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折進來,映射在珠子上,發出五彩的光華,映得一室閃耀。
那光煞到了金晟的眼,他眯了眯,從那理不清的頭緒裡轉過神來,盯著那珠子看,咦叫一聲:“我給小熙子的珠子,何時跑你手上去了?”
“這是小熙的?”
冷熠又皺眉,舉高了珠子看了又看:“你猜我在哪裡拾到的?”
“哪裡?”
“凌嵐公主的園子外!”
“嗯?”
“錦兒沒看住那個小皮孩嗎?盡會滿世界亂跑,又滿世界亂扔珠玉,瞅瞅,就這珠子可以夠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了!”
守在門口處的景侃聽著他們說話,本來一楞一楞的,驚訝的不得了,也正在稀奇那個嵐主子到底是何居心。
聽到這裡時,他也記起一件事,忍不住搭了一句:“爺,有件事沒跟您說——”
金晟轉頭看他。
景侃走過來,臉上露著奇疑之色。說:
“就前兒個夜裡,自爺走後,好像又有人往西園去遊了一遭,我發現小公子房裡有異樣的聲音後,本想跑去瞅的,卻叫阿承給絆了一下。等我進去的時候,並又沒發現什麽異樣,就那陪睡的婢女睡的特別沉,叫了好一會兒,才吱吱唔唔醒來,然後,迷迷糊糊的問怎麽了……現在聽爺那麽一番話,我突然想起,那會兒,房裡好像有一股不同尋常的異香——極淡,淡的很容易讓人忽視……爺,這香氣會不會另有名堂……還有,天亮的時候,那婢子說放在小熙枕邊的珠子少了一顆……”
***
紫珞的身子疼的是直不起腰來。
丫的,這苦肉計還真不是人受的,以前,每一次月信來的時候,她都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等身子乾淨了、舒服了才出來見人。
這次為了避免金晟再來房裡找自己麻煩,她叫月兒用藥,催月信提前,不想那個男人,還是不肯放過她,害得她昨兒一夜沒睡。
反正,做女人,就是苦命,不光得承受了生育之苦,經受年年月月生理痛的折磨。
“小姐,你故意讓我去找總管,把那冷熠引來探脈,會不會另外出什麽亂子?這麽一把脈,他們就會知道小姐的身子內傷未愈……”
晚上夜深的時候,金晟沒有再來,月兒睡在她身邊,忍不住問,心裡很擔憂。
紫珞摸著自己的生疼的小腹,發痛的臀部,臉色極度難看,笑容也蔫蔫的:
“管他呢,只有這樣,金晟才不至於再到我房裡來,經過這兩天的事,他早對我起了疑心——既然都這樣了,就讓他再多對我側目一下,把他的注意力全引過來,如此,東子才方便去做事……嗯,左丘不是回報說這些個梆人的查得有點眉目麽?我相信我們待這裡的時日不會太長,所以,他們愛怎麽猜就怎麽猜去,我不想理會……呼……好疼,疼死我了……做女人真是委屈!”
不光身子疼,而且,脖頸也生疼。
金晟這個混蛋,昨夜裡,抱著她,真是將她好一番折騰,還在她身上印下了不計其數的吻跡……
早上時候,瓏月瞧見了,臉孔大變,恨恨的直叫:“這色坯,我去毒死他!”
紫珞臉上難免是大臊,素手摸著自己的身子,就不自覺的起栗子。
……
紫珞怕疼,瓏月是知道的,聽得她直喊,便坐上~床,伸手給小姐按穴位。
她這位小姐,因為女扮男裝慣了,有些時候,她會任性的用藥推遲月信,所以,這身上癸水的周期已被她整的亂了套,以至於每次月事來,都會疼個半死。
每一回,朧月都會給小姐按揉,如此她才會舒服些。
“小姐……”
紫珞漸漸不喊疼了,朧月頭上卻已暗暗冒出細汗——按穴位,也是力氣活,用的是巧勁兒。
“嗯?”
小姐迷迷糊糊的應著。
“能問一個問題嗎?”
“嗯!”
聲線清醒了一些。
“滄宮這場皇位之爭,你說最後會花落誰家?”
“奇了,什麽時候你對這個生了興趣?”
“我只是在想這場爭鬥會死多少人?”
“死多少人不好估算,會死人,那卻是一定的!”
紫珞低低的答。
古來,權位之下,白骨累累。
“蕭王當權的機率大不?”
“咦,怎麽又突然就關心起金晟的前程來了?”
她睜眼,坐起,長長的頭髮如流水般泄下,美眸眨啊眨的,笑容又溫柔又迷人:“你不是很討厭這人麽?老說他花心濫情,不折不扣一爛人!”
朧月語塞!
為什麽要去關心?
說不清的。
這個男人,認得她與小姐這麽多年,雖然,在女人這方面作風很差,其他方面的優秀,有目共睹。
這番狠狠的打了她與小姐,她是惱,可他到底也是為了保住她們而不得不這麽做,於是,這惱意去的也快——朧月愛恨很分明。
“唉,他總歸是你的結義兄長,那聲‘大哥’,我跟著你也跟了叫了好些年——現在我對他唯一的厭惡就是:沒事就來欺負你……丫的,真想扁他一頓,打上一架!”
她也粗魯了一句。
她們兩個打他一個,一定可以把那家夥給扁的落花流水,嗯,她一瞧見小姐身上的吻跡,就生惱火。
紫珞低笑一聲,掩飾的攏攏散落的衣襟,回答起她之前的問題:
“不好說!如果皇帝肯放手,那麽我們這位爺大有這個可能,不過,倘若蕭王上台,到時,清王母子下場一定很慘……如果要考慮周全的話,陵王性情最和氣,若由他繼位,也許最理想,可是……”
“可是,陵王太儒,製不住他那兩個兄長對吧……”
這一點,朧月看得明白。
“所以,為了這張皇座,日後必會死人!就不知道到最後死的是誰?”
