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月也差點被台階給絆倒,抬頭看時,但見小姐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哭笑不得。
左丘也聽到了,楞了一楞,有點忍俊不禁,扯扯嘴角,低語:“小姐,您當真太容易讓人記上了!”
笑容在他眸間,如嫋嫋的煙氣,揚起。
像這樣一個女子,但凡是男人,見上了,總免不得投去欣賞的眼光。
這世間有很多美麗的女子,她們或空有容貌,或心似蛇蠍,或俗不可耐,又或清高自傲,獨獨他的這個主子是特別的——
她既有才,也有貌,既平易,又脫俗,既良善,又有一些小邪氣。
二哥曾在他跟前低歎:誰能娶到她,誰便是三生修來福氣。
那話裡的遺憾,他聽得懂。
他和二哥都是心甘情願為她賣命的,不光光因為她的身份有多特殊,更因為,她自身的吸引力。
“安王好生奇怪,也就見過紫珞一回而矣,怎麽就這麽念念不忘!”
瓏月在那裡輕聲嘀咕:“不過,說來,這位殿下一直以來就愛纏你哦,現在居然一門心思鑽在這裡了……還有,他怎麽跑到這裡來找紫珞了?”
“嗯,我聽青龍門的人說,安王好像也在四下派人查城隍廟發生的事。”
左丘低聲又湊上一句,手上的劍一揮,斬下不少藤草。
紫珞抽抽唇角,眯眼環顧眼前這一重重長勢良好的野草,風一吹,整片望去就像麥田,沙沙發出一片屬於大自然與世俱來的天籟之聲。
她沒聽錯吧,那個侍衛說他們已經在這裡查看了一上午?
難不成這孩子又沒去上朝?
紫珞不覺皺眉,又淡淡一笑,搖頭,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適合當皇帝,他性子直快,連一點點委屈自己的意思都沒有,一徑隻想過的自在。
這一點心思倒是和她挺像,她求的也就只是尋尋常常的簡單日子。
也許正因為這樣,她與他相處起來才會顯得那麽融洽。
紫珞喜歡他身上那種乾淨的氣息,不為名利所擾。
北地第一次見面,金賢才十三四來歲。
那一次,他是瞞著滄帝,偷偷摸摸跑去北地找金晟的,金晟知道後,先是罵了一通,然後才將他介紹“墨問”認識。
挨罵的時候,這孩子摸著鼻子不吱聲,等瞧見自書房外走進來的“墨問”後,眼神一亮,大大咧咧,跑上來便給了她一個大擁抱。
那時,他還是個毛孩子,但個子已經長的挺好,跟年滿十八歲的紫珞個兒差不多高了。
紫珞一直避諱跟任何男子有肌膚上的接觸,怕的是被人拆穿女子身份。
可那一次,因為他的名字,也因為他那朗朗的性子跟“金賢”很像,她看著,竟呆在那裡,任由他抱了一個滿懷。
……
收回思緒,紫珞淡一笑,正在想要不要避開。
金賢穿著尋常灰色錦袍,束著發帶,嘴裡咬著一根狗尾巴草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根碧綠的竹竿,竿上翹著幾片竹葉,正這裡碰碰那裡摸摸,待抬頭看到她們時,他頓在原地,驚訝的眨眨眼,差點以為看錯了一般,發出一聲驚詫之聲:“咦,這不是的嵐嫂嫂麽?”
說話間,他幾步跨過來,吐掉嘴裡的草根,目光滴溜溜打轉,忽眉開眼笑,拍手叫好道:
“呀,嫂嫂,你女扮男裝的樣兒,真是帥,足可迷倒一片千金女……嘿,這俊模樣跟我君老師有得一拚!”
自悠然山莊出來,紫珞已換了衣裳,一襲墨袍,玉帶束腰,發帶系青絲,一副風度翩翩濁世俊公子的樣兒,做了半年多女子,她還是喜歡男兒裝。
“嫂嫂,您怎麽會在這裡?那天你被晉北冥擄出去,聽說摔得厲害,不是正在臥榻休養嗎?父皇本想見見你的,都被大皇兄給擋了回去,怎麽今兒會出現在這裡?”
