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的時候,金晟已不在床上。
紫珞睡到自然醒,才抱著雙臂坐起來,床褥上仍有他睡過的溫燙,身子上更留著他淡淡的薄荷氣息,她雙手托著自己的玉臉,直覺兩腮微微熱起來。
這個人霸了她一整夜,一雙鐵臂,將她的身子牢牢鎖住。
她以為她一定睡不著,幾番抗意後,不見效,無奈之下,她狠狠往他肩上咬了一口,悶悶的背著他睡下。
他呢,噗哧噗哧在身後直笑,似乎覺得這樣子極有意思——也是,在他身邊的女人,哪個不對他俯首貼耳的,自己如此的抗拒他,反令他倍感新鮮。
紫珞決定,不理他。
待到天微暝的時候,他又來騷擾她,低低的在她耳邊道:“阿墨,阿墨,起來了,我們去早練。你的功夫退步的實在厲害,以後乖乖跟我一起去練功!”
一串串細密的吻緊跟著落下。
****
紫珞夢回舊時光,正吃張姨做的魚片粥,坐在廳室內,她的對面,是露天花園。
月色皎皎,隔著玻璃窗,她看到秦一諾和妹妹秦一歡坐在花亭裡說話,一歡手上抱著剛出生才足月的小毛頭,摸著被夜風吹亂的短發,低低的在問:
“哥,你什麽時候也生個娃娃?瞧,我比你晚結婚都有寶寶了,你們都老夫老妻了,怎麽還是沒有一丁點消息。要我說,全是哥你的不是,每天忙的不回家,你是到底要老婆呢,還是要事業?”
秦一諾笑笑,抬頭衝她這個老婆瞟過幾眼,才過去細看那個粉嫩粉嫩的娃娃,鬧了半天的小毛頭正在安靜的睡覺,半天,他吐出一句:“嗯,明年,明年一定生。”
她在裡頭聽得心頭喀噔一下,差點嗆到。
“真的假的?”
“嗯,當然是真的,你等著做姑姑就是!”
“哥,誰生啊?”
聲音稍稍小了一些,問的極玄。
“嗯?這算什麽問題?”
“我問你讓誰給你生?先提醒一下,不是若情嫂嫂生養的,以後別抱到我這裡來……你在外頭的女人實在是……呀,幹嘛踢我!”
“死丫頭,有你這麽說話的——”
“哼,我就怕你欺負我若情嫂嫂……你在外頭名聲那麽爛,我要是嫂嫂,早被氣跑了,怎麽可能還願意給你生孩子……哥,以後收斂一點吧,好好和嫂嫂過下去,錯過了嫂嫂,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奶奶跟你們算過命的,你們命裡注定就是天生一對兒……別再惹嫂嫂生氣了……瞧瞧,都來我這裡這麽多天了,我可沒見你們好好熱絡的膩在一起過……”
秦一諾在那裡淡道:“我們的事,你少管!”
魚片粥還沒吃完,秦一諾獨自走進來,一臉沉思樣。
她不理,自顧自吃,他頓住想想,跨過來牽著她的手往客房而去。
她急著忙擦嘴,踩著高跟鞋,發出清脆的聲音跟過去,急問:“幹嘛呢?”
一諾沒回頭,聲音清晰的說:“造孩子去!”
她瞪大了眼,忙拉回手,想逃。
一諾回頭噗哧一笑,將她攬回去:“孩子不想造,那就抱著睡會覺!這點福利總能有吧……天不早,抱老婆睡覺挺重要。”
她跟一諾,很少睡一起,新婚的時候,曾睡過一陣子,後來,他漸漸不再回房——他讓人在樓下書房邊上另外整理了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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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被金晟驚醒,眯眼看到這個古裝版的一諾,想到的便是他昨夜對自己的咄咄相逼,沒好氣的就揮出一著拳想將人打飛,嘴裡怒叫:
“我不是阿墨,我是凌嵐,沒早練的習慣!你要早起就快些閃出去。我想睡……別來擾人清夢——煩了我一個晚上,還不讓人好好睡覺,有你這麽可惡的男人的麽?”
