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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14.第214章 灼眼芙蕖(2)
  “諸位,那是黃梓瑕平生破的第一個案件。一個案子結束,一個罪犯受到懲罰,然而,另一個故事,卻又開始了。”她的聲音略有喑啞,卻十分穩定,平靜得幾乎帶著一絲冷酷的意味,“若不是夔王爺當初曾看過卷宗,告訴了我後續事宜,我也不會知道——原來一時怒火中燒而勒斃妻子的這個新婚丈夫,自幼喪父,下面有一個弟弟。母親孤苦無依,日夜背著幼子、帶著長子織布,熬得三十幾歲便瘦小枯乾,白發早生。一個寡婦拉扯大兩個孩子,期間艱辛自不必說,終於熬到長子十八歲,居然時來運轉,長子聰明無比,走街串巷賣針頭線腦賺了點本錢,又借了些錢盤下了一家酒肆。他經營有方,酒肆生意紅火,也隨即有人做媒,娶了漂亮的一個妻子。眼看全家老小苦盡甘來之際,卻誰知因一場拌嘴,飛來橫禍,兒子勒死了兒媳,又偽裝成自盡,事情敗露之後,國法難逃,被斬殺於街頭。那酒肆自然被債主追上門來,變賣還債,連家中的東西也被搜刮一空。那寡母辛辛苦苦熬忍十幾年,眼看過了幾天好日子,卻忽然一夕之間,兒子死了,媳婦死了。她承受不住這打擊,在大兒子被問斬的那一日,陷入瘋癲……”

  她說到這裡,盡管竭力克制,但終於還是忍不住,看向禹宣。

  她看見他的身體在瑟瑟發抖,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動,幾乎連她都能體會到那種血脈絕望地在體內流動的感覺。

  但她咬一咬牙,狠狠地轉開目光,幾近殘忍地繼續說了下去:“瘋了之後的母親,在某一夜,吊死在了屋內,她媳婦曾掛過的那個地方。她的小兒子那時十四歲,早上起床後,在空蕩蕩的屋內,看見母親的屍體懸掛在梁上。也不知是被嚇壞了,還是怎麽的,他抱下母親的屍體,守了三天三夜,愣是沒有吭聲也沒有動。若不是鄰居們覺察不對勁後破門而入,他也必將死在母親身邊,無聲無息。”

  沐善法師輕誦一聲“阿彌陀佛”,默然站起,似乎不忍聽下去,想要離開。

  站在前面的周子秦抬手攔住他,說:“大師,既來之則安之,且留禪步,聽完再走如何?”

  沐善法師無奈,垂眼又在椅上坐下。

  黃梓瑕沒有在意下面的動靜,她依舊緩緩地,幾近殘酷地說著那個故事:“鄰居們將已經昏迷的小兒子送到醫館,幫忙將他的娘親埋葬在了亂墳崗上,大兒子的身邊。小兒子的一條命,終究還是救了回來,但因為垂死救回來,在醫館中恍恍惚惚,狀若癡傻,某一天離開了醫館,走得不知所蹤——大約是,成為了成千上萬個街頭乞兒中的一個。”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頓了許久才說:“這是夔王爺所見的,案宗上的所有記錄。而——在我最近到了成都府之後,我遇見了另外的幾個案件,忽然之間,又似乎拚湊出了這個故事後面的部分。”

  一室皆靜。范應錫和周庠雖然不太清楚她此時講述這個多年前的案件是為什麽,但見李舒白端坐在椅上,凝神靜聽,於是也都不敢動,隻坐在李舒白的左右,仔細聽著。

  “我接下來說的,都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所以,請各位姑妄聽之。”黃梓瑕說著“猜測”與“姑妄”之類的詞,但臉上的表情卻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說的,事關重大,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所以人人都屏息靜氣,大氣都沒人出。

  “那小兒子,或許在數年前的一場災荒中,隨著饑民南下了。當時很多人的落腳點,就在成都府。時間漸漸過去,他也逐漸清醒過來,但流落異鄉,孤苦伶仃,他一個孩子終究是無力回到長安的,只能留在成都府街頭乞討為生。然而,他聰慧過人,一心向學,本來在家中已經開蒙,於是在書塾撿來幾本舊書,又在牆角下偷聽先生的講課,不多久,便超過了正經念書的那些學生,令先生們讚歎不已,博得了神童之名,以至於……”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終於不由自主地微顫了一下,“連當時新任的川蜀黃郡守都聽到了他的名聲,在見面交談之後,驚為天才,於是,將他收為義子,帶回府中。”

  聽到此處,周庠與范應錫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而一直像一柄標槍般站立在李舒白身後的張行英,更是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驚呼。

  李舒白靜靜地聽著,一直凝望著外面重重的荷影。

  王蘊手上的扇子早已放下,他專注地望著黃梓瑕,幾乎都忘了眨眼。

  唯有禹宣,他依然維持著那個動作,坐在椅中。周圍跳動的燭火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一層扭曲的光,讓他在忽明忽暗之間,慘淡無比,也,可怕無比。

  “一個孤兒,得了郡守的悉心培養,從此人生截然不同。他進入了府學,得到了最好的夫子最悉心的教導;他在蜀郡成為名噪一時的才子,受到眾人追捧;他溫柔細心,處處愛護黃郡守的女兒,讓她忘卻了一切地愛慕他;他在三年後,考取了舉人,春風得意,從此即將踏上青雲之路——他知道,他不再需要利用仇人了。於是他搬出了郡守府,送給了黃梓瑕一隻鏤空的雙魚玉鐲。”

