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王身邊有一撥忠心耿耿的武將,追隨其多年。
武有霍楠、馬熾、嶽陽,文有許檢、冷熠,皆曾於北地的時候生死相隨,與蕭王有著過命的交情。
後相隨來京城,又曾跟了蕭王兩度南征詔國。
這些人,如今,除霍楠、嶽陽仍然在任,其余人皆因蕭王之故而被停職。
三年來,朝堂上明顯的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蕭王,認為蕭王軍功卓越,又是皇后嫡出,可堪國之大任;一派以為蕭王重殺戮,清王溫和,一年多時間打下小半個東瓴,更有帝王之才。
另一派中立,當中成員多半是滄帝一手提拔上來的老臣子。他們皆在觀望,看帝王之眼色行事。
此番蕭王行為失檢,帝大怒,一些舉棋不定的老臣子大有傾向清王之嫌,而但凡和蕭王交好,或之前支持蕭王的一系官員,都曾替蕭王進言,最終都遭了被聖上喝斥,或貶或降,情況慘淡。
如今這局面,對蕭王極是不利,可是,蕭王依舊保持緘默,蕭王府裡甚至還傳出了蕭王下令整理行裝,預備喬遷封地的傳言——蕭王的幕僚、支持者,皆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冷熠,你倒說話呀?王爺到底什麽意思?一連十來天避而不見,難不成當真準備棄我們於不顧,帶著那個見鬼的什麽蒂和公主回去封地?我就不明白了,英明的蕭王殿下怎麽就成了那麽一個犯混的主子,我們這些人跟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難道就比不得那個女人重要嗎?”
聽說蕭王每日來就只會沉醉在女人美酒上,身為秦山關的副將霍楠,終於按捺不住,借送賀禮之機,於昨傍晚來了京城。
人家一來便直接去王府,撲了一個空,到秦宮也見不得王爺。一問才知道,王爺帶王妃出去遊玩未歸。
後來,他又再問冷熠何在,告曰不知。
今兒幾經周折才在天香樓內找到了這個蕭王身邊的第一謀士。
以霍楠為首的一乾人,看到冷熠在那裡悠哉遊哉的吃茶,全一副事不關心高高掛起的模樣,氣得鼻子都歪了。
“丫的,大爺我這就把那個女人給斬了去。沒了這女人,王爺總不至於會這麽誤國誤民——”
說話的是原西南關副總兵馬熾,如今被調遣在京閑賦。
此人是個粗魯性子的北地人,也曾是金晟手下最得力的一員猛將,自兩年前,被金晟遣去西南關,對金晟忠心不二,如今被停用,肚裡自是一肚子火。
“要是憑你一個魯漢子就能斬了她,呵,那她一定就不是王爺喜歡的那個女人!”
冷熠冷眼睨了一目,喃喃了一句。
“此話,何意?”
同樣被罷了官職的許檢眯眼看著冷熠,總覺人家話中有話。
他眼裡的蕭王殿下,那可是鏗鏗的鐵漢子——殿下在北地熬了那麽多年,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擔了多少險,才豎立了威信,得到了今日這份尊榮。三年前,蕭王妃之死,曾令他意志消沉,但是,王爺終究還是挺過來了,他不信,如今這番王爺會變了性子。
“我沒什麽意思!瞧吧,這幾天,我也沒機會見到王爺,都被轟到外頭來買醉了,我能知道什麽?”
冷熠笑笑,搖著頭。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低言語了一句。
大家看到冷熠拍拍手站了起來,溫溫閑閑的笑容,陡然一利:“大夥兒不是想見王爺麽?王爺沒來,倒是來了一位貴客……大家隨冷熠到後院去坐坐如何……”
眾人疑狐的對望一番,緊隨冷熠而去。
天香樓深處,一處高高的閣樓裡,傳來一陣陣好聽的琴聲,鏗鏘之聲,落地生金。
眾人魚貫而入,卻見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正坐在琴台前,認真的在彈琴,身邊另置一茶幾,坐著一侍女,正在安安靜靜的擺著茶道,聞著茶香。
時,一個高弦音將琴曲引入一串急遝,便如千軍萬馬,在一處迷林中轉圈,馬蹄如雷,卻尋不到路突圍,忽,又有一陣悠揚介入,便如一縷陽光,一絲冰泉,給心寒者以撫慰,給乾渴者以生命之命……
琴音極具意境,堪稱一絕,非一般人可以彈奏。
三個久經沙場、看盡刀光劍影的男人皆目不轉身的盯著這個少年,疑惑的看著。
隨即的一陣潺潺如低訴的悠然琴音,在無聲無息間便撫平了他們心頭的浮躁。
待琴曲止,心頭便是一片空明。
“你是誰?”
