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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80.第280章 冠蓋京華(3)
  “廢話,這事兒沒她還不成呢。你可知道人家是誰?”周子秦豎起一個大拇指,得意地說道,“論驗屍查案,她若數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你就吹吧!”郭老頭兒給他一個唾棄白眼,“天下第一的,自然是當初黃使君家的姑娘、後來跟在夔王身邊的楊公公了。”

  “真不巧,我帶來的這位,就是黃姑娘。”周子秦得意洋洋道。

  郭老頭兒頓時傻了,不住地打量著黃梓瑕,嘖嘖稱奇。王蘊看著郭老頭兒那模樣,微笑著一拍黃梓瑕的肩,說:“走吧。”

  等他們進去了,郭老頭兒又拉住周子秦的袖子,壓低聲音問:“這麽說,這位一起來的公子,如此豐神俊朗、玉樹臨風的模樣,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夔王殿下?可是我聽說夔王殿下如今被羈在宗正寺吧……”

  周子秦愕然看著他,問:“這是禦林軍王統領,怎麽會是他?”

  “哦?不是啊?”郭老頭兒臉上頓時顯出遺憾來,“我還聽說,夔王與楊崇古聯手破解了數個疑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還有人傳說,夔王二十多了還沒娶親,就是在等這個王妃呢。”

  “什麽嘛……亂七八糟!”周子秦驚愕地聽著,茫然地說。

  “就是啊,坊間傳說,真是亂七八糟。”郭老頭兒趕緊賠笑。

  周子秦無語地背著自己的箱子走進停屍處。為了保存屍體,這裡厚牆小窗,光線十分暗淡。

  他從明亮的戶外乍一進來,眼前一片黑蒙蒙的。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睜開來,看見昏暗之中,黃梓瑕的面容,蒼白如冰雪。

  周子秦呆了許久,終於漸漸地明白過來。

  明白了,她站在夔王身後時,那種因為知道自己萬事無虞而毫不憂慮的自信;明白了,夔王在她說話做事之前,總是先一步替她安排好一切的默契;明白了,在他們偶爾對望之時,無需說出口便已經靈犀相通,隻留他一個人猜測不出的秘密……

  忽然之間懂得了他之前從未覺察過的東西,他有些手足無措。夔王與王蘊,都與他相識匪淺,黃梓瑕在他的心中,更是幾乎超越了所有人。而如今,這三人忽然之間在他面前呈現出一個複雜的局面,讓他一時腦子一片空白。

  王蘊看了他一眼,問:“子秦,你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他使勁拍拍自己的頭,強迫自己把所有念頭都趕出腦子,然後趕緊放下箱子,取出裡面的手套和蒙面布巾遞給黃梓瑕之後,才慌裡慌張地戴上薄皮手套,“這裡有點黑啊,把屍體移到那邊窗下吧。”

  就著窗口射進來的光線,他取出箱中薄薄的刀子,合在掌中向著張行英鞠了一躬,喃喃說道:“張二哥,抱歉啊,我們也是想替你查明真相,看看究竟你的死,是不是有冤屈……”

  王蘊在旁邊說道:“據我所知,張行英是自殺的,又事先誣陷梓瑕,證據確鑿,還有什麽驗屍的必要呢?”

  “話是這樣說……”周子秦有點為難地看著黃梓瑕。

  “只是萬一而已,畢竟,徹底檢查之後,總是安心一點。”黃梓瑕對王蘊說道,“蘊之,我知你不喜歡剖屍檢驗,你在外間等我們便可。”

  王蘊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一下頭,說:“我在外面替你們看著吧。”

  他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向他們。周子秦已經解開張行英的衣物,仔細地檢查身上有無傷痕。黃梓瑕按著自己的蒙面巾,示意他將身體翻過來,留神查看上面殘留的痕跡。

  王蘊遲疑了片刻,但終於還是走出去了。

  他站在門口,看著外面明亮的日光,在心裡想,又有什麽意義,反正她之前,必定已經看過許多屍體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衣服的,沒穿衣服的……

