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科細致的動作停止下來，將手帕一絲不苟折疊，邊角之間整整齊齊。

  做完這一切，尼科才側臉去看威爾，緩聲道：“你怎麽也變得與我母親一樣了？”

  威爾微微低頭，沒有再說什麽。

  尼科將手帕遞給他：“出去吧。”

  “是。”

  -

  穆西臣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

  是最普通的6人病房，吵吵鬧鬧的。

  穆西臣腦袋有些沉，迷糊間轉頭，看到了一個小孩。

  小孩躺在病床上，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他，胖乎乎的臉蛋上有著好奇。

  穆西臣看著他，他也看著穆西臣，良久，那小孩問：“大哥哥，你的手流血了。”

  穆西臣聞言，低頭看了眼自己中槍的地方。

  白色的紗布包裹著手臂，血液已然再一次滲了出來。

  穆西臣蹙了蹙眉，隨即，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那小孩更是看著穆西臣，道：“大哥哥，你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呀，是不是很痛啊？”

  穆西臣莞爾，沒有作答。

  在旁邊找了一下，什麽都沒有。

  此時此刻，穆西臣身上是光著的，身下穿了一條黑色的筆直長褲，上身除了白色繃帶之外，已然沒有其他的遮蔽物。

  身上深深淺淺的疤痕，引得病房裡的病人、家屬均是側目看了過來。

  穆西臣站起身，那小孩也跟著坐了起來，吃驚看著穆西臣：“大哥哥，你不冷嗎？”

  現在已經是1月份了，天氣很冷。

  而穆西臣臉色看起來雖然蒼白，但這麽站起來，似乎也半點沒有感覺到冷的樣子。

  穆西臣搖頭：“不冷。”

  說著，左右看了看，道：“小弟弟，你有手機嗎？”

  說這話的時候，手揣進褲兜裡摸了一下，錢包還在。

  穆西臣將錢包拿出來，抽了兩張紅色的紙幣，“手機借哥哥用一下好不好？”

  小孩看起來已經有七八歲，自然是認得這紙幣是什麽。

  眨了眨眼睛，將紙幣推了回去，道：“不要，媽媽說不能拿別人的錢，你要用就用好了。”

  隨即，將手機從自己枕頭底下摸出來遞過去。

  “小弟弟，”有一名婦女製止，“讓這位哥哥去護士台打電話吧，你們家裡不容易，話費貴！”

  話費貴？

  打個電話而已，能有多貴？

  穆西臣側目看去，發現那婦女正看著他的身上。

  穆西臣恍然大悟，隨即苦笑。

  敢情她是看見他身上傷痕累累，覺得他是壞人？

  那小孩聽到這話，道：“不會呀，媽媽說要助人為樂。”

  “助人為樂，也要看自己幫不幫得起，”那婦女臉上戴著口罩，用頭髮遮了遮臉，“小兄弟，你還是去護士台吧，這孩子糖尿病進的醫院，為了給他治病，家裡都要揭不開鍋了，你這……”

  穆西臣哪裡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將錢收回來，道：“你說得對，護士台也能打。”

  說著，穆西臣低頭去找自己的鞋。

  幸好，鞋子還在。

  “哥哥，用我的吧，”那小孩將手機舉著，“我裡面還有話費哦！”小小的手擺了擺手機，“外面那麽冷，哥哥不要去了。”說著話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對了呀，我爸爸有一件衣服留在這裡的。”

  小小的身子在病床上翻找了起來，接著拿出了一件黑色的衝鋒衣外套。

  那婦女見此，著急道：“要死了，你這孩子怎麽對誰都那麽熱情，你爸爸工作不容易，你媽媽每天起早貪黑的掙錢給你治病，你就不能老實一點！別給你爸媽找煩心了！”

  穆西臣有些哭笑不得，無可奈何解釋道：“我是軍人，別怕。”

  那婦女聽到這話，有些訕訕，道：“軍人……軍人不是該去軍醫院嗎，怎麽來這種小醫院了。”

  穆西臣不知怎麽解釋，但還是沒要小孩的手機，反而是接過了他手裡的衝鋒衣，“先借哥哥穿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就回來。”

  “嗯！”

  ……

  穆西臣去了護士台，不少小護士都朝著他看了過來。

  有年紀小一些的護士，你推我搡，臉頰都微微紅又期盼的看著他。

  穆西臣像是完全沒看見的樣子，將電話拿起來，立即就撥了黎北念的手機號碼。

  這是，黎北念的手機卻是處於忙碌狀態。

  打了好幾次，全部都沒能打通。

  穆西臣微微擰眉，接著，撥了T淨的號碼。

  T淨那邊很快就接了，少年的聲音陽光：“你好，TAT清潔公司。”

  穆西臣默了一下，才道：“你什麽時候改行了？”

  T淨聽到穆西臣的聲音，立即喊了一聲：“老大，你終於打電話來了，哎呀，嚇死我了！”