最討厭有人在她酣睡的時候吵她。
她身上有挺嚴重的起床氣。
金晟從沒見過她在床上撒嬌生怒的模樣,覺得很新奇,挺有趣,吃吃一笑,心頭盛滿了高興勁兒。
生為堂堂蕭王,哪能被這麽容易打發,他頑心大起的上去捏她鼻子,她拍他手,他便捉住她的手,將她拖進他懷裡,緊跟著,唇便壓了下來。
紫珞迷迷糊糊就被他吻了個結實。
“喂,你幹嘛……”
終於完全被驚醒,紫珞又羞又急的推。
金晟笑得好不歡喜,亮晶晶的眸子盛著只有少年人才有的火熱:“不練功也行,吻我一下,就放你睡,不再擾你了!快!否則的話……”
他的手往她的高聳挪去,紫珞恨恨的瞪著這個色坯,一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固執的不肯屈服,另一手去擰他的臉:
“想的美!”
“嗯,你不肯是不是?那我不走了,再陪你睡一會兒,既然你已經醒了,也許我們還可以做一些別的什麽……”
紫珞嚇了一跳,見他松手,又想去解自己的衣裳,她本能的跳坐起來,湊到他臉孔親了一下。
親的是他,臉紅的是自己,兩世為人,這卻是她第一次主動親男人。
“不算,要親嘴上!”
金晟笑的懶洋洋,好喜歡逗她的感覺,被她這麽一親,有些飄飄然。
“你別得寸進尺!”
紫珞惱火的看著。
“那,讓我抱抱!抱一下我就走……”
他張開手臂等她投進來。
她瞪他一眼,背過身不理人,臉上是一陣陣發燙。
這人怎麽可能這麽黏他。
下一秒,她連人帶被某人拖了過去,額頭被印上一個火熱的吻:
“小器鬼。現在不整你,等晚上回來再收拾你,記住了,今天我很忙,可能到晚上才會回來,你呢,哪裡都不許去,安安份份給我待在府裡。要是敢跑,再被我逮住,後果自負!”
說著,又在她香香軟軟的唇邊咬了一口。
他貪上了她的唇。
“你煩死了!堂堂蕭王怎麽變的這麽兒女情長了,去去去,上你的早朝去。”
紫珞將他推開,摸著紅霞雙飛的雪頰,薄嗔了一句,當對上他迷戀的眼神時,她心頭一顫,別開頭,被子往頭上一拉,把自己全包在裡面,心裡則嘀咕:不跑才怪,逮到再說。
金晟唇角上揚,臉上自難掩喜悅,替她掖好被褥後,他轉身出房。
房外,天色依舊灰朦朦的,整個嵐園沉寂在一片朦朧的晨霧裡,放眼望去,亭台疊起,珠閣林立。
偌大的蕭王府,養著百余奴仆,他是這裡的主子,主宰著所有人的命運。
但他總覺得這裡比北地冷寂,他極想念在北地的光陰,那個時候,他的身邊,總還有個“他”在邊上時不時的嘮叨上幾句。
而在這康城,在自己的王府,他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棋子,哪怕自己再如何努力,終究比不過那人在父皇眼裡的份量。
可他總是要爭一下的。
他期待,將來,他能和房裡的女人笑臨天下。
於是,他的眼角便眯出了一朵奇異的笑容,將整張冷硬的臉孔軟化,令邊上的景叔看得目瞪口呆。
“爺,您在高興什麽呢?笑的嘴都快裂開了!”
金晟回神,整了整衣冠,領頭往樓下走去:“秘密,以後你們會知道!”
語氣是那麽的欣然,步履是那麽的輕快。
景叔緊跟過去,到了樓下,金晟又停下,轉身吩咐幾句,才大步往閣門外而去。
景叔駐足在原地,不自覺的回頭望燈火微明的寢房,納悶這位主子到底給他們的爺吃了什麽迷魂湯,致令爺高興的要飛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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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晟走開後,紫珞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這一睡已經天大亮。
閣樓下忽傳來一陣騷動,不知怎麽就起了爭執,紫珞披衣而起,推開窗,卻見樓下園門處,玲瓏正在那裡和守門的侍衛爭著什麽,玲瓏想進來,侍衛不允,直說王爺交代,今天誰也不許來探看嵐主子。
房門在這個時候開了,紫珞轉身看去,卻見香兒走了進來,見到紫珞時,皆驚喜的小跑步過來:“小姐,您醒了?”