對於司刑堂上凌嵐公主,金賢只能用五體投地來表示自己的敬佩之情。
“呃……”
紫珞眨眨眼,關於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有些困難。
貌似現在這個時候,身為側王妃合該在王府裡彈彈琴,下下棋什麽的,加上正受著傷,應該好好待在房裡才對,為嘛會出現在這個荒寂寂的山莊?
“我隨意走走……安王殿下來此做甚?”
輕飄飄想結束話題。
金賢目光一動,摸著下巴直笑,笑的痞痞的:“嵐嫂嫂,好像是我先問的你的,怎麽你沒答,反問起我來了呢?”
他不依不撓的盯著這個問題不放。
她差點忘了,這孩子身上有著一股子很強烈的執念,一旦起了好奇心,便會鑽在裡頭不能自拔。
這份執念,和金晟比起來,不相上下。
“我是慕名而來!傳說這裡曾是皇上的舊宅,名聲傳四海驚五湖,我是閑在府裡閑的慌,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出來走走,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裡,然後聽說這百機山莊就在附近,就上來瞧瞧——”
紫珞揚起纖纖秀眉,燦爛一笑,便如當空的太陽,自有千種風華煞人眼。
金賢看得心頭一楞一楞,心想,這女子笑起來怎如此的勾魂,那美眸盈盈而動,為何讓人覺得如此熟悉?
他想到了“勾魂”兩字,若說之前,他懷的是肅然起敬,這刻,他隱約覺得有什麽在心頭深處蘇醒了,有種奇怪的感覺在破土而出。
他也知道她的話,不能信,種種跡向表明,這個女子不簡單,便嗤一笑:
“嫂嫂還真會慕名。這地方破破爛爛的,我可看不出有什麽好瞻仰的。”
他直直的掃過左丘,之前,沒人會注意左丘,橫豎人家也就一陪嫁過來的侍衛,可那日清王府,他和楊承的武功讓所有人大開眼界。
“我去逛逛,你忙!”
紫珞笑笑,將手中圖紙一卷,不想跟他多糾纏,抬頭看看頭頂紅紅的日頭,額頭生出細汗來,下得台階,朧月在前,兩人一前一後往後院而去,至於左丘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往遠處飛縱而去。
金賢急步跟上,鹿皮製成的靴鞋踩在草上,喀嚓喀嚓的響,他好奇的攔了去路,問:“等一下,嫂嫂還沒說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呢?”
“不是說了麽,踏春而矣……嗯,這裡的空氣真好……多舒服,多自由……”
說話間,伸了一個懶腰,滿面春意,纖細柔韌的身子彎成一朵優美的曲線。
“哼,才怪……”
金賢亞個兒就不信,同時眼尖的看到她手上的圖紙,心眼一轉,快步跨過去想奪過來:“這是什麽?”
紫珞早已設防,道了一聲沒什麽就往後撤步。
可那小子也挺壞心眼,第一招是虛晃,好像知道她會躲避,身子一閃,早就欺過來一把揪住圖紙:“放手,讓我看看,要不然,我撕了它,大家都沒得看。”
他直覺這東西對她而來是挺要緊的東西。
“壞小子!”
紫珞罵了一句:“拿去,別弄壞了!弄壞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是堂堂王爺,她是他哥哥的妻妾,他們之間並不熟稔,他們之間應該涇渭分明,刻守禮節,你恭我敬才對。
可這一句“壞小子”,卻讓金賢楞了好一會兒,這世上似乎只有君師父才會這麽叫他,語氣便如一個長者在訓責一個後生,帶著點憐,帶著一些無奈。
紫珞被他這麽一盯,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調調有問題,不予理會,用素手照在額頭往北邊張望,然後又跳到一處高壇上,眯眼想像著這裡曾經的盛況。
“咦,這是百機山莊的結構圖……你哪來的?大哥去皇宮裡向父皇要了?不,不對,這圖在你手上,那就斷不可能皇宮裡的圖,我記得那天靜一師太曾來給你作證,二十幾年前令堂和師太有過一些不同尋常的交情,所以,這圖定是水月庵裡拿出來的是不是……”
金賢卷開看過,心頭又驚又詫,緊追到紫珞身邊,目光灼灼盯視著,想到了之前得到的回報,脫口就道:
“你到這裡也是來找人的,所以,紫珞一早就出事了,對不對……”
紫珞心下一驚,這孩子雖懶散,心思卻也犀利。
她睨他一眼,上去想把圖要回來:
“如果淺龍灘上的傳報不是謊報的話,紫珞出事就是真的!”
