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艾瑞克·霍布斯鮑姆在《帝國年代》中提到過,可以絕對確定的是,1914年之前沒有任何一個歐陸強國的政府想打一場全面的歐洲戰爭,而且和19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不一樣,他們甚至不想與另外一個歐洲強國爆發有限的軍事衝突。在列強的政治野心直接接觸的地方,即在殖民地的征服和瓜分之中,他們的無數衝突往往以某種和平的安排來化解。
唯獨法國總統拿破侖是一個意外。
提前預知歷史走向的人往往會做出大膽的改變,所有列強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盡量不在兩國之間爆發大規模軍事衝突時,拿破侖已經做好了隨時引爆戰爭衝突的準備。
之前的德相俾斯麥一直都在致力維持列強的和平,他也是多變外交棋賽眾所公認的世界冠軍,但是因為腓特烈三世和他的政治理念發生衝突再加上法國的黃金引誘和挑撥離間,成功的將危機爆發的火藥桶提前了十幾年。
歐仁妮就是一個例子,格萊斯頓首相寫信原本是提醒他,英國並不想直接個人法國引發任何形式上的政治衝突,但是巴黎卻將這封信的意思解釋成,只要不牽扯到英國政府,你們怎麽處置波拿巴家族的攝政王都行。
白金漢宮?不存在的。
法國人怎麽處置刺客,難道要你沒實權的大不列顛老佛爺來管?
換做是其他人,最多通過外交手段抗議,並且向英國施壓讓他們把刺殺者從大不列顛的國土上驅趕出去,但是拿破侖卻直接給歐仁妮準備了一份意外驚喜。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如果格萊斯頓首相知道拿破侖是這樣的想法,恐怕當初打死都不敢給杜伊勒裡宮寫信。
歐仁妮在巴黎遭到了驅逐之後並不是深居簡出,相反她在英國也活躍在國會議員和政府內閣中——如果不是因為格萊斯頓的德蘭士瓦進攻導致他兒子的死,或許現在他與格萊斯頓之間的關系還不會鬧得這麽僵硬。
但是現在為時已晚,歐仁妮最後一次掙扎的希望已經破滅。剩余不多的,願意效忠波拿巴家族的人無一例外在巴黎落網,而根據他們所指的情報是國會議長出賣了這些人。收了好處的國會議長充當了牆頭草的角色,把他們統統出賣了。
歐仁妮有些懊悔,原本以為贈與國會議員的財富足以堵住貪得無厭的嘴,卻沒想到國家憲兵隊用冰冷的刑具撬開了他們的嘴巴。
顯然拿破侖更懂得利用人心。
這一天歐仁妮在迪斯累利的家中作客,前任首相知道他喪失了最愛的兒子,所以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這場晚餐還算愉快,歐仁妮也露出了罕見的微笑。
最後他告別了迪斯累利首相,對方親自把歐仁妮送到了門口,並且善意的提醒她應該從陰影和悲傷中走出來了。
歐仁妮點點頭,他平靜的說道,“告辭了,迪斯累利閣下。”
“慢走,路上小心。”
“我會的。”
歐仁妮戴上了帽子,告別了迪斯累利之後,她向清冷的大街上走去。
不起眼的馬車已經在等候多時。
一向行事謹慎的歐仁妮並沒有直接走向馬車,而是圍繞著馬車的四周圍走了幾個圈子,確定沒有人在跟蹤之後,才慢慢悠悠的坐上馬車。
路邊一個補鞋的工匠,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隨之馬車的輪轂轉動,發出清脆的聲響,碾碎了入夜之後的寂靜。
維多利亞時代的舊教堂還保持著哥特式的建築,尖銳的穹頂似乎要刺穿那一輪的滿月,一輪猩紅的滿月。
透露出某種不祥的預感。
窗口偶爾搖晃的煤油燈支撐起一小片的光亮,霧都的街道開始彌漫起霧氣,在腳邊縈繞。除了遠處的犬吠聲音之外,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了黑暗的靜默之中。
角落的蜘蛛結著一張大網,躍躍欲試的等待著準備上門的飛蛾與獵物。
歐仁妮面無表情的坐在馬車裡,稍稍閉目養神。這些天她太累了,首先是英國政府單方面斷絕了他們之間的合作協議,接下來原本支持自己的維多利亞女王也同樣勸說放棄刺殺法國總統的想法,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纏繞著歐仁妮的腦海,讓她整天做出不同的刺殺噩夢。
她拉開了馬車的窗簾,今夜的月光讓她感到如此熟悉。甚至覺得似乎是哪個夢境的重現,當然不是什麽友善的夢境,往往伴隨著暴力和血腥的劇情。
英國對巴黎的經濟和政治限制並不能為她帶來復仇的痛快,只有讓坐在杜伊勒裡宮裡的騙子徹底死掉,歐仁妮的心才能平靜下來。
突然,馬車停頓了下來。突如其來的停頓讓她險些往前翻仰,最終不滿的打開車門,問道,“到底怎麽了?”
