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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93.第93章 豆蔻韶華(1)
  黃梓瑕仰望長空,咬著自己的舌尖,讓恍惚的神思在尖銳的疼痛中迅速聚攏。

  她用力地呼吸著,努力讓自己的胸口劇痛平靜下來。

  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想著,魏喜敏的死,駙馬的墜馬,公主的夢,黃梓瑕竭力尋找這三者的共同點,以求讓自己的注意力從禹宣的身上轉開。

  沿著合歡樹小徑走到月門時,她已經平靜下來——至少,外表已經完全如常。

  垂珠正在月門口等她,笑著迎上來道:“駙馬爺住在宿薇園,我引公公過去吧。”

  “多謝,勞煩姐姐了。”

  垂珠抿嘴一笑,在前方帶路。走到一座門前時,她正想推門,又趕緊將手垂了下來,領著她往另一條較遠的路上走。即使是不知府中院落分布的黃梓瑕,也知道她分明拐了一個彎。

  她回頭看看那座鎖上的院門,假裝不經意地問:“那邊是什麽地方,怎麽鎖著呢?”

  垂珠躊躇著,遲疑道:“那是知錦園,裡面種了許多芭蕉鳶尾,夏日避暑本來最好。但前個月開始,那裡便有人半夜啼哭,大家都說——”垂珠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低聲說,“都說有不乾淨的東西呢。公主便命人請了道士來做法,並將院門鎖上了,據說裡面怨氣要淨化十年才能再開呢。”

  黃梓瑕自然不信鬼神,不過她還是遙遙望了一眼知錦園,將這個院子放在了心上。

  駙馬居住的宿薇園,裡面遍植紫薇。如今正值花期,裡面的花開得累累垂垂,一番熱鬧景象。

  駙馬正與崔純湛相對談笑,看見她被侍女引進來,韋保衡笑道:“楊公公,我們正在說昨天那場球呢!你身手真是不錯,哪天有空我們再戰一場吧?”

  黃梓瑕笑道:“哪裡,駙馬才是擋者披靡,令人敬服。”

  崔純湛則不敢置信地打量著黃梓瑕:“什麽?楊公公擊鞠很厲害?真是看不出來。”

  “人不可貌相吧?”韋保衡笑道,“本來王蘊請我出場時我還說,周子秦完全外行人,那個大個子張行英家裡連馬都沒有,還有一個楊公公,我就算一個人對他們三人也是仗勢欺人啊,居然還和王蘊聯手,簡直是恃強凌弱了!哈哈哈,沒想到最後卻終於輸在他們手中了。”

  崔純湛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昨日那場球不是由於你的馬出了意外,所以中止了麽?”

  “哎,輸就是輸了,而且夔王都上陣了,我還敢打下去?”他說著,朝黃梓瑕笑道,“說起來,楊公公你面子真大,京中能召集三位王爺替你打比賽的,你算是第一位了。”

  “哪裡,幾位王爺也是因為知道對手是駙馬您,所以才肯下場的,我哪有這麽大的面子。”黃梓瑕趕緊說道。

  “唉,可惜我這回丟臉丟大了,居然中途墜馬,多年英名一朝喪啊!”韋保衡說著,卻毫無懊惱的模樣,笑嘻嘻地卷起自己的衣袖給他們看,“瞧見沒有?身上最大的一片傷痕,長二寸,寬半寸,擦傷。”

  崔純湛又好氣又好笑,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肘上:“去去,堂堂男子漢,破這麽點皮好意思擦藥!”

  “公主說了,身上破那也是破,破了相,就當不了駙馬了。”他振振有詞地說著,又對黃梓瑕說,“楊公公,你說這事吧,我昨天也想了許久,可就是想不明白。你說我隨手牽的這一匹馬,到底什麽時候被人動的手腳?我思前想後,似乎別人不可能有下手的機會。”

  “我如今也尚無頭緒,此事大約還需要我們再繼續調查。”黃梓瑕說著,又問,“不知駙馬身邊可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人,或者值得注意的事?”

  韋保衡皺眉想了許久,說:“好像沒有。”

  “嗯……”黃梓瑕還在沉思,他忽然又一拍桌子,說,“有!最近認識了一個人,真是咄咄怪事,難以言表!”

  “什麽?”黃梓瑕與崔純湛趕緊問。

  “一個小宦官,長得清清秀秀纖纖細細的,打球卻比京城防衛司一群大老爺們還強悍,這就是我最近遇見的最大怪事了!”

  “駙馬爺,您就別開玩笑了吧!”黃梓瑕苦笑,站起來在屋內走了兩步,看到牆上掛的一幅字畫,豔紅的一枝豆蔻,似有若無的兩抹綠葉,旁邊寫的是杜牧詩意——

  娉娉嫋嫋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裡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黃梓瑕看到落款,不由得讚歎道:“駙馬爺真是書畫雙絕。”

  “什麽書畫雙絕,我在國子監的時候,天天和周子秦一起逃學去爬樹抓鳥。”韋保衡揮手笑道,“還不都是我爹逼我的,唉。”

  崔純湛則說道:“這首詩也是我心愛啊,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豆蔻梢頭,真是青蔥水嫩,格外迷人啊……”

  韋保衡翻他一個白眼:“尊夫人芳齡?”

  “咳咳……比我大三歲。不過她在我心中,永遠都是青蔥水嫩迷人的小姑娘!”

  黃梓瑕沒理這兩個男人,只看著畫說:“駙馬爺的豆蔻畫得好,這一整首詩中,寫得最好的兩個字,也是豆蔻。”

  韋保衡面容湧上一絲暗淡,但終究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崔純湛說道:“楊公公,你的書畫造詣也不錯,眼光這麽好。”

  “也是被我爹逼的,稍微學了兩年。”黃梓瑕說著,保持著三人中唯一的敬業態度,問,“請問駙馬熟悉魏喜敏嗎?”

