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那一批出現在視野裡的部隊，墨上筠開始思考各種可能性。

  然而，丁鏡已經恢復了點體力，直接拿起被她丟到地上的竹簍，然後在裡面翻找起野菜來。

  墨上筠眼睜睜看著她拿出了一捆折耳根。

  這是唯一洗過的一捆折耳根。

  因為梁之瓊很興奮，當時打算吃折耳根的時候，就順帶洗了一捆。

  墨上筠：“……”

  “餓了吧，要不要吃一點兒？”

  丁鏡非常熱心地朝墨上筠分享。

  墨上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媽的，就吃了仨饅頭當早餐，現在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剛因為渾身都疼，所以沒有發覺，現在一看到折耳根，墨上筠才意識到……胃疼。

  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她摁得緊緊的，都沒有絲毫緩解。

  她忽然想到閻天邢。

  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她準時吃飯的閻天邢，一直感慨她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患胃病的閻天邢。

  嘖。

  以後閻天邢就可以囂張得意的在她跟前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

  歎了口氣，墨上筠扯了幾根折耳根，然後送到嘴裡嚼著。

  聊勝於無。

  好歹是吃的，墨上筠並沒有把這玩意兒吐出來。

  放進去的野菜都是沒有清洗的，根部帶著泥土，竹筍也差不多，全部都混雜在一起，還晃來晃去一整天，原本被洗過的折耳根，也沾染了不少泥濘。

  放到嘴裡的折耳根，不僅帶著濃重的腥味，還有屬於泥土的芬芳，嘗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墨上筠硬著頭皮將其咽了下去。

  嘗了幾根後，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感覺胃好受了一些。

  “給我點別的。”

  墨上筠歎了口氣，將剩下的折耳根遞回去。

  反正都是要吃泥土的，倒不如吃點兒沒那麽難以下咽的。

  丁鏡斜了她一眼，直接將竹簍丟給了墨上筠。

  墨上筠接過竹簍，然後在裡面翻找了一圈，最後找到了馬齒莧和薺菜，她將根部給摘除，然後甩了甩泥土後，就直接將這兩種野菜往嘴裡塞。

  實在是難以下咽，這一刻的墨上筠，儼然希望自己的味覺就此喪失。

  不過，這比某些蠕動的生物可要好很多，最起碼塞到嘴裡不會有心理上的厭惡，墨上筠也就硬著頭皮將野菜吞了下去。

  吃完這一把，墨上筠就覺得自己沒了食欲，乾脆將手中的野菜丟回竹簍裡，歎道：“覺得自己像頭牛。”

  丁鏡慢悠悠地接過話，“我覺得羊比較可愛一點。”

  頓了頓，墨上筠竟然順著她的話繼續道：“準確來說得是綿羊。”

  偏頭盯著墨上筠看了兩眼，丁鏡最後肯定地搖了搖頭，“不，你比較像山羊。綿羊那麽可愛。”

  墨上筠斜乜著她，“別以為我累癱了就沒力氣治你了。”

  “學霸，你這話就不對了，”丁鏡提醒道，“如果你還有力氣治我，就證明你現在並沒有累癱。”

  “……”

  墨上筠無語地抹了把臉。

  尼瑪，她竟然覺得丁鏡說得挺有道理的。

  正當墨上筠思考著自己要不要揍丁鏡一頓來證明是否累癱的時候，旁邊處於『真·累癱』狀態的梁之瓊，終於恢復了一點點意識。

  梁之瓊動了動，將腦袋從一堆雜草裡拔出來，然後艱難地抬了抬頭。

  她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在吃什麽？”

  墨上筠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抬手從竹簍裡抓了幾根馬齒莧遞到梁之瓊嘴邊。

  梁之瓊倒是真像個綿羊一樣，將遞到嘴邊的馬齒莧一口一口地吃到嘴裡。

  她嚼了幾口後，就意識到不對勁，緊接著僵著表情，把嘴裡的馬齒莧生生給咽了下去。

  “呔！好狠毒的人，竟然暗算我——”

  梁之瓊憤怒地質控一番，然後伸出手捂著胸口，又滿臉痛苦地倒了下去。

  墨上筠：“……”竟然還有精力演戲，看來是活過來了。

  附近沒有其他學員趕到，更沒有教員出來做什麽指示，墨上筠等人就一直坐在原地，一邊嚼著野菜一邊恢復體力，順便吹吹晚風看看風景。

  這架勢，若是放在上個月，那是無比愜意的畫面。

  但是，放到現在，就有些悲催了。

  三月氣溫轉暖，叢林裡竟然出現了蚊蟲，天一黑就跑出來作妖，嗡嗡地將人糊了一臉，吵得人不得安寧。

  漫無目的的等待，不知道接下來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麽，於是原本愜意的時光直接變了味，就連空氣裡都充斥著茫然。

