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她醒過來後,聽到一陣的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以及家俱碰撞的聲音,在她不明所以的追問之下,方知道,那個男人命人將這寢室內多余的擺設統統都撤走了,僅留下她身下的那張寬大的床榻與及床榻旁的兩張椅子,一張茶幾。
翠環說東西撤走後,這房間內空洞洞的很不習慣,寧靜君起初不以為意,反正她看不見,空洞不空洞又與她何關?
直到這一天,她想要下榻走動一下,走著走著,室內再無任何可以拌倒她的東西,她方明白那個男人要撤走家俱的的用心。
這一刻,她心中是感恩的,卻也是苦澀的----
那個男人,自那日命人清空了室內的擺設起,便甚少過來看她了,他不來更好,她會感到更為自在,她雖如此想著,心卻不知為何會隱隱的失落----。
他是知道了真相了吧?從他對她的態度,她知道他必然是知道了。雖然不知他到底是從何得知的,但她已經不再關心了。
她知道,他如今對她很好---很好----,但,再好,也回不去從前了---再也回不去了---。
這地方隻令她感到壓抑,她從不笑的,除了兒子在身旁之時。
她渴望著離開,渴望著能帶著兒子一道離開,但這不爭氣的身子,這不爭氣的眼睛,讓她連提的勇氣都沒有。
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她覺得自己與一頭豬沒什麽差別,大多時候她會一臉向往地望著遠方,想象著外頭的風光----
她渴望能再度見著外頭草地上的那一抹綠,也渴望能看見天空中的那一片藍,更渴望能見見兒子那俊郎又可愛的臉寵,但一切對她來說卻已經成了奢望。
於是,她只能想象,想象著一切一切,想象著兒子的笑與嗔,想象得累了,便倒頭睡過去-----
當她睜開眼睛之時,手被另一隻手握住了,很明顯,這手的主人在身邊一直等候著她醒過來。
寧靜君不由得一怔,這隻手不像琛兒那般的細小、稚嫩,也不像是那個男人的手一般的寬大,而是纖細且修長的手指。
她想不起來,這手的主人會是誰,不由得一臉茫然地往手所在的方向望過去,可惜眼前一片的黑暗---
“嫂嫂,你醒啦---”一聲興奮的叫喚聲在耳邊響起。
嫂嫂?多麽熟悉卻又多麽遙遠陌生的稱呼啊---。
寧靜君一怔,不確定地衝著身旁的人叫了一聲:“殷雪---?”
“嗯---是我---嫂嫂---”殷雪雙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柔夷,在再度喚她嫂嫂之時,嗓音一變,帶著一絲的哭腔。
寧靜君不由得更為茫然了,她問道:“殷雪,你不是嫁到登州去了麽?怎麽回來了?”
“是大哥寫信讓我回來的,他是見嫂子你病了,身邊需要一個說得上話的人,所以才特意叫我回來陪你的---”說著說著,殷雪望著眼前那秀麗卻尖削的下巴,以及那空洞的雙眸,不由得紅了眼,她嗚咽了一聲,抖著唇向她說道:
“嫂嫂---對不起----當年沒有相信你,真的對不起----”
聞言,寧靜君鼻翼間不由得一陣泛酸,往日的痛已經成了夢魘,她再也不願意去回想,可此刻眼前的女子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卻硬是將她拖回那不快的回憶中,那撕裂的痛、那份屈辱,那無助以及那彷徨----
瞬間,那空洞的雙眸流淌出一連串的淚珠,無可抑止----
“嫂嫂---對不起----”殷雪見她流淚,她的眼眶也紅了。
寧靜君伸出手輕輕一抹臉上的淚,說道:“當時---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嫂子,你不怪我?那你也原諒我大哥吧---一切都是葉崢華那女人作的孽,如今她已經被打入大牢了,還以殺人罪判了死刑,明年秋後便斬首。還有奶娘---你也原諒奶娘吧,她是有錯,她是對不起你,可她也用她的命償還了---”
聞言,寧靜君的心口不由得一窒,她急急地伸出另一隻手,用力地抓住殷雪的手追問道:“你說什麽?你說奶娘她怎麽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殷雪愕然地望著她那茫然的臉,喃喃問道:“嫂嫂,你還不知道嗎?奶娘她上吊自盡了。原來當初奶娘她誣蔑你,是受葉崢華威脅的。嫂嫂還記得當年二娘失蹤的事吧,我們怎麽也沒找著她,原來是奶娘的兒子廖文采見到二娘,見她有幾分姿色,人又瘋瘋癲癲狂的,便對她起了色心,進而對二娘下了毒手,這事好巧不巧卻被姓葉那女人撞見了,她就以此來威脅奶娘,奶娘是愛子心切---所以逼不得已才聯合她一道指證嫂嫂你的---。”
聽著聽著,寧靜君雙唇哆嗦著,好一會才找著自己的聲音:“竟是如此---我怎麽也沒想到---”
殷雪望著她繼續說道:“姓葉那女人喪盡天良,害得嫂嫂你無家可歸,見到你回來了,還要加害於你,奶娘是見你被虐打後關在柴房內,她以為你葬送了性命,所以才豁了出去,將所有事都全盤向我大哥交待了,可沒多久---才發現了她在屋裡頭上吊了----”
寧靜君聞言,腦海閃過老婦人無比蒼老的臉孔,憶起從前她那總是和藹的笑容---
頓時---泣不成聲,她抖著身子,用牙緊緊地咬住自已的手背,但哭聲卻無法抑止----
怎麽這樣---怎麽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