  周子秦聽到雙魚玉鐲兩個字,愣了一愣,然後趕緊跑到旁邊的房間將它取來,放置在桌上,說:“小心,這上面可有劇毒。”

  “一個,帶有劇毒的鐲子。”黃梓瑕卻毫不畏懼,將它輕輕拿起來,展示給眾人看,那鐲子光華流轉,萬千縷燈光從鏤空的地方射入,又從鏤空的地方折射而出,千重光彩,無法描摹。

  她深吸了一口氣,指著裡面的八個字,說“萬木之長,何妨微瑕。這鐲子,是根據那塊玉的紋理而設計,這字又是他親手刻上去的,可以說,這鐲子天下獨此一個,絕無第二個。在黃梓瑕逃出後,我們從傅辛阮那裡找到它。周子秦檢驗發現,傅辛阮與溫陽,殉情所用的毒,絕非仵作當時驗出的砒霜。他們中的,是極其珍貴稀有、在深宮之中流傳下來的,鴆毒。”

  這下,不但周庠與范應錫低呼出來,就連王蘊都是臉上變色。皺起眉頭。

  “而由此,我想到一件事,那便是——在黃郡守一家遇難時,黃梓瑕也將禹宣所送的這個鐲子戴在手上,片刻不離。而這鐲子,也是傅辛阮臨死前所戴的。而當時中毒而死的人,又都是顯露出砒霜中毒的模樣。這兩者,是否有什麽關聯?”她將鐲子慢慢放下,低聲說:“因此,周子秦去查探了黃郡守一家的墳墓,重新掘屍檢驗,剪下三人頭髮帶回——果不其然,他們同樣死於鴆毒之下!”

  她的目光,透過所有驚愕詫異的人群,落在了禹宣的身上,一字一頓地說:“黃郡守一家和傅辛阮,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兩種人,最後卻死於同一種稀少的毒藥之下。所以,很大的可能性,鴆毒就來自,禹宣親手製作的這個手鐲之上,這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

  禹宣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抬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太陽穴,竭盡全力想在保持自己坐在那裡的姿勢。可沒有用,他的太陽穴與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來,他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可下唇都被咬青了,他也無法抑製自己急促的呻吟。

  黃梓瑕望著他這種瀕死般的痛苦,卻一聲不吭,隻用力地呼吸著,將自己心口的怨恨與悲痛,在顫抖的呼吸中,一點一點地擠出胸口,不讓自己的意識被那些東西撕裂。

  一片暗流湧動的騷亂。

  “崇古,我有疑問。你曾讓富貴舔過你觸摸過這鐲子的手,我也曾檢驗過這鐲子的外面和裡面,事實證明,它是無毒的。”周子秦出聲,打破了此時壓抑的氣氛:“而且,禹宣送黃梓瑕、齊騰送傅辛阮這個手鐲,都是在出事之前好幾個月。我想問,如果真是這個鐲子被下了毒的話,那麽,這鐲子上的毒難道有時有,有時沒有嗎?又或者,送出去的鐲子,還可以調整什麽時候下毒嗎?”

  “是,這鐲子的毒,確實是可以控制的,只需要,很小一個動作。”黃梓瑕說著,將這個鐲子慢慢地拿起來,放在眼前,凝望著它。

  那兩條通透鏤空的小魚,活潑潑親熱熱地互相咬著彼此的尾巴,追逐嬉鬧。細小的波浪在它們的身邊圓轉流淌,因為鏤空所以顯得極其通透明亮。

  她望著這兩條魚,輕聲說:“因為玉質不好,所以為了增加明透度,中間鏤空了。有無數的雕鏤與空洞,難以令人一個個查看。而這個時候,只要將一丁點鴆毒封存在鐲子內部的鏤空處,待稍微乾掉之後,用薄蠟糊住,便絲毫不會泄露。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或許一輩子,這一點劇毒都將陪伴著主人,一直無人知曉。”

  她垂下眼睫,將目光從鐲子上面移開,那已經在她心口扎了半年多的刺,在血肉模糊的疼痛中,卻讓她的思緒越發清晰,甚至變得冰冷寒涼,整個人悚然緊張,支撐著她的軀體,讓她站得更加筆直而穩定。

  “黃郡守家出事的那天,天降春雪,梅花盛開。”

  禹宣在下午過來尋她,送了她一枝綠萼梅。在她笑語盈盈接過梅花的時候,或者在她與他在後院采摘梅花的時候,又或許,在她與他抱花攜手的時候,他用指甲或者花枝在鐲子上輕輕一刮,蠟塊掉落,那藏在鐲子之中的鴆毒,便徹底地袒露出來。

  隨後,禹宣離開,黃家人聚在廳堂親親熱熱吃飯。她身為家族中最受寵愛的女兒,一貫會給所有人一一盛好湯,將湯碗送到客人面前。

  而那一日,因為她鬧得不愉快,所以她聽了母親的勸告,親自到廚房,將那一海碗的羊蹄羹從廚房端到廳堂。

  出了廚房的門,越過庭前的枇杷樹,穿過木板龜裂的小門,眼前是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磚地,一路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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