  等一切都結束吧,等到結婚後,她可能就會轉變,再也不接觸這些荒誕的事情了。

  周子秦下刀剖開張行英的胸腹,仔細探查。

  黃梓瑕見他已經將腸胃剖開,便到外間去取過了清洗屍體的大桶,讓王蘊幫忙打了兩桶水進來,將他所有的髒器洗乾淨。

  張行英死去已久,血液早已凝固,但即使如此,她和周子秦在水中一一清洗內髒時,王蘊還是避到了外間。

  他扶著樹覺得胸口作嘔,但運氣良久,還是硬生生強忍住了。等再回頭看見他們用紗布過濾清洗出來的東西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連奔了兩步,逃也似的跑到了院子中。

  他們在兩桶水中濾了許久,終究一無所見。黃梓瑕略一思忖,說:“解開氣管與食道。”

  周子秦換了更小的刀,要將肺葉切開,黃梓瑕示意他沿著氣管切開,但依舊一無所見。食道與咽喉之中,也是一無所獲。

  她取了一碗水,將切開的脖子細細衝洗去體液與凝固的血液,然後從口腔而下,順著氣管一路往下搜尋。

  周子秦問:“你是在找他生前吃下的東西嗎?”

  “嗯,我想,應該還沒有腐爛才對。”她說著,然後手停住了。周子秦趕緊湊上去,和她一起以布巾蘸水衝洗那一塊。正是聲門裂之中,那裡有一條小小的,紅色的東西。

  她拿過他箱中的鑷子,從聲門裂之中,夾出一條細小的紅魚。

  只有小指甲那麽長的一條紅色小魚,細如蚊蚋。薄紗般的尾巴卻佔了身體一半。它已經開始腐爛,深凹下去的眼睛如同骷髏。

  周子秦趕緊取過旁邊一個小瓷盒,將它放在其中。

  一直繃緊的神經,在尋到小魚之後,才松懈下來。黃梓瑕隻覺得自己一頭一身都是冷汗。她抬起手臂,以手肘的衣袖擦去額前涔涔而下的汗,木然地走到旁邊凳子上坐下。

  周子秦已經走到張偉益的身旁,將他的咽喉剖開,如前仔細搜尋。過了不久,他低低地“咦”了一聲,然後從他的喉管中也夾出一個東西,放在瓷盒之中,遞到她面前。

  兩條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紅魚,藏在肌體內的紅色身軀,如此微小,肉眼幾乎難以察覺。

  黃梓瑕看著那兩條魚許久,然後緩緩脫下手上薄薄的皮手套,說:“子秦,你把屍體縫合好。”

  “嗯,我會縫得很仔細的。”周子秦認真地說。

  黃梓瑕向他輕輕點頭,站起身走出停屍處。

  外面日光燦爛,撲面而來的明亮讓她的眼睛一時不適應,瞳孔劇烈收縮,微帶疼痛。

  她緩緩扯下臉上的面巾,靠在門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王蘊站在庭前枯樹之下,見她出來了,便走過來問:“好了嗎?”

  她點了點,過去細細地洗了手,輕聲說:“好了,我們走吧。”

  王蘊看著她蒼白虛脫的神情,有點擔心地問:“太累了嗎?”

  她沒有回答,隻踉蹌地往前走去。王蘊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一步步走出義莊。

  她的手僵硬了一下,但終究還是任由他拉著,帶自己走向外面的街道。

  王蘊送黃梓瑕回到永昌坊,要離開時,黃梓瑕叫住了他。

  等他回過頭來看她,她又思忖遲疑許久,才緩緩說:“若你見到王公公的話,請替我帶一句話,就說,永昌坊內有他要的東西。”

  王蘊點頭,說:“你好好休息。”

  她應了,目送他離開,回身到自己所住的屋內,把養著那對阿伽什涅的水晶瓶拿出來,仔細端詳著。

  細微如塵埃的魚卵依然還在水中,只是昨晚被她撥散了,如今沉在水底,如同一片洇開的淡淡血跡。

  她輕晃著瓶子,凝望著裡面飄動的魚和魚卵發了許久的呆。

  王宗實還未到來,她便先打開抽屜,取出放在裡面的蜂膠看了許久。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已有了雛形,她拔下發間簪子,在桌上慢慢刻畫那初具的謎底。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敲開著的門。

  她抬頭看見王宗實站在門口,便將簪子收回發間,向著王宗實施了一禮:“王公公。”

  王宗實點頭走進來,她走到桌邊,將水晶瓶拿起來給他看。

  “我還以為有什麽事,蘊之對你的事情,可著實上心。”王宗實慢吞吞說著,邁步走進屋內,“原來是阿伽什涅產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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