皇族內,皇位一直是兄弟鬩牆的禍根。
朧月手下忽一頓,其實每個家族也是一樣,為了爭那個當家人,免不了勾心鬥角。只不過,這事兒一旦放到皇帝家,中間的利害關系就越發變本加厲,成了不是你死不就是我亡生死之爭。
她靜靜的思量著,抬頭看到小姐昏昏欲睡的樣兒,本想不再問,想想,不是忍不住:“小姐,如有一天,金晟陷入絕境,你會幫上一把嗎?”
紫珞閉著美目,一動不動,就像已經沉睡過去,朧月沒走,繼續揉著。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嫋嫋上升的檀香在那裡燃燒。
好半天,紫珞才輕輕吐出一句:“到時再說!月兒,這裡的事,一旦摻進去,想要再出來就難了!我來你們這個世界,只是想求一顆靈丹,以救我在意的那個人。如果求不到,隻想遠離是非,其他人,其他事,我管得了多少!名利場上,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別人棋子,而我,隻想做一個觀棋的人——”
想要做下棋的那個人,絕對要狠,要心思密,謀全局,這樣會累死人的。
她隻想做一個小女人,冷眼閑看一場精彩的博弈,看完且哂然一笑,還做逍遙自在的自己,多好!
***
滄宮,琴殿,一陣冷寂的琴音平添夜的幽涼。
“皇上,該歇了……”
張全在外頭低低的提醒,都快四更天。
“今夜,朕在琴殿歇了,你們皆下去吧……”
殿內傳來滄帝滄涼的聲音。
張全張了張嘴,想說皇上您這是何苦,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眼角的濕意重起來。
他轉頭望向蒼茫的夜空時,不自覺的想起當年皇上要是沒有遇見過雲遲那該有多好。
若沒有遇上,沒有愛過,也許,就沒了這二十幾年的折磨。
舉袖揩去眼底的淚意,他示意邊上的侍衛好生侍候著,自己想去清貴妃那裡,也只有清貴妃才能勸得住皇上,至於雅意小築那位,只會惹皇帝不痛快。
殿裡,很安靜,有三三兩兩的落寞的琴音散出,透著無盡的冷清。
這時,殿門忽然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拉了進來,有人徐徐走進,站立,一個低磁好聽的聲音響起:
“皇上,夜深天氣涼,您保重!”
“你來了,我在等你……”
滄帝輕笑,手撫著引鳳琴,就像扶著佳手的玉指般,那麽仔細,他沒有用“朕”,而是以“我”自稱。
琴台上,置著一壺清酒,兩隻玉盞。
滄帝扶著寬大的袖子,徐徐的斟著酒,然後唏噓道:
“我在等你來喝點小酒,聽你叨叨這三年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麽?這人歲數越大,能說上話的也就越少了……展蒼,有時真羨慕你……”
遠來的客人,帶著一身江湖的粗曠,背著劍緩緩坐到帝王跟前,三十幾歲的樣子,長年飽經風霜的臉,掛著幾分不羈。
他恭敬的欠一下身,坐下,不作聲,腦海裡想的是昔年,他們把酒對飲的情景,只是那個時候,會有一個不讓須眉的的女子坐在他身邊。
“老了,越來越想念以前,越來越——”
滄帝笑著,素來犀利的眼底,全是寂寞。
“皇上該立皇儲了,只是這皇儲,並不好立……所以皇上在煩,是吧!”
“知我者莫若展蒼!”
滄帝再笑,人前威儀的雙眼,現下變的極為的和氣,帶著銳利的和氣。
展蒼一笑,執起滄帝的酒,一飲而盡:“好酒……二十六陳的女兒紅……皇上終於舍得把當年自釀的女兒紅拿出來吃了。展蒼來的巧,真是有福了!”
他伸過手去,將那壺酒拎過來,抬頭時,看到皇帝的臉色是恍惚的,定是又想起了舊事。
這酒,是當年他與雲遲一起釀的。
那是什麽時候?
是二十六年前吧!
那個春天,雲遲懷著身孕,皇帝還未登基,還只是秦王,住的是當年天下聞名的百機山莊。
釀好酒裝壇的這天,秦王摟著雲遲說:“這酒要藏起來,等將來,女兒出嫁的時候才許吃。”
雲遲豪邁,愛吃酒。
那時,他好不容易破除萬難,才將自己最愛的女人收在身邊。
雲遲巧笑倩兮的嗔怪:“你怎麽知道女兒,說不定是兒子呢?”
“若是兒子,阿遲便給旭再生養一個,直到生出小公主為止……”
雲遲瞪:“當我是母豬啊?什麽叫生出小公主為止?我告訴你啊,這輩子,我就隻生這麽一個,日後想再生養,找你其他女人去……”
秦王開心大笑,低聲在她耳畔,促狹的問:“咦,你舍得麽,莫不要到時抱著醋壇淹在裡頭了。”
雲遲嗔著臉,迎頭便是一番打。
那時,他們是那麽的開心,親密無間,絕世無雙,直到秦王妃也懷上孕,直到雲遲在秦王妃的寢宮出事,那一地的血淋赤紅了秦王冷靜的眸——
那一夜,雲遲難產,血崩而死,秦王性情大變,與秦王妃采秋就此撕破臉面,這也注定了金晟一出世就再難得了父親的憐寵,有的僅僅是冷眼漠視。
……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