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珞一點也不意外會被他叫破,淡淡瞟一眼,隻把彎彎的秀眉蹙得越發緊,盯著那狠命抓住他的那隻手,極不耐煩的一歎,道:
“行了,放開我的手,我跟你不熟!”
“你承認了?你真是紫珞!”
他雙眼一下發光發亮,那眼神比100W手電筒還亮,透出無比的喜悅。
“金賢,就算我真是紫珞,至於你這麽開心的嗎?還是想想我們現下的處鏡吧!我們如今可是刀板上的肉,真不知你在那裡窮高興什麽。”
紫珞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抽出手來,把他推開,重新坐回床上,目光凝在凌嵐身上。
床榻上,陷入昏迷的人兒,因為這一聲紫珞,似乎一下有了些許知覺,耷拉的細眉忽抖了一下,乾癟的唇微微一動,吐出虛弱的一句:“紫珞,救我……”
紫珞忙上去將人扶起,一邊叫朧月去看看有沒有水,一邊低聲在凌嵐耳邊輕喚:
“嵐兒,我是,你且醒醒,喝點水可好……你的身子實在燙得厲害,先喝些水,過會兒,我去跟你們討一些草藥來煮一下,服了就可以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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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嵐微微翕開了那乾澀的眼瞼,整個人就好似被放在火上烤一樣,喉口疼的要死,乾的好似全已黏在一起。
是誰端了水來一點點的在喂她喝,她的唇齒間終於稍稍有了一點清涼的滋味。
又是誰在耳邊低低的叫著:嵐兒,沒事了,一定會沒事。等你醒來,就可以回王府了!
是這樣的嗎?
終於不必再受人欺凌了嗎?
她動了動手指,好疼!
那根手指,本來就折了,那一回,他們還肯幫她接一下。
第二次逃跑後的結果是,徹底斷掉。
她變成了殘廢。
她是定遠侯家的小姐,是父親的掌上明珠,是從小被眾星捧月的人兒,何嘗受過一點點傷?
這一次,卻在異國受盡了屈辱。
真希望這是一場噩夢。
可它不是,它真實的發生著,身上的疼,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嵐兒,好些了嗎?”
有人叫她。
她努力的抬起眼睛,想看看是身邊的人是誰。
剛剛,她有聽到有人叫了紫珞的名字。
“怎麽樣,看清楚沒有,是我,不過,我現在臉上易著容,嵐兒,我是紫珞!”
有人用手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臉上的淤青。
她聽得清楚,也看得明白,那是一張神似自己的臉孔,果然是紫珞冒名嫁進了蕭王府。
她眼淚似湧泉,滋味複雜極了。
她顫著手去抓那隻抱她的手,嗚嗚嗚的哭出來,就像一個委屈的孩子。
紫珞將她抱緊,隻低低的安撫:“沒事了,乖,別哭!姐在這裡呢!姐會送你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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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賢深呼吸,難以置信,呆呆站在那裡,就像一座雕像!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一直念著的那個人,原來,一直在康城,並且冒名頂替的代替別人做著他的嫂嫂。
那日殿堂上,他欲求她為妻,她直口而拒,不想隔了幾天功夫,她竟“嫁”進了蕭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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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賢眼巴巴望著她,心頭有著萬千個疑問,眼見凌嵐再次昏睡過去,紫珞小心翼翼的給她掖好被子,他立馬上去拉住拖到外間。
“這到底怎麽回事來了?”
他一雙有力的手臂,牢牢的抓住她的雙肩,深深的看著眼前這個淡定如山的女子。
怎麽也不敢相信她會是紫珞。
紫珞,那個令她砰然心動的女子,竟和他的大哥拜堂入了洞房。
他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幕幕關乎她的境頭,大哥娶凌嵐那天,第一眼見到她新娘模樣的是他,可那一夜,她卻在大哥身邊一夜銷魂還睡過頭。
他的心莫名的抽痛,難受——她已是大哥的女人了嗎?
