,距離明星電影公司不遠,可以容納兩個劇組同時拍攝。
一般來說,大型的攝影棚應該像但杜予的上海影戲公司一樣建在閘北區。
因為那裡不屬於租界,是華區,所以地價低廉,水陸交通便捷,是建設廠房的首選。
不過華區裡勢力比較複雜,非常混亂,林子軒不想招惹是非,在法租界,有馮敬堯撐著,沒有社會勢力敢來找麻煩。
此時拍攝的是一段武術,也就是霍家的迷蹤拳,扮演霍元甲的是一位梨園行的武生。
拍電影不需要真功夫,只要花架子就可以了,戲曲表演同樣如此,這位武生外表英武,一看就是正派人物,還有武術功底,最重要的是薪酬便宜。
在旁邊,精武體育會派了一個人來進行武術指導。
雖然林子軒和精武體育會達成了默契,不過精武體育會不會不聞不問,否則拍出來不像樣子,有損霍元甲的形象。
特別是武術方面,如果霍元甲不會打迷蹤拳,反而打出了螳螂拳,那還不成了武術界的笑柄了。
林子軒對此抱著歡迎的態度,影片質量越好將來越賣座。
不過在一些商業元素上他可不會讓步,這部片子的宗旨就是熱血和痛快,沒有任何不爽的地方。
在攝像機後面掌鏡的是道格拉斯希拉,這個美國人對中國武術很感興趣。
鄭證秋則站在一旁,指導李平倩和顧肯福,看看外國人是怎麽拍攝的。
因為是默片,不需要錄製聲音,現場可以說話。
他們說的是中文,道格拉斯希拉完全聽不懂。
“在拍攝期間,你們要緊盯著這家夥,不僅是拍攝技術,還有布景和燈光,包括化妝和後期的洗印。”鄭證秋交代道,“不懂就直接問,一定要把他知道的技術都掏出來,這可是咱們花大價錢請來的,不能輕易放過他。”
這就是中國電影的現狀。
電影畢竟是舶來品,想要學會新技術,就要付出代價,如果是外國電影公司的技術人員,還會進行保密。
好在道格拉斯希拉不屬於電影公司的職員,所以還是很好相處的,而且他對做導演頗有興趣,大家算是共同討論,一起解決各種拍攝過程中的難題。
林子軒覺得這個外國小夥很有國際主義精神。
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中國電影事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