紫珞點點頭,情知是金晟讓人把她們放了回來。
因為認定她是墨問,便什麽都優待了起來。
可是優待有什麽用,這個蕭王府注定是留不住她的:“外頭髮生什麽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蕭王下了禁令,今日嵐閣嚴禁任何人出入!”
香兒也好奇納悶著。
她與秋兒是大清早被帶回嵐閣的,總管景叔吩咐著讓她好生服侍嵐主子,還讓人叫來了大夫給秋兒治傷,態度轉變的很奇怪。
等她到了嵐閣才知道小姐已經回來,而且昨夜王爺還就寢在房裡。
香兒忍不住好奇的又觀望了好一會兒,看到的是小姐脖頸間隱約可見的幾處青紫,這種青紫不是第一次見——據說是吻痕,男人與女人歡好時留下的印跡——她是處子,這事,還是聽閣中幾個有經驗的嬤嬤在私下議論才知道的。
她聽著又臉紅又擔憂。
昨夜蕭王又寵幸小姐了嗎?
紫珞小姐是冒牌的,要是她和蕭王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凌嵐小姐回來了,那該如何是好?
“咳咳咳,香兒……你家小姐不日可能便會返回,她一回來,這王府裡便不會再有我,到時,你們自己且善自珍貴——”
“還有,記住,就算你家小姐回來了,蕭王要是找你們問話,你們咬定她就是跟他拜過堂的凌嵐,其他別多說。嗯,他要是逼的急,我會另想辦法,反正,你們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就可。別把自己搭進來。”
紫珞掩上窗,低聲叮嚀著,把該交代的交代一下,準備抽身。
“真的!”
香兒驚喜的一笑,忽覺得不妥,又忙掩嘴,但很快,她又斂了歡喜,問:“這麽說,小姐很快就會離開?”
“嗯!”
再次來蕭王府,一定不會是女兒身。到時,她以君墨問的身份出現,把金璿娶了,然後離開北滄。
事情想著是挺容易,做起來肯定極難,只怕事情不會那麽順利,並且,到時一定還會發生不可預知的意外——最近,老天很愛跟她過不去。
“那您跟蕭王……”
都睡一起了,女孩子的清譽全毀了,小姐就不介意麽?香兒好奇。
“我跟他沒什麽!以後,他仍是你們的姑爺,是我妹婿!不存在其他什麽!”
香兒是凌嵐的侍婢,與她並不熟,紫珞不想跟她們深交深談,當下,也不怎麽多說別來之事,隻讓香兒幫忙給梢梢梳整一番。
轉身出門時,心頭又有了另一番想法,便折回書房讓人磨墨寫了幾個字交給香兒,又交代了幾句,才急匆匆下樓。
玲朧還卡在那裡進不來,且爭執聲越來越響。
“放她進來。我和玲瓏夫人是舊識!”
紫珞走過去,淡淡的命喝。
玲瓏見到紫珞,眼神忽一亮,拍開侍衛的攔截,想闖進來,還是被他們輕易截住——這幾個人的功夫很不俗。
幾個侍衛聽到命令,紛紛回頭,看向自紅樓裡走出來的女子:紫羅衣,高腰裙,雲鬢斜挽,珠花貼額,清妍高貴的模樣,讓人不可逼視。
他們忙低下頭去恭聲道:“這是王爺吩咐的!王爺說了,若有違備,便以軍法~論處,請主子見諒!”
紫珞深深投去幾眼,忽發現守門的這些個侍衛,已經換了,如今這一批全是百裡挑一的軍卒,應該是當年跟他南征北戰的精銳之卒,看上去眼熟的很。
“那我出去跟玲瓏夫人說會兒話總成吧!”