光是這麽想想,就快讓人瘋掉了。
紫珞沒有回答,淡淡的瞟了一眼,想推開他。
“紫珞,你必須跟我說明一下,要不然我心裡堵的慌……”
金賢不讓,心頭很不是滋味,她不願理會他,是不是在怪他?
想那日,湖心亭前,她觸怒聖顏,生死幾乎懸到一線,他沒有幫上一點點忙。
想那日,清王府內,那驚險一幕,他沒使上多少勁兒。
想那日,她被誣陷鋃鐺入獄,在天牢受盡皮肉之苦,自己也並沒有多加關心……
想想這些事,他整個人凌亂了,額上汗滴滴,心頭直發虛。
“不是挺簡單的事,有人想破壞兩國的聯姻,紫珞小姐生怕兩國邦交因此出事,這才桃代李僵的冒了名,想把事情圓過去。這不,經過我們半個多月的暗中查看,聽說他們極有可能在百機山莊落腳,所以,才來了這裡。至於那些人是誰,我們尚不知道他們的來歷……”
朧月回答了他的疑問。
紫珞一直在沉默,這個秘密終於被一個外人知道了,可她並不擔憂。
對於金賢,她總有一股子可以生死相托的信任,這無關喜歡與否,只是一種感覺。
在偽裝的太累之後,能夠脫下面具喘一口氣,也挺好,雖然她知道這個男孩子並沒有一副足讓她可以依靠的肩膀,可“金賢”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對她的一種精神撫慰吧!
在中國,“金賢”一直就是自己生命裡的支柱。
金賢聽著,眉頭不覺深擰,心頭卻是大震,為她如此的身明大義。
“紫珞——”
他在低低叫著這名字,心頭百味雜陳!
他深深的睇著她,一雙漂亮的眸子裡印滿了她淡泊而嬌美的容顏。
她比他個子小,她比他瘦弱了很多,她的肩膀是那麽削薄,可她卻比他有擔當的多了。
他活了十九歲,第一次驚訝的發現,原來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女人,能滿滿的吸引於他所有的目光,足令他牽持她,心疼她,想站在她跟前,為她承擔去一切,想與她共同進退,不願她獨自面對外頭的雨雪風霜。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喜歡,那麽,這一刻,他無比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喜歡!
好喜歡!
喜歡到骨子裡。
他突然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是了,他被她徹底征服。
他喜歡上了這個才見過沒幾面的女人。
他很想親近,很想佔為已有,那種強烈的欲望,好似早已在心中扎根了千年一般,等再見這個人,等再次喜歡上,心頭便生了那麽一個念想——
有一個聲音在不住的提醒他——就是她,就是她,這一次,不要再錯過,這一世,一定要狠狠的愛她。
他想將她擁入懷,他想緊緊抱住她,卻因為她眼眸裡的安靜而止步。
他不敢唐突她,不敢冒犯她。
手心起汗了,他在緊張,緊張的不知道要用什麽辦法去得她青睞。
“是這樣的嗎?紫珞,縱然你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可這樣冒名頂替的嫁給我大哥,也太過胡鬧了,那是欺君大罪……”
一句話出口,卻是帶著滿滿的抱怨,他差點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他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不,他是有埋怨的意思,埋怨她瞞著自己嫁給大皇啊,埋怨自己沒能替她分憂。
“好啊,那你去揭穿啊!”
紫珞懶懶的拍開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麽可能去揭穿,我只是……唉,我要瘋了!我只是心疼你而已……
“凌嵐被人給擄走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就一個人扛起來了經?
“你應該早點找人幫忙把真正的公主找出來才是,為什麽非要冒充新娘子跟我大哥拜堂成親,還進洞房……
“你該找我,我可以幫你的啊……”
紫珞笑笑,轉頭上下打量:
“安王殿下,你這是在跟我套以近乎?
“你好像忘了,我們才初識!既是初識憑什麽我出了事,就得找你幫忙?