而她接下來看到的這一幕卻有些害怕,四個男的攔住了馬車的去路,每一個人都用黑布蒙住了半張臉。她轉過頭,發現身後也站在同樣四個人,眼神不善的打量著歐仁妮。
皮鞋踩在了由灰色石磚鑲嵌的馬路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皮鞋聲響。
帶著寬邊禮帽,身披著黑色風衣的獵人們,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他們露出了懷中潛藏的長刃,在月光下散發出陰冷的寒光。
波拿巴家族最後的攝政王,歐仁妮皇后。
“你們是誰?”
歐仁妮流露出慌張的神色,然而她得到的卻是沉默地回應。
這一段路是僻靜的小巷,如果不速之客要動手,根本沒有人會來救自己。
她的耳邊似乎圍繞著烏鴉的不祥悲鳴,死神正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一切都像做過的那個噩夢一樣。
歐仁妮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她轉動了一下眼睛,近乎祈求的說道,“能不能放過我?波拿巴家族的財富你們可以盡管拿去。只要你們放了我!這些財富足以讓你們富裕到像一個國王一樣的活著,你們根本不用靠刺殺我來完成這個任務。”
然而歐仁妮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復,她終於明白,這些人都是接到了命令的死士,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
隨著對方一步一步的靠近,歐仁妮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念頭,最後她還是冷靜了下來,對他們說道,“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國家憲兵隊的人,是不是拿破侖派來刺殺我的人?”
最終為首的蒙面人終於開口了。
“歐仁妮,你試圖刺殺法國總統,哪怕逃到了英國並且在白金漢宮的庇護下,我們也不會放過你。以自由與正義之名製裁你。”
聽到這句話,歐仁妮險些崩潰,原本是她應該刺殺拿破侖,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一個國家的領導人居然不顧引發政治衝突,采取同樣的報復手段。
以牙還牙並沒有錯。
前進的腳步加快,法國人握緊了手中的刀。
話音剛落,他保持著稍稍弓腰的姿勢衝了上來。
後面幾個人也同時行動,從背後牢牢地抓住了歐仁妮,直接將她從馬車上拉扯下來,然後掀翻在地,另外一人掏出了匕首,對準了她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試圖逃跑的馬車夫也被抓住,然後遭到了同樣的待遇,刺殺者果斷的了結了這個人,猩紅的,溫熱的血流淌在地面上,馬車夫的目光也逐漸的渙散,他的喉嚨裡囫圇的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節,隨即漸漸失去了體溫,這個可憐的英格蘭人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們不需要留下任何的目擊者。
整個過程及其簡短,甚至沒有超過兩分鍾。
血腥漸次加深了維多利亞猩紅的血月,只有駕馭的馬目睹了這一幕的悲劇。
歐仁妮皇后被刺中之後並沒有立刻死去,或許她的運氣沒有這麽好,眼神不好的法國人偏了幾公分,尖刀刺破了脾髒,鮮血源源不斷的從腹部滲出,她盡力的用手堵住那個傷口,延緩死亡的到來。
不過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處理完了“法蘭西的叛徒”之後,蒙面轉過身,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歐仁妮皇后,目光陰沉。
她突然想起了這一幕,之前的一個噩夢中,她曾夢見過自己身中數刀倒在血泊裡,鮮血滲入了每一塊磚石的縫隙。夢境中的刺殺者也是這樣目光陰沉的打量自己。
他們計劃好了每一步,甚至沒有選擇用槍,就是害怕引來英國人的巡邏隊。
“拿走她身上所有的財物,把現場布置一下偽裝成是劫匪動手殺人。”
歐仁妮的目光漸漸的渙散,她多麽希望這只是一個噩夢,在夢境之中死亡,從現實的柔軟大床中蘇醒,然而腹部一開始的劇痛到後來的冰冷都在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場夢。
波拿巴家族複辟的願望也會隨著她的死煙消雲散,而最讓人無解的是刺殺她的人,正是波拿巴家族的創立者。
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歐仁妮只聽到最後一句熟悉的法語。
“背叛法蘭西的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