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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51.第251章 燦若煙花(1)
  黃梓瑕回到永昌坊王宅,卻發現王蘊已經坐在堂前等她。

  她忽然感到自己剛剛被李舒白握過的手灼灼地燒起來,讓她感覺到一陣心虛。

  而王蘊卻朝她微微而笑,依然是那一派光風霽月的溫柔模樣,讓她覺得心下稍微安定,又覺得更加虧欠愧疚。

  她在他面前坐下,小心地問:“今日禦林軍得閑麽?這麽早便過來了。”

  他點頭說道:“是啊,天氣這麽冷,聖上龍體欠安,最近都不上朝,宮中也無需時時高度警戒著。”

  黃梓瑕見爐水已經冒了蟹眼,便洗手碾茶,替他點了一盞茶。

  他陪在她身邊看著茶水,又忽然問:“這麽冷,怎麽還要出去?在家裡畢竟暖和些。”

  她低頭弄茶,平淡地說:“周子秦找我,我們一起去鄂王府看了看,查找一下線索。”

  “難怪穿著男子服裝呢。”他笑道,接過她遞來的茶,細品其中的暗香與苦澀,一時怔怔出神,沒再說話。

  黃梓瑕便問:“茶弄得不好嗎?”

  “很好。”他說著,又轉頭看她,臉上浮起淡淡笑意,“在鄂王府查了這麽久,一直待到現在?”

  黃梓瑕低頭品茶,淡淡“嗯”了一聲。

  王蘊望著她,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問:“那麽,去城南又是為何呢?”

  原來他早已知道自己去了城南。黃梓瑕隻覺得脊背微微一僵,待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與李舒白在回來的路上肯定無人跟蹤,才神情平淡地掠了掠頭髮說:“夔王的那張符咒,你知道的,背後必定有人動了手腳。周子秦一定要拉我去夔王府,我也沒辦法,只能跟著他們一起去城南查看了一下放符咒的盒子,看是否有可乘之機。”

  見她反應如此平靜,王蘊也笑了,說:“子秦就是這麽荒誕,從不管他人想法。”

  黃梓瑕低頭,再不說話。

  王蘊看著她低垂的側面,猶豫許久,說:“我要回琅琊一段時間。”

  黃梓瑕抬眼,詢問地看著他。

  “即將過年了,我這個長房長孫,自然要回去祭祖的,每年如此,沒有辦法……”他說著,以期盼的目光看著她。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避開了他的目光,說:“一路平安,早日歸來。”

  王蘊見她如此說,忍不住探頭湊近了她,在她耳邊問:“你……不準備和我一起去嗎?”

  黃梓瑕感覺到他的氣息輕輕地噴在自己耳畔,一種異樣的酥麻感覺。她覺得異常緊張,忍不住別開了臉:“我……以什麽身份去呢?哪有……還未過門的女子,先陪未婚夫過去祭祖的?”

  王蘊不由得笑了出來,輕輕抬手替她理了理鬢發,低聲說:“是我異想天開了……是啊,這怎麽合適?”

  黃梓瑕沉默低頭,感覺到他的指尖輕輕擦過自己的臉頰,一種異樣的觸感。

  她心口升起一種不安的情緒,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子,往後避開他的手指。

  而他的手卻往下滑去,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低下頭凝視著她,那眼中蒙著一層濕潤水汽,深深地看著她,問:“我要走了,你……要送我嗎?”

  天色已近黃昏,外間的雪色映著天光,金紫顏色絢爛地蒙在他們身上。這瑰麗的顏色也讓王蘊的面容染上了一層仿佛是傷感,又仿佛是眷戀的神情,他俯頭望著她,微啟淡色的雙唇,輕聲叫她:“梓瑕……”

  他的聲音迷離而帶著一種搖曳的神思,讓黃梓瑕的身體不禁輕輕顫抖起來,不自覺地盡力向後仰去,避開他那幾乎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輕按住她瑟瑟發抖的雙肩,俯下身去,卻看見了她眼中瞬間蒙上的一層水汽。

  她知道自己已經避無可避,只能緊閉上眼睛,顫抖的睫毛蓋住了她湧上來的恐慌,卻無法遮掩她身體的戰栗。

  他的呼吸陡然沉重起來,在全身汩汩行走的灼熱血液仿佛瞬間冷卻了下來,夕陽收起了迷離旖旎的金紫色,昏暗籠罩在室內,她明明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清晰地看到她。

  他的唇終於只是落在她的額頭之上,就像一隻蝴蝶輕觸一朵初綻的豆蔻花,一瞬間的接觸,便分開了。

  黃梓瑕呆了片刻,發覺並沒有其他動靜,才慢慢睜開眼睛。

  王蘊輕輕放開了她,轉頭站起,聲音略有沙啞:“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一個人留在京城,可要小心。”

  “我……會的。”她咬住下唇,含糊地說。

  “那麽,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王蘊說著,轉身就往外走去。

  黃梓瑕默然跟在他的身後,送他走出花廳。

  小庭積雪皚皚,冷風吹來,王蘊走到門口,略微停了一下,才轉頭看她,見她低頭默然,一張蒼白的面容如夜風中的芙蓉一般,下巴蓮萼尖尖,纖瘦可憐。

  那種讓他覺得惱怒的情緒,在這一刻又漸漸退卻了,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幫她攏了攏衣領,輕聲說:“長安冬天這麽冷,你可一定要注意照顧好自己。”

  她抬頭望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嗯,你也是,此去一路勞頓,切記要處處小心。”

  他點頭,握一握她的手,說:“趕緊回去吧。”

