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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166.第166章 花自飄零(1)
  刑部大牢陰冷潮濕,氣味難聞,比之內懲院的牢房,更加森冷。這裡不管白日還是夜晚,終年昏暗陰沉,猶如鬼獄。暫且不說那些刑罰,光是在這種陰暗的地方生活久了,人也會悶成瘋魔的。

  花著雨坐在牢房一角,聽著牆角處空靈幽怨的滴水聲,心頭不知是何滋味。青白色的月光從狹小的牢窗透進來,映在一身的大紅霞帔上,這紅色的喜服,此時看上去沒有絲毫喜氣,反而流轉著慘淡的幽光,讓人心中陡生淒涼。

  洞房變牢房,這個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花著雨才會遇到吧!

  她輕歎一聲,抬手將頭上的釵環一支支拔下來,最後將鳳冠摘了下來。鳳冠上的珠玉流蘇窸窣作響,在幽暗的牢房內,聽上去格外清脆。

  牢房內極是陰冷,她將鳳冠放在身側,便屈起膝蓋,用力抱緊自己。

  炎帝死在她去探視後,她就是最大的疑凶。而姬鳳離是堂堂攝政王,或許不日還將登基為帝,天下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看。太上皇炎帝薨了,對於整個朝廷乃至南朝,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畢竟,他可是開國之君。姬鳳離若不將她送入牢房,那便是徇私枉法,只怕這南朝的律法再也約束不了旁人,往後,他還如何去治理天下?

  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她這個疑犯是該被送入牢中。只是,她不確定他心中到底如何想的,是否認為炎帝真是她所殺?

  她想起他知悉太上皇炎帝過世時,他望著她的目光是那樣絕望,心頭忽然湧上來無窮無盡的寒涼。

  她知道他恨炎帝,但畢竟那是他生身父親,就這樣被刺殺,他心中也不好受,對凶手定然也恨之入骨吧。

  她靠在牆上,暗自推敲誰是凶手。

  毫無疑問,炎帝的死,是有人要嫁禍她。如此,一來除掉了炎帝,二來可以阻止她嫁給姬鳳離,三來還可以趁機除掉她,這端的是一石三鳥的好計策。她知道有太多人不想他們成親,但敢向炎帝下手的,這天下卻沒有幾人,刺客到底是誰呢?

  溫婉?會是她嗎?

  花著雨靜坐許久,站起身來在牢內踱步,衣帶當風,寒色清冷,足下的鐐銬在寒夜裡窸窣作響。

  她想起了當日被關押在陽關的牢房內時,姬鳳離帶著唐玉去救她的情景。那一日的情景,恍如昨夜,每每想起,都讓她心中暖意一片。而今夜,他恐怕再不能來了。

  冷夜如墨,萬籟俱寂,四更的更漏聲遙遙傳來。

  花著雨靠在牆上開始運功,這些日子,雖在宮中,花著雨也沒敢偷懶,經常在桃林中練功,被皇甫無雙廢掉的內力雖然無法一時完全恢復,卻也增長了些。

  半夜裡,聽到牢門處有動靜,花著雨立刻警覺,躍身而起,房門已經被打開,一道黑影輕煙般閃了進來。借著牢內暗淡如冥火般的光亮,花著雨隱約看清,來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犀利黑眸。他看清了花著雨,壓低聲音說道:“寶姑娘,我是來救你的,請速速隨我離開這裡,外面有人接應。”

  “你是誰?”花著雨冷聲問道。

  “我們是奉命行事,現在不是說話之時,到了外面再說。”黑衣人低低說道。

  “可我不能離開。”花著雨緩緩說道。她如果越獄而走,便相當於承認了炎帝是自己殺害的,所以,她不能走。她相信姬鳳離會查出真凶,還她清白的,“你們還是趕快走吧,私闖刑部大牢若是被抓,後果是很嚴重的!”她不清楚到底是誰派人的人,他們敢闖天牢,膽子真不小。

  黑衣人聞言眸光一閃,顯然未曾料到花著雨會如此反應,他急急說道:“寶姑娘此刻再不走,恐怕就出不了這個天牢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你爹爹花穆和皇甫無雙已經在煙都舉事,他們打的是光複前朝默國的旗號,皇甫無雙已經改名為慕風,身份是默國太子。如今,又出了炎帝被刺之事,你又和前朝余孽糾纏不清,哪裡還有機會再出牢房!”