她一甩衣袖,身姿傲然的往外而去。
四個侍衛對視一眼,臉色皆變,攔住去路,跪地:“請主子見諒,請主子留步,您還是待王爺回來再和玲瓏夫人說話吧,我等受了軍令,萬不能冒冒然違背了王爺的指令,放您出去,您就別為難屬下了!”
紫珞鬱悶的瞪著這些跪地的士卒,心想,這如何得了,若不趁早離開了去,真叫金晟把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了去,憑著這個人的脾氣,定會要她嫁他的,這是萬萬不可以的事,她必須躲開他才行——
“不行,本公主沒多少耐性,是等不到你家王爺來的,這一會兒生了急事,還非出去不可了……幾位,亮劍,本公主倒想見識見識你們有沒有那份能耐攔了我出去……”
她決定了,今天必須出去把事情徹底解決掉,趁他不在,她要硬闖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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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金晟是怎麽去的西山的呢!
關鍵在金暤身上。
吃晚膳的時睺,金晟猶在想,“凌嵐”自水月庵出來,下一個目標是哪裡?
按照正常的邏輯,她應該去往百機山莊,於是,他讓山莊那邊的人看好了,一有動靜就通知他。
等暗哨回稟說金暤帶了兩個心腹去了天帝廟,他心下依約猜想著,他的二皇弟有可能是去會一個極重要的人物,憑他對於金暤的了解,若非是要緊的人,他絕不可能親自出馬。
誰會是現下金暤最感興趣的人呢?
金晟想到了他這個二弟在嵐閣摟抱“凌嵐”的情景。
那天的情景很怪異,當時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境頭,卻忽略了生成這個境頭的無數可能。
在他已經假定“凌嵐”就是墨問前提下,所謂有私情那當然成了無稽之談,墨問和金暤不熟。
那麽,那個擁抱意味什麽呢?
雖事隔多日,可他記得清楚,當時的“凌嵐”似乎有些受驚,而金暤則退掉了平常的溫雅,目光變得極其的鋒利,似乎在那一刻,他好像道破了什麽驚大秘密。
再一想,“凌嵐”既是冒牌的,那麽但凡跟“凌嵐”有過深接觸過的人,只要有心,就一定可以抓到她的小辮子——是不是那一刻,金暤一語道破了什麽,所以兩個才發生了什麽爭執?
君熙在嵐閣中毒,已是一件怪事,會在婢女房內抽出沒有被消毀的“千年醉”更是有些不可思議,在後來的調查中,金晟得知,清王妃帶進來的兩個婢女曾在嵐閣內走失過一小會兒,直到清王攜王妃離去,她們才急匆匆的自後苑出來。
她們去了哪裡?
這當中一定藏有耐人尋味的內幕。
金晟覺得,他的好二弟十有八~九在暗中作了什麽手腳,而這件事,“凌嵐”必有所悟,所以,她跑出去,一是為了去百機山莊救人,二則為了想從清王身上拿到解藥。
而金暤素來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會趁夜出府,並且隻帶了兩個侍衛,必是有什麽倚仗的,他一定是以為自己拿著手中的把柄足可威脅到“凌嵐”。
金晟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和程襄客在廳說話,他的那位側妃一邊來恭喜他將要再納新婦,一邊則抱怨他一連幾天忙的不見人影,正在那裡含蓄的邀請他去她房裡過夜。
他正在想什麽理由將人給打發了,聽到來報,丟下一句“本王有事,襄兒自行歇著就好”,匆忙離去,沒有再聽身後的女人急追著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回來後會不會去她房裡之類的問題。
最近,他對女人,提不起什麽興趣,哪怕面對的是千樺——
很奇怪,抱著千樺的感覺,並不怎麽強烈,若說他對於千樺完全沒有一**望的話,那是假的,好歹這個女人在他心裡住了十幾年,是他一直認定要想的一個。
可偏偏認定是一件事,想要又是另一件事。
這婚賜下來,多年的心願可算了卻,但是,面對千樺強烈的索吻,他卻只是淡淡一笑。