霍楠細細的看著這個單薄少年,感覺這身形似曾相識,便凝眸而問。
少年輕一笑,緩緩站起來,手一揚,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極具江湖氣:
“幾位請坐,靜神定心的品一品香茗吧!殿下有事去了宮裡,本公主閑著沒事,便想來見見幾位……”
“本公主”三字令男人們目光陡然一暴。
“好啊,原來就是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妖迷的王爺忘了正事。今日我便把你結果了,看你還如何壞王爺的前程,禍我北滄的基業……拿命來……”
馬熾最是粗暴,一聽這話,心頭生怒,唰的拔出劍就撲了上來。
一劍下去,就聽得鏗的一下,那架好好的琴,便散了架,可那少年卻臨危不懼,淡一笑,靜退一步,瘦腰一仰,就避開了。
緊接著第二劍便已刺來,但聽得“小姐,劍……”
大家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怎麽回事,馬熾手中那柄寶劍已然被一削為二,一柄寒氣逼人的鐵劍生生就扣在了馬熾脖頸上。
“啊?”
霍楠看得一楞一楞的,張大了嘴巴,驚訝之極。
馬熾的功夫雖算不上挺好,但是,絕對不俗,怎麽沒在這個“假小子”手上走上三招,就被拿住了?
這女人怎行這麽厲害?
馬熾的面子也覺得掛不住,難看的泛起一陣青一陣白的。
“閣下覺得此劍如何?”
少年朗朗而笑,英氣的秀眉一挑,舉止甚是瀟灑。
馬熾瞪了一眼,低頭隻心疼的看著自己相伴十幾年的好劍成了爛鐵,好久才咬齒悶叫了一聲:“好劍!”
不光劍是絕世的,使劍的人,更可稱之為絕世無雙——三招落敗,雖有輕敵的因素在裡頭,可如果不是對方功夫了得,如何能一擊而勝。
“喲,這句讚,可不甘心著呢!”
少年再次笑笑,以一記漂亮的手法收劍歸鞘,並將寶劍扔到馬熾的手上:
“這把上古的子邪劍,削鐵如泥,本公主素來不愛打鬥,收著寶劍也沒用,不知道馬大人愛不愛?若喜歡,便收下使著吧!古來寶劍便是贈英雄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賄賂?”
“非也。只是履行當年一個承諾罷了……
“當年一個承諾?”
馬熾皺眉,一邊觀摩長劍,一邊睨目而視:“我們何曾見過?”
他思忖了一下,想來曾經是有人說過要給他覓一把絕世好劍來了,但是,那人早已香消玉殞。
“我住涯之南,君在天之北,放馬南向北,相識鬼峰邊。篝火映冷光,揮劍斬寒霜。拳擊地頭蛇,腳斃惡豺狼。君勸駐馬就英主,我笑天涯路不同。馬熾,出生入死幾番磨,敢以性命相托負,你說,我們可曾見過……”
呆了半天的馬熾,愣愣的吐出驚駭的三字:“右軍師?”
北地時候,明裡冷熠是軍師,可暗處,所有人都知道,軍師有兩個,冷斷為左軍師,右軍師便是敢執口罵親王的那位:君墨問。
霍楠聽著又是一驚,越看臉上便露出驚怪之色,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麽可能?”