  黃梓瑕點頭,卻一直站在門口,目送著他離開。

  王蘊離開長安,前往琅琊後,天氣越見寒冷。到除夕那日,天空晴朗,卻依然寒氣凌冽。

  王家的仆從照顧人十分妥帖周到,宅中燈籠彩緞都早早掛好了,大門換上新桃符,新窗紙上貼了對對紅豔窗花,桌布錦袱也都換了簇新的顏色顏色,使這座冷清宅子之中,煥發出一種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來。

  黃梓瑕受了眾人多日照顧,也給每個人都包了紅封。

  她一人孤身在長安,無依無靠,只聽著外面的爆竹聲,沉沉地坐在桌前。

  極遠處圍牆外,似乎有小孩子的笑聲傳來,千門萬戶的這一日,都是熱鬧而團圓的。而這個小宅子內,所有人都是無聲無息,唯有她點起一柱清香,遙祝家人在天之靈。

  時近入夜,她孤燈對著桌上那一對阿伽什涅,隻覺清冷孤寂,無法忍耐。起身到外面看看,穿過走廊,隱隱約約的歡笑聲似有若無。她駐足在這個波光粼粼的走廊之內,卻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寒夜之中清晰無比。

  銀河低垂,長空星辰熠熠。

  她想起自己破解了王若那個案件之後,從太極宮出來,抬頭看見星空之下,長身玉立的那個人。

  同樣的星子,同樣的她仰望著,而那個人,今夜卻不知身在何處。

  她的手按在微溫的牆壁之上,在琉璃之上輕輕撫過。好奇的小魚湊到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琉璃,一層迷幻般的顏色,清清楚楚地看見,卻永遠觸碰不到。

  她不由得將額頭靠在上面,凝望著它們。頭頂的燈光十分溫暖地覆蓋著她,水波粼粼,在她的面容上虛浮地一層層轉過。

  走廊盡頭,仆婦含笑走過來,將手中一封信遞給她。

  她接過信,看上面的字,並無落款,只寫著黃梓瑕親啟五個字,字跡陌生。

  她隻覺得心口微微一動,趕緊拆開來看。裡面的素白箋紙上只寫了一個字——來。

  清逸秀挺的一個字,無比熟悉,讓她的心立即怦怦地跳起來。她將信握在手中,快步穿過走廊,向著大門口走去。

  除夕夜,家家庭燎,火光映照,寂靜無人的街巷隱約微光。她看見站在星空之下的李舒白,些微的火光映照著他的面容,在他那如同雕琢出來般美好的五官上投下金紅色的陰影,可就連陰影也是這麽明亮好看。

  黃梓瑕轉頭見王家的仆婦拿了鬥篷出來,便趕緊接過,順便擋住了她的目光。她謝了仆婦,催促對方進門之後,才裹緊貂絨鬥篷,向著李舒白走去。

  茸茸的貂毛簇擁在她的雙頰邊,顯得她的面容更加纖小可愛,她仰起臉看他,在旁邊隱約火光的映照下,雙頰嬌豔,不可逼視。

  李舒白凝視著她道:“抱歉來晚了,剛從宮裡回來呢。”

  黃梓瑕忙問:“有發生什麽嗎?”

  “沒有。只是除夕照例召皇親國戚進宮觀儺舞,賜椒酒而已。”他說著,幫她將遮擋住眼睛的幾縷絨毛撥開,對她說道,“來,帶你去看個東西。”

  她跟著他走出永昌坊,向東而行。

  一路上爆竹聲聲,笙歌陣陣,節慶的氣氛圍繞著整個長安城。長安各坊今夜都高懸燈籠,徹夜不熄。除夕免宵禁三日,所以雖然夜深了,街上還有童子在嬉鬧,更有抓了棗兒瓜子坐在門口吃著,炫耀爹娘給自己的東西。

  黃梓瑕看到,便隨手摸了摸自己的袖中,發現還有一個未發出去的紅封,便取出來,遞給了李舒白,說:“送給你的,討個吉利。”

  李舒白接過,倒出來一看,薄薄一片金葉子,最普通不過的那種。想必她是為身邊人準備的,年節討個彩頭。他將金葉子塞在袖中,唇角含笑,說:“多謝,沒想到你身家如此豐厚,看來做一輩子末等宦官也無所謂了。”

  “全托王爺的福,我族中無人敢侵吞我爹娘留下的遺產。”她說著,又不覺歎了口氣,仰頭看天空億萬星辰,輕聲說,“不知他們在那邊,如今過得怎麽樣,是不是也正在一起親親熱熱地過年……”

  “會的,他們會在那邊關注著你,而且,你會成為他們的驕傲。”李舒白說著,輕輕抬手撫在她戴著鬥篷帽子的頭上,“別擔心。”

  黃梓瑕點著頭,隻覺得眼中溫熱一片,眼淚似乎要掉下來了。但她強自抑製,又用力地呼吸著,讓它們還未掉下來,就全都湮沒於眼中。

  她跟著李舒白,在滿天星光之下,走向夔王府。

  在枕流閣之前的曲橋上走過,殘荷的上面,似乎有一些網狀的東西分布著。只是在黑暗之中,她看不太清楚,便問李舒白:“那是什麽?”

  李舒白微笑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她與他一起進入枕流閣之中。李舒白給她提了一個錯金銅手爐,讓她暖著手,然後點亮了火折子,問:“是你來,還是我來?”

  黃梓瑕抱著手爐,說道:“我又不知道是什麽,當然是你來。讓我看看是不是驚喜,值不值得我這麽半夜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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