  黑衣人的話,驚得花著雨連退三步,才扶著牢房的牆壁站定了身子。

  她一直不太明白,她爹爹花穆隱忍多年,處心積慮,翻雲覆雨,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女兒做棋子,究竟是為了什麽?她知道,絕不僅僅是扶持皇甫無雙登基這麽簡單。但從未想到,他竟是前朝默國之人。

  前朝默國,最後一個皇帝廣帝慕夜,據說,他是一個懦弱的人,並不適合當帝王。原本,默國的江山傳到他手上,就已經腐朽了,而一個懦弱的皇帝又如何能撐得起殘破的江山。所以,各地藩王紛紛起義,最後是炎帝率領的義軍反入皇朝,將默國推翻。據說,廣帝在叛軍入宮前,將他的寢殿點燃,自縊身亡。隨他而去的,還有他身懷六甲的皇后。

  如此說來,花穆是默國之人,那麽她,也是默國之人了。

  花著雨怔怔站在那裡,勾唇輕輕笑了,抑製不住。

  在這世上,總是有一種悲哀,叫做現實,將你的美夢打碎,零落一地。

  她想起炎帝警告她時,所說的那句話,“有些事,無襄沒有說,所以孤也不方便告訴你,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不知道”。原來,炎帝指的是這件事。可見,姬鳳離肯定是知道的。而她,被他囚禁在桃源居,封鎖了外面的消息,竟是渾然不知。

  事情,為何會是這樣的?一種難言的苦澀伴著無力感席卷了花著雨。

  就在此時,外面已經有打鬥聲四起,伴隨著“有刺客”的呼喊聲,顯然這些人已經驚動了守衛大牢的禁衛軍。

  牢門驀然被撞開,幾個黑衣人手拿刀劍衝了進來,低聲對牢內的黑衣人道:“再不走來不及了。”

  “請姑娘跟我們走,不然,我們寧願死在這裡。”幾個黑衣人同時抱拳對花著雨說道。

  “你們,是花穆派來救我的?”花著雨蹙眉問道。

  黑衣人搖搖頭,低聲道:“不是!”

  外面的廝殺聲愈加激烈,一個人揮刀將花著雨腳上的鎖鏈砍斷,幾個人擁著她便要帶她出去。

  “我不會走的!”花著雨冷聲說道,就是走,她也要見姬鳳離一面。

  禁衛軍和黑衣人廝殺的身影充斥著整個天牢暗淡的空間,就在此時,一襲淡淡的月白色忽然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牢房外是甬道,甬道兩側是一間間的牢房,這襲白衫沿著甬道緩緩前行。

  花著雨萬萬沒有想到,姬鳳離此時會出現在這裡。一眾劫獄的黑衣人顯然也沒有想到,他們之所以今夜劫獄,應該也是料準了此時宮中正在一片混亂之中。而他們進來之時,牢中守衛明明並不森嚴,如今看來,或許是故意引他們上鉤的。片刻怔愣之後,一眾黑衣人手拿刀劍向外衝了過去。不及衝到姬鳳離身前,銅手從姬鳳離身側指揮著禁衛軍迎了上去,牢房內瞬間全是血花綻放的氣味。

  一個黑衣人舉劍向姬鳳離刺去,姬鳳離不躲不閃,從容不迫地以掌代刀,左掌牢牢擒製住迎面刺到的劍鋒,右掌出手看似舒緩輕柔,然而,卻在一晃眼間,如鬼魅般卡住了黑衣人的咽喉,修長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哢嚓一聲,毫不猶豫就扼斷了對方的脖頸。

  姬鳳離身上冰冷的戾氣攪動得甬道內的風忽然烈了起來,火把不斷搖曳,幾欲熄滅,衣衫長發隨之舞動,他的唇角,卻含著春水般瀲灩的笑意。

  一些禁衛軍雖然聽說過姬鳳離有武功,但從未看過他出手。不想這樣溫文爾雅的人,殺起人來這樣決絕狠辣。

  “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最後留一個活口!”他靜靜吩咐道,溫潤如玉的面容上,花著雨渾身一震,抬眸動容看他,他已穿過甬道,蕭然行來。

  花著雨仰面看她,自甬道內吹過來的夜風,吹起她身上的大紅喜服,在身後飄蕩著,越發襯得姬鳳離身上的孝服白得淒涼。但是,他臉上神色卻一點也不淒涼,唇角反而含著溫柔的笑意。

  “這裡冷,怎麽站在這裡,快進去吧!”他一面極溫柔地說著,一面伸手攬住她的腰,擁著她進了牢房。

  花著雨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疾聲說道:“他們是來救我的!你為何要將他們殺掉?”

  “只是一個警告罷了!”他淡淡說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唇角噙著若明若暗的光,看不出心中情愫。

  “警告什麽?”花著雨望著他唇角淡若熏風的笑意,心中一緊。她自認自己還是了解他的,可現在,她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麽。

  “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我不容許任何人覬覦你!”他柔聲說道,可語氣裡的殺意卻是那樣明顯。

  “覬覦?他們只是來救我的。”花著雨冷聲說道。

  “是誰派來的?”姬鳳離挑眉問道。

  “我不知道!”花著雨低低說道。

  姬鳳離淡笑不語,看著她的目光中,卻閃爍著不知名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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