  “哦,你說遭天譴的那個?”韋保衡隨口說,“我認識,天天跟在公主身邊,個子本來就矮,還每天唯唯諾諾彎腰弓背跟條狗似的。不過倒有個好處,主人讓咬誰他就咬誰,聽話極了。”

  黃梓瑕聽他口氣如此不屑,便又問:“聽起來,也算是能辦事的,能乾的人?”

  “是能乾,能乾得讓人沒話說。”韋保衡冷笑道,“這不前個月還有件事,我估計你們一打聽也就知道了,所以乾脆我現在就跟你們說了吧。那事要不是我跑各大衙門給壓下去了,公主和公主府的名聲那可算全完了!”

  黃梓瑕與崔純湛對望一眼,崔純湛趕緊問:“是什麽事情?”

  “這事吧……看起來和本案應該沒什麽關系,又似乎和本案有點關系——如無必要,請兩位先不要外傳,畢竟此事,於公主府名聲有損。”韋保衡說著,又皺眉想了想,才說,“府裡的蠟燭,一向都是呂氏香燭鋪送來的。上個月呂老頭兒好像有事,叫他女兒送蠟燭過來,結果小門小戶的姑娘不懂規矩進退,居然沒有及時避讓公主……嗯,踩髒了她的裙角。”

  崔純湛隨口說:“這種小事,駙馬又何必掛在心上?”

  “本來是小事,可因為那個魏喜敏,就成了大事了。公主下令讓魏喜敏教訓那個姑娘,但這個魏喜敏啊,為了讓公主高興,將那個姑娘直接打得昏死過去,隨便就丟在了街角。結果後街那邊有個無賴,叫什麽來著……”韋保衡不太確定地說,“好像大家都叫孫癩子,四十多歲一個老光棍,滿身爛瘡,誰見都討厭。結果看見那小姑娘不省人事,就把她給……”

  韋保衡一臉同情,崔純湛目瞪口呆,只有黃梓瑕冷靜地皺眉問:“呂氏香燭鋪?”

  “對,據說那個呂老頭向來輕賤女兒的,此事鬧得滿城風雨,他覺得家族蒙羞,把女兒給趕出了家門。聽說那小姑娘現在已經死在荒郊野外了,唉……”

  黃梓瑕微微皺眉,問:“那個呂老頭呢?”

  “說起這個,幸好碰上這膽小怕事呂老頭兒。我跑了各衙門把這事壓下,又給呂家送了百兩銀子,還叫人把那個孫癩子打了一頓,呂老頭感恩戴德,就風平浪靜,再不提這事了。”

  崔純湛感歎道:“這老頭……真的膽小怕事,不會尋仇?據我所知,魏喜敏好像就是被他親手製成的蠟燭燒死的吧?”

  韋保衡把手一攤,說:“所以才說是天譴啊,一報還一報,終於還是呂老頭兒做的蠟燭,把魏喜敏給燒了,這不是挺好的結局麽?”

  崔純湛苦著一張臉,說:“要是公主也這麽想就好了。”

  走出公主府,崔純湛問黃梓瑕:“楊公公準備下一步去哪兒?”

  “我看,呂氏香燭鋪是一定要去的。”

  “嗯,那我們一起去吧。”他說。

  黃梓瑕搖頭:“崔少卿,您這一身官服,一過去就被人看出來了。不如我先去探探風聲,若是他確實可疑,直接傳召到大理寺審問即可。”

  “甚好,甚好。”崔純湛看看時間,趕緊說,“今日出門時內子說了,會親自下廚的,我得趕回去吃她做的菜了,眼看這個時間啊……”

  “崔少卿慢走。”黃梓瑕看著他的馬車行遠,然後趕緊雇了輛車——天可憐見,她身邊幸好還有上次查案時申請的經費沒“來得及”還給李舒白,不然的話,她哪有錢雇車?

  直奔周子秦家,他果然呆在家宅裡研究他那些骨頭。

  “崇古,快來快來!”周子秦指著自己放在架子上的那個頭骨,喜孜孜地說,“快來見證我迄今為止最偉大的成就!”

  黃梓瑕歎了口氣,說:“我來找你是要商量一下那個……”

  “哎,別管別的了,快點來!”他拉起她的袖子,牽著她就往裡面走。她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往裡面走,一眼就看見了頂在架子上的一個人頭,頓時嚇了一跳。

  “很像真人吧?哈哈哈,和上次複原手一樣,不過臉上肌肉脈絡太多,我到現在才能弄出第一個——哎,你覺不覺得好像……有點面熟?”

  能不面熟嗎?這模樣,和王皇后有點相似。黃梓瑕在心裡想。

  “拿到這個頭骨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個美人了,但是沒想到這麽美。”周子秦撫摸著架子上一個漂亮的頭骨說。

  黃梓瑕想了一想,忽然問:“你這頭骨哪裡來的?”

  “買的呀,我一直托戶部負責殮葬無名屍的人幫我留意一下——噓,這個是律法不允許的,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啊——然後有一天,就是咱在水渠裡撈起那具無頭屍的前一天,他悄悄給我捎過來這個,說是有人在草叢裡發現的。哎呀,剛拿到手血肉模糊可難看了,不過我把血肉剔除乾淨之後,發現這個頭真的很不錯,漂亮極了,是不是?”

  黃梓瑕拿過旁邊一個袋子,將這個頭骨一把套住,抱在手中說:“周子秦,這個頭我要拿走。”

  “啊?為什麽?”他趕緊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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