“嫂嫂!”
金賢把圖紙往身後一藏,乾淨無害的眸子變的利如刀鋒:“你沒有說真話?”
他駁的可直接了,一口認真她的作假。
丫的,這小子,越來越難纏了。
她揩揩自己頭上的汗,悶鬱的看著他:“什麽叫我沒有說真話?”
“這事需要我道破嗎?”
他將圖重新拿在手,往機關圖上看了又看,方用極認真的目光盯著她:
“嫂嫂出閣之前,曾跑去城隍廟是吧!”
“嗯,我去燒香拜佛,這也礙到你了?”
“嫂嫂燒香拜佛,自然礙不到我,但是關乎紫珞的事,我卻非得弄個明明白白的——嫂嫂,紫珞就是在城隍寺裡平空不見的吧!我記得就是那天起,嫂嫂才向外宣稱紫珞回北滄了——我一早就覺得不對勁兒,嫂嫂,這當中有什麽見不得光的貓膩?”
“什麽貓不貓膩的!沒有的事!還我圖紙來!”
“不還!”
金賢揚揚手上的圖紙:
“若沒有貓膩,嫂嫂怎麽會去借這機關圖跑這裡來踏春?我們康城古跡勝景多的過去,嫂嫂怎麽就相中這裡來遊玩?還滿口說沒有貓膩,你以為你在騙三歲小孩子啊!”
一頓,又繼道:“再有,之前我去城隍廟查證過,寺後的竹林裡有激烈打鬥過的痕跡,而嫂嫂卻在那裡逗留過……這前後一聯系,有些事就不用我說明了吧?嫂嫂,紫珞到底怎麽了?你快給我說明白了!”
金賢緊追不放,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他隻知了解到那天有人被擄,並且,依他猜想這人應是紫珞。
“你真想知道嗎?”
紫珞蹲在地上正在查看,亂石砂中似印著凌亂的腳印,她想了想,懶懶起身反問。
“嗯哼!”
她轉身看他,一本正經的說:“是紫珞跟人家打架打的……”
哼,分明就是撒謊。
他不拆穿,接下去問:“為什麽打架來了?”
“有個男人,他想當紫珞的夫婿。那家夥追得紫珞生了煩,紫珞一火,拎起一根棍子,就給了人家一頓打。這不,這一頓打,就把那片竹林子全給打爛了。所以啊,依我覺得安王不娶她,是相當相當明智的,憑她那性子,在我南詔據說已經嚇壞過N個王孫貴侯,娶她,那一定是倒了八輩子霉的晦氣事……”
金賢聽著一楞,真的假的啊?貌似這倒挺像紫珞的風格的——就像他,才與她初識,就曾遭了她一頓“打”呢!
這時,百米遠處傳來左丘的叫聲:“小姐,快來看,這是什麽?”
紫珞巡聲望去,但見西邊有一片梧桐樹,綿綿的碧綠樹冠連成一片,樹下,是叢生的雜草,塌陷的涼亭,嶙峋而立的假山亂石,還有一口八角水井,左丘站直了身子,正衝這裡直揮手。
他似乎找到什麽線索了!
紫珞忙撇下金賢往那邊飛奔過去。
還沒有走近,便見有耀眼的東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射出來的光線亮的讓人不自覺的眯眼。
待來到左丘跟上,定睛一看,紫珞驚呆——
是一截戴著金指環的手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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