那一刻,她那麽熱情的願意將自己給他,他卻覺得無趣,他不明白,是不是因為太過容易得到,於是他對她使少了那麽一些渴望,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那天匆匆就離去,是為了去找“凌嵐”。
昨天,頭也不回的去出府,也是為了“凌嵐”。
不,他不是為“凌嵐”而去的,而是為了那個騙盡天下人的壞小子。
當那封求救信出現天大的破綻之後,“凌嵐”的身份成為一個迷,想到凌嵐一消失,墨問便出現,墨問一離城,凌嵐再度現形,這當中中可以引出讓人發人深省的聯想。
於是他帶著景侃飛馬來到了天帝廟。
來到西山時,金晟便聽到一陣很好聽的小調,在寧靜的夜色是悠揚。
暗哨守在一處山坳口說,左丘就站在樹蔭裡一動不動已經有大半天,暗哨還說,這裡情況很微妙,埋伏了不少清王府的暗衛,他們逮了其中一個,探聽得知清王正在山上的竹林會什麽人。
金晟想,也許是凌嵐在清王身上使了什麽鬼把戲,致令他的好二弟,草木皆兵的自救起來,才會招來那麽多暗衛,試欲最後一擊反搏。
正這時候,山間的那小調忽就轉了調子,黑黢黢的林子裡,另有奇異的鳥叫聲嘹亮的響起,似乎是在和山上的人打什麽招呼——景侃急忙巡音而去,那林子裡有人撒腿避閃。
沿著幽幽的小道,金晟輕盈的疾奔到有火光的地方。
看到篝火底下女扮男裝的凌嵐,他心頭就泛起驚喜。
他掩在竹林外的那密聳聳的矮灌木叢後,親眼見到凌嵐手中執了一把亮閃閃的匕首,正抵在金暤的脖子上。
他沒能聽到他們先前的對話,卻真真切切看了她對於金暤的戲弄。
紅紅的火光下,這女子笑起來有種致命的吸引力,既可愛又放肆,滿臉壞壞的表情,把一個男人的尊嚴全部踩在腳下。
金暤,那個女人的兒子,平生是何等的驕傲,竟叫一個女人如此欺凌了去,他忽覺得很痛快。
那一刻,他幾乎可以肯定,凌嵐不折不扣就是墨問——
那單薄的身段,那獨一無二的性子,那熠熠生輝的笑,除了“他”還能有誰——
雖然聲時稍有不同,“凌嵐”的聲線多了幾分女子的嬌軟,而墨問的聲音則是清朗淨透的,這並不是大不了的事,憑著墨問的能耐,既能把容貌易的讓人找不到半絲把柄,改變一下聲線,那並不是難事。
他認定她是墨問。
這世上,除了“他”,誰能會和他有如此深的默契——會猜到林子外藏的是他,而他便能如此順景的配合上去,兩人一唱一和,如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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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晟是喜悅的,哪怕他努力掩藏著這份歡喜,眉眼間依舊帶上了幾絲暢快,上早朝的時候,不自覺的走一下神,引來滄帝頻頻側目,大皺其眉。
滄帝不悅更多的是因為金賢。
今朝的早朝,金賢又缺席,滄帝點名問他的行蹤,有人報稟說,今兒一大清早,安王殿下就偷偷摸摸出了城,還把指派到安王府的展先生撇掉,現在展先生已經逮人去了。
滄帝聽著臉孔變的極度難堪,朝臣們都知道皇上這是有意栽培安王,偏偏這安王並不領情,依舊我行我素,仍是憑著自己的喜好不務正業。
滄帝當場發怒,派出人去捉拿他回府面壁思過。
清王自是早早來上朝了,只是臉孔很是蒼白。
金鑾殿上,滄帝叮囑蕭王聯合禮部,好好把七公主的婚事辦妥,又聽了關於準備祭天的各種事宜,後來,兵部又送上折子,說是東部一個小郡,有人借酒肆意鬧事,出了些亂子,如今衙門捉拿了鬧事的人,據說這鬧事的人頗是有才,不服當地官員的判刑,竟讓人把狀旨遞到了京城。
滄帝收上奏折看罷,把這事交代給清王去督辦,便散朝。
離開的時候,衝金晟深睇了一眸——這孩子今天非常的愉快,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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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後,金晟去了淑華宮。
有宮中的嬤嬤正在替金璿量體制嫁衣,淑妃娘娘也在,母女倆皆穿得雅致,正在那裡有說有笑,見到金晟,兩人站起來,笑的迎過去。
金晟上前行禮,金璿笑的美美的倚在淑妃身側,一副含羞帶俏、待嫁新娘的樣子。
三人一起坐下,淑妃便問:“殿下來這裡可有什麽事?”