  穆西臣懶得跟他說太多，道：“我在醫院，我手機丟了，號碼你幫我先弄回來，一會兒給我送過來。”

  “好的！”T淨立馬應了聲，“哪家醫院？”

  穆西臣問了護士，很快給T淨報了地址。

  “得嘞！”可很快，T淨就變得有些躊躇，道：“老大，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先認個錯。”

  “嗯？”

  “就是……額，那個……嫂子出車禍了，你知道嗎？”

  穆西臣立即就精神了，心口猛沉，“你說誰出車禍了？”

  T淨心裡發虛，撓了撓臉，“就是昨天，不是有一回我喊了一聲嗎，我是被電話那邊嚇到了，就是嫂子給穆東霖打電話那會兒……出車禍了……”

  穆西臣的臉，倏地黑沉：“這麽大的事情，你現在才告訴我！”

  聲音低沉，嚴厲地爆喝。

  原本還是鎮定清淡的周身氣質，立即隨著這一句話，陡然掉了下來，像是被掛上了細碎的冰渣。

  那些個護士們少女心都要碎了，但也不乏一些膽大的，反而被他這樣冷厲的模樣所吸引。

  T淨那邊心更虛，道：“那麽緊要的關頭，我這不是為了大局考慮麽……”

  “呵……”穆西臣冷笑，“哪家醫院？來接我，順便幫我找一套乾淨的衣服來。”

  T淨心裡發毛，哪裡有膽子拒絕啊，立即道：“是！”

  “限你20分鍾，否則後果自負。”

  T淨欲哭無淚，立即應下來，匆匆掛斷了電話。

  接著，穆西臣就在醫生護士的勸慰聲下，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辦完之後，穆西臣回到了病房。

  那些人都看了過來，剛剛跟穆西臣說話的那小孩亦是，眨了眨眼睛，道：“大哥哥，你打完電話了嗎？”

  穆西臣點頭，道：“打完了。”

  接著，指了指身上的衝鋒衣，“先借哥哥穿一下，我晚點來還給你，”說著，從錢包裡取出來一張名片，“要是明天中午之前我還沒來，你給我打電話。”

  小孩接過了這張黑色的卡片，念出上面的名字：“莫西臣。”

  “嗯。”穆西臣將衣服穿上，“我先走了。”

  “嗯！”小孩點頭，目送著穆西臣走開。

  那婦女趕緊上前來看穆西臣的名片，看到上面過分簡單的內容，道：“什麽人啊，名片怎麽只有名字跟電話。”

  小孩沒說話，翻過來看著那尚至的圖標一會兒，就將名片小心翼翼放在了枕頭底下。

  -

  T淨很快趕來了。

  看見穆西臣站在寒風之中等自己的時候，嚇得哆嗦，立即開了門跑下車去，把羽絨服遞給了他。

  穆西臣看了T淨一眼，沒說話，徑直去了後座。

  像他現在這身裝扮，出現在老婆面前實在是磕磣。

  讓T淨在前面開車，穆西臣則是自己在後座裡換起了衣服。

  一邊換，一邊問：“她現在情況怎麽樣？”

  “還好，腦震蕩，頭破了，臉上也被玻璃劃了幾道，不嚴重，就是撞到了人。”

  穆西臣眉頭緊蹙，“都腦震蕩了還不嚴重？”

  T淨：“……對方腿斷了！”

  穆西臣沒興趣知道對方出了什麽問題，得知黎北念情況還好之後，繼續給自己換衣服。

  然而在套上衣的時候，動作之間拉扯著手臂幾乎都抬不起來了。

  強忍著痛楚，終於穿上了衣服，可那白色繃帶又覆上了新鮮的紅色。

  穆西臣頭有些暈，坐著緩了一會兒，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到地方的時候，T淨瞥了眼後視鏡，嚇了一跳，大喊：“老大！”

  穆西臣可不是那種隨時能睡著的人！

  T淨又看了看他的臉色，發現他的臉色實在是蒼白得有點過頭，立即道：“你是不是沒輸血啊？”

  穆西臣哪裡能知道，瞥了他一眼之後就看向了外頭，“到了？”

  “到了！”

  T淨停好車，立即下車來要去扶他。

  然而穆西臣又好像情況好得不得了，一下車，就健步如風朝著醫院大門走了進去。

  T淨心虛，喊道：“等我一會兒！”

  “你也去？”

  “嗯嗯，我還沒當面見過嫂子呢，我想見見……”

  “回去。”

  “不！”T淨難得堅持。

  穆西臣看了他一眼，見他帶著口罩帽子，也不堅持，大步流星朝著裡頭走。

  T淨暗松一口氣，緊跟著穆西臣進去，心中有著自己的算計。

  穆西臣現在這情況，恐怕並不如看起來這麽樂觀。

  可按照穆西臣這脾氣，他勸他看醫生住院，他肯定是不會聽的。

  待會兒見了嫂子，得抖抖他的底，他搞不定的，自然有人搞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