“何況這種事我能找你們姓金的幫忙的,保不準你們皇室裡的人一個個想凌嵐在成親前出狀況,那樣的話,你們便有足夠的理由再尋機會跟南詔開戰……凌嵐的身份太特殊,她得穩穩當當的活在蕭王府,和親才算是成功了,否則,一定會出亂子。在你們北滄,我沒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至少在女子身份的前提下,她沒辦法找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來解決這件事,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金賢越發的心疼她,這個女人,是為了北滄與南詔的百姓能有安寧的日子可以過,才委屈求了全,把什麽事都扛到了自己肩上。
她比他有責任的多,她心心念念顧著天下,而自己呢,只顧想自己過的舒服就可以,從沒想過要為百姓為天下謀社祉,就算跟著大皇兄去打仗,那也只是想奉了皇命而已——他從沒有真心的站在一個臣子的角度,去關心過國家大事,瞧,他連上早朝也懶得上。
兩相對比,他羞愧之極,怪不得她會認定他是一個小破孩。
“那以後怎麽辦?”
他低低的問,底氣嚴重不足。
“什麽怎麽辦?”
“若把真凌嵐送回蕭王府後,你有什麽打算?”
他有些擔憂,擔憂自己就這麽失去她了——她曾和大皇兄拜堂,甚至洞房,也許大皇兄還不知道她是誰,要是知道了呢,大皇兄還肯放過她嗎?
他直覺不會了。
“當然是回自己家去啊!”
紫珞皺眉,心下卻已明白他言下之意,於是沒好氣踢去一腳:
“該死的,臭小子,你該不會以為我跟你那個花心的大哥做了幾天冒牌假夫妻,會就此賴在那裡不走了吧……”
被踢的很疼,這人下手時,挺重的。
金賢卻傻傻的笑起來,因為那一句“冒牌的假夫妻”,雙眸再次射出耀眼的光,那裡裝著一些遲疑,以及滿滿的喜悅:
“真的嗎?你們真的只是冒牌的假夫妻?哈,要真是這樣,那不如這樣成不成,以後你別回什麽自己的家了,到我清王府如何?由我罩著你……好不好,好不好?”
這是變相的求親。
他渴望得到她的應允。
得到的是凶巴巴一腳。
“呀,又踢……你這女人,怎麽就那麽野蠻……”
“不踢不成材。憑你那點功夫,你想怎麽罩我?真的是……而且,我們現在是身陷危境,你卻在那裡想著那些不著邊際的事兒,真是服了你了……”
罵完,又往他身上踢去一腳。
這次,金賢學乖,輕一跳,躲開,心情漸漸舒展開,歡喜的,眉飛色舞的笑了起來道:“要是每次讓你打到,那也太損我男子漢的威風了!”
紫珞懶的再理他,去開門,對守在門外頭的人說:“我要見你們家主子。”
金賢這才想起他們現在是別人的階下囚,他斂起笑——是了,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脫困。
*****
晉北冥一直沒有再出現。
這當中,他隻讓人送來了一碗剛熬好的藥,紫珞和朧月叫醒凌嵐服下後,凌嵐又昏睡了過去。
房裡陷入了她坐在窗前靜靜的思量,神色異常的嚴肅,金賢在旁看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他不敢去吵她。
關於紫珞的來歷,他曾在邊上問過朧月。
朧月繃緊臉孔,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
傍晚時候,床榻上傳來了凌嵐的低喚:“紫珞!”
紫珞正趴在桌上養神,聽到喚,忙跑過屏風,見凌嵐撐起了半個身子,正在驚慌的張望,似想要下床來找。
“別下床來。你病得厲害呢!”
紫珞上去扶著,讓她靠進自己的懷裡。凌嵐身上的氣息並不乾淨,透著一縷縷血腥味,以及一陣陣難聞的異味。
她皺了一下眉,忍耐著。
“紫絡,真的是你!你怎麽也會在這裡嗎?難道你也被抓了嗎?”