那個人,是他親眼看著殿下將其封在棺樞裡面的——怎麽會死而複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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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的雲藏原草上有五大部落,沿著母親河騰桑格爾河,他們分布在河的兩岸,並且緊緊的依附的北滄東北方位上。
五大部落分別為喀爾部,古汗部,塔塔部,克倫部,回厥部,其中,以喀爾部最為的強大,金晟的母后采秋就來自喀爾部,其余四部落與喀爾部落世代交好,五部連成一氣,為北滄穩守東北大門。
此番滄帝大壽,五大部落或是族長親自來朝賀,或是派了少主來滄,一是賀壽,二是探看形勢,三是來向蕭王來討個說法的。
五大部落於去歲時便與蕭王聯姻,這些人雖遠在邊彊上,卻也早就聽說蕭王冷落聯姻郡主的事,甚到惱火。
這當中,包括喀爾部的采凝兒,一並遭到了冷待。
蕭王與五大部落是姻親關系,昨日他們來時,蕭王沒有親迎,也不曾迎設宴相待,立即便引來了五部族的不滿。
今朝傍晚時分,蕭王府一改平時的冷清,一下子車水馬龍起來,側妃及夫人們一個花枝招展的打扮了起來,奴仆們緊張的備著晚宴,據說晚上王爺要宴請五部落來客接風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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樺園內,韓千樺緩緩的將沉睡的女兒放到床上,才看向身後的女人。
“怎麽辦?王爺還不曾回來,準是被太后扣在宮裡了。古澤族和塔塔族,喀爾部少主,回厥部少主,以及克倫部的使臣皆在嚷嚷,說我們蕭王府欺人太甚……請客不見主人來招待,失盡天朝禮儀——姐姐與他們曾有過數面之緣,出去幫襯幫襯說說話調停一番吧!我們另外遣人去請王爺快些回府。要不然,真得罪了這些人,王爺當真就永無翻身之日了。妹妹聽說,塔塔部和回厥部還有意要把郡主領回去……”
近中午時分,王爺帶著蒂和公主進了王府。
大家都跑去看,卻沒瞧見公主的模樣兒,人家進門的時候,帶著面紗,一起進府的還有近百侍衛,嚴嚴密密的便將整個東院護了起來。
沒一會兒,蕭王離府進宮,後,宮中傳來了王爺的話,說是要在晚上開宴請五部落的客人,可直至這會兒功夫賓客皆到齊了,依舊不見蕭王回府。
這三年來,蕭王府的一切事宜,一直由程襄執掌,剛剛她本在外頭招呼,可實在敵不住他們的咄咄質問,終落荒而逃。
“我們何必去淌這混水,就算想要淌,也不必我們衝在前頭的不是。襄妹妹,既然王爺已經娶了元妃,但凡男主不在,女主自然該出來主持大局,妹妹何不讓景叔去請那位蒂和公主出來。”
韓千樺淡一笑,這些人,並不是想來為難王爺的,而是衝蒂和公主而來。
程襄眯眼看著,急躁的心看到韓千樺冷靜的表情後忽就沉定了下來,心裡越想越不對勁兒。
太后昨兒個把君熙帶進宮絕對別有意圖——因為昨晚,太后曾在宮裡給五部落來客辦了接風宴,然後,緊接著今兒個王爺便有進無出——這表明什麽?
程襄懂的,太后看重韓千樺,如今,又只有她為王爺生了女兒,本眼巴巴的想讓她做蕭王元妃,卻被一個半路裡殺出來的女人給毀了整個計劃。
因為這個女人,蕭王稀裡糊塗就失勢,太后哪肯甘心。
太后是不是想拿那蒂和公主做一番文章?
不管太后是何居心,與她而言,基本上沒有利益衝突,當下忙讓人吩咐景叔去請元妃去主持大局,一腳把所有事踹開,這蕭王府背後還有太后盯著,她自然也就不必多管閑事。
兩人就這樣坐在園子裡靜看風雲起。
不一會兒外頭果然就鬧哄哄了起來,程襄忙讓人去打探,看到底出了什麽狀況。
一會兒後,奴婢急急回報:
“報……兩位主子,那邊很奇怪!”
韓千樺正待著結果,忙問:“怎個奇怪法?”
奴婢回話道:
“剛剛,吃酒宴的人,鬧起來了,全衝去東院……打著清“王”側的旗號,說是要把蒂和公主抓起來正法……還嚷著欲趁詔關那邊時局不穩,民心動亂之際,重新把城池搶回來……”
程襄心中喀噔了一下,依約明白太后想做什麽了,轉頭時,但看到韓千樺冷一笑,一副一切全在意料之中的神色。
隨即又問:“然後呢!他們可曾把人拿住!”
“沒有!那蒂和公主好生奇怪,竟讓人開直了東院大門,把人全迎了進去。非但沒打起來,反而傳出了一片齊樂融融的笑聲!”
這話終令韓千樺一呆,忙驚怪的問:
“怎麽可能?把事情說仔細了……”
“是這樣的,剛剛七公主帶著駙馬來韓繼自宮裡出來,一起進了東院,奴婢在外頭聽了一會兒,倒是起了幾聲爭執,然後就聽得七公主在裡面傳出了上酒宴的吩咐,景叔便把酒菜全端到裡面去了……再沒有鬧事兒……”
韓千樺與程襄驚詫之極,對視了一眼,急步往外而去——
東院裡果然笑聲連綿不絕。
五位郡主皆徘徊在東院門,不得入內,一個個滿臉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然令原本怒氣騰騰的娘家至親,轉眼在那裡笑不攏口的吃起酒。
采凝兒猶在門口張望,不明白自己的兄長原本恨不能將這蒂和公主當場斃了,這番兒為何笑的最是爽朗?
待續!
我卡文,淚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