金晟自是有事的,目光落在七妹好一會兒,才笑說: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七妹想在自己的新房裡添置些什麽,兒臣對於女孩子家用的東西並不熟,平時也不曾多注意女人的喜好,故想來聽聽她的意見和打算。這園子將來是她住的,打點的不好,以後,保不得她會來怨我這個做哥哥的不細心……”
金璿抿嘴一笑,說:“怎麽會,大哥的眼界可高著呢,大哥若用心操辦,那還有辦不好的事!這事,哥哥就不必問我了,你給我拿主意就好。嗯,若是君大哥回來了,你倒是可以問問他怎麽想!”
一頓又說:“其實也不必太用心在上頭的,君大哥說過的,他在官場上是待不久的,待在這康城久住只怕比殺了她更難受,大哥,您有心的,還是幫忙想想法子息了父皇的怒,最好快些平他心頭的不順才好,那他朝,君大哥要帶我離開,也就順順當當了!”
“怎麽?璿兒,君墨問跟你說過,娶了你後,他依舊不願在朝為官麽?”
淑妃驚異的低叫,想到自己嬌生慣養的女兒要跟人去流落江湖,心裡自是覺得不平的,無奈這孩子偏生愛著那個江湖客,甘自貶身份,她這個做娘的,即便有一千個不願又如何,總不能逼死了自己這唯一一個女兒。
她是名門之後,自盼著自己的孩子風風光光下去,憑著女兒的公主頭銜,憑著君墨問的才智,想在帝前得以重用,那很容易的事,女婿若有個好名位,他朝帝王駕崩,她也便有個好的依靠,只是,不曾料到那個未曾見過面的女婿,對於名利看得竟是這麽的淡。
“嗯!君大哥說了,他會帶我去回東瓴去隱居……母妃,您不必擔心我,君大哥在東瓴還是有些產業的,女兒跟了他不會吃虧,而且一定會過的很幸福!”
金璿笑笑甜甜,依傍在淑妃身側,顯露著小女兒特有嬌態。
淑妃不覺皺起漂亮的眉。
一層幽暗的光自金晟眸間閃過。
幸福?
怎麽可能有幸福?
想到那天東窗事發後七妹那異於尋常的表情,金晟心裡對於這個丫頭,真真是又氣又憐又心疼。
想來,她是已經知道墨問是女兒身份了,但是,那天,她並沒有鬧出聲來,而是把什麽事情全藏到了肚子裡,甚至於還將計就計的演出這一場鬧劇——
依著墨問的脾性斷然不肯玩這一手的,此事非兒戲,畢竟會誤盡女兒家終身,可這兩個丫頭居然聯手,將事情演繹到這個田地,足見她們私下已經達成共識,各自都有著打算——
不知道墨問心裡是怎麽想的,但他可以從這件事中明白,七妹這是打定主意不想嫁人了。
君墨問是女孩子,對於他而言,那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對於七妹而言,那可是沒頂之災,當她丟下所有的羞恥之心,一意孤行的想依托這個男人時,卻發現“他”是她,這種打擊是致命的。
想來七妹這也是對世間的男子失盡了信心,才想借這種方式,逃避淪為政治棋子的命運。
今日,他想跟她談談,也許她的心願無法達成,也許君墨問會突然“死掉”,在不久的將來,她會以君家小姐的身份嫁入蕭王府,成為她的嫂嫂。
待續!
今日更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