凌嵐緊張的抓著紫珞的手臂,抬頭望望,發現自己依舊在原先的屋子裡,忽露出悲戚的笑:“我原還在指望你可以救我出去,這下,什麽都泡湯了……”
她閉上疲倦的眼眸,臉色一片頹喪。
紫珞深一睇,牽著她的手安撫:“相信我好嗎?”
“我們還能出去嗎?”
這語氣幾近絕望:“你別騙我了!只怕下一刻,他們就會將我們通通殺了!”
幾聲淒淒的哽咽自唇齒間溢出來。
睜開的眸,帶進了極度的恐懼,她用沒有受傷的手抓住紫珞的衣襟:“你說,他們為什麽要抓我?”
紫珞正想告訴她,以她的猜想,這些人應該全是旃鳳國的人——
旃鳳國內亂在眼前,抓他們的這些人或許在旃鳳國內大有來頭,他們捉拿凌嵐,其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希望旃鳳生內亂的時候,南北兩國可以鬥個你死我活,如此,他們才有時間整治自己的朝政大事——他們怕內虛之時,有外敵來侵,他們這麽做,只是為了自保。
她是這麽猜測的,卻無法猜到這些人在旃鳳國內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門突然開了,有人走踩著穩穩又輕翼的步子走進來,透過屏風,她看到來的是個男人,那人的身後還跟了兩個婢女。
不一會兒,他們出現在凌嵐的床頭,是晉北冥,至於那兩個婢女,一個手上托著一碗湯藥,另一個手上的托盤裡竟放著一襲疊得整整齊齊的嫁衣,一套精致的鳳冠霞帔置在其上。
紫珞看著直楞著,琢磨著這碗藥與這身嫁衣之間有什麽聯系。
“晉先生,這什麽意思?”
目光在兩個托盤裡來回的遊移,她不解的問。
金賢緊跟了進來,目光直直的落在那盤嫁衣上,心頭有個不祥的感覺。
晉北冥一笑,親手捧了那碗湯藥奉上,說:“這是治傷退燒的藥。”
紫珞接過,藥湯不熱不涼,剛剛正好服用,當下便轉過頭讓凌嵐吃藥。
待凌嵐吃完藥,她扶她睡好。
凌嵐懼怕這個男人,臉上難掩害怕之色,眼裡更有疑問,目光直直的盯著那紅豔豔的嫁衣,看上去,這衣裳很精致,絕對是以上等的羅錦製成的。
她的疑問,也正是紫珞的生惑的地方。
紫珞站起來走到那疊嫁衣前,又瞄了幾眼,抬頭時,看到晉北冥正對自己笑的又深又怪。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他們想要她做什麽啊,不會是要娶她吧!
“這是……”
“是嫁衣……”
“我知道這是嫁衣,我想問的是,你們拿嫁衣來此做什麽?”
晉北冥抱拳恭恭敬敬的答道:
“回姑娘話,我家主子仰慕姑娘風采已久,極想娶姑娘為妻。姑娘若同意,我家主公主便答應將凌嵐公主放走,您可以吩咐身邊這兩位同伴帶上她離開,她可以保著小命回去做回她的蕭王側妃……而姑娘可也就此終結在蕭王府冒名頂替的日子。”
竟被她猜中。
紫珞瞠然。
天呐,最近,她走了什麽桃花運,竟接二連三被“求婚”。
金賢聽著,一下黑臉,衝氣騰騰的衝過來:“紫珞不會嫁給一個亂臣賊子,你們就死了那份心吧!”
這人比當事人還不冷靜。
紫珞瞄去一眼,想了一下,才極度鬱悶的問:
“那要是我不同意,你們想怎麽?”
他們的答案,她幾乎可以猜到,但還是問了。
她沒想過要嫁人,而且還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她怎麽可能同意糊裡糊塗的將自己嫁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