  她們不知道該做什麽，也不知道可以做什麽。

  “我感覺要吃飽了。”

  不知嚼了多少野菜的梁之瓊，摸了摸胃所在的位置，最後頗為感慨地說了一聲。

  野菜，生的，還有泥土，結果她竟然一口接一口的，竟然把自己給喂飽了。

  這種話說出去她都不信。

  墨上筠沒有她那麽瘋狂，還是有所克制的，但在無聊的等待時間裡，還是吃了好些野菜，真覺得自己要吃成一隻羊了。

  丁鏡拎起竹簍晃動了一下，然後朝她們倆問道：“都剩了點兒吧？”

  “嗯。”

  墨上筠應了一聲。

  因為味道的原因，她們都沒有吃太多，倒是竹筍啃了兩根，但也僅止於此。

  剩下的還有三分之二，重量肯定還超過5公斤。

  其余的野菜也都沒有吃完，都剩了些。

  總而言之，就算現在有教官來檢查她們這一組的重量、種類，那也是完全合格的。

  三個用生草墊了下胃的，直接躺倒在地，嘴裡叼著一根草，開始裝屍體、看夜色。

  夜色沒什麽好看的，因為連一顆星子都沒有，整個夜空都烏雲籠罩，搞不好再晚點兒還會下雨。

  *

  與此同時，不遠處。

  衛南和楚葉縮在叢林裡，默默地觀察著這三個一停下來就開始休息、吃草的，一連看了半個來小時，神情都有那麽點不對勁。

  琢磨了片刻，楚葉問：“我看她們還挺無聊的，我們要不要過去？”

  衛南道：“還不到時間。”

  “也就差一點點了嘛。”楚葉撇了撇嘴，“誰叫她們跑的太快了。”

  說完，楚葉又有些感慨地道：“真沒想到，我以為小梁妹妹中途就會掉隊的，結果竟然真的跟上了墨大妹子和那個叫丁鏡的。”

  衛南說道：“她們倆一直有顧著她。”

  這話，楚葉倒是沒有反駁。

  還真是這樣。

  他們是最後一段路的時候，才負責“督促”她們仨的時候，他們跟上的時候，梁之瓊其實就有些想放棄了，但後來卻被墨上筠和丁鏡強行帶上，一到比較難走的道路上就拉上梁之瓊一把，也是硬生生將梁之瓊給扯到了這裡。

  按照常理，在將學員趕到這裡後，他們就可以現身了，但她們仨實在是到的太早了，如果他們現在就現身去做解釋說明，說完後就很尷尬了，加上他們倆都認識墨上筠和梁之瓊，待在一起很有可能被墨上筠給問走一些比較重要的消息，所以紀舟乾脆建議他們先在暗處行動，等後面的學員陸續趕到後，他們再和其他的學員一起出來，這樣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風險。

  他們自然是聽從紀舟的話的，所以墨上筠她們在地上呆了多久，他們就在灌木後面縮了多久，並且默默地監視，將墨上筠她們的一舉一動都進行匯報。

  “這得等多久啊……”哀歎一聲，楚葉很快就道，“我問問下一批趕到的。”

  衛南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也想知道，墨上筠她們到底領先多久。

  楚葉詢問了一下小夥伴們，很多正在追蹤學員的，都一一給出了答案。

  歸納了一下消息，楚葉吐出一口氣，有些激動道：“馬上就到，而且是一大批。”

  ——他們終於可以從這該死的灌木叢裡脫身了！

  衛南倒是很平靜。

  出去墨上筠她們這仨個意外的話，其他人都在規定的時間裡抵達，早的頂多早個幾分鍾，晚的估計也晚不了多久——因為晚的太多的，怕是早就被拎回炊事班裡幫廚了。

  “不知道在見到我們拿出晚餐後，她們幾個是什麽反應。”

  對此，楚葉有些躍躍欲試。

  是的，他們給學員們準備了晚餐。

  一整天下來，隻給他們吃了幾個饅頭，之後一直都在奔跑中，這個時候估計早就筋疲力盡了，再不給點吃的，那也太不像話了。

  如果墨上筠她們晚到半個小時，他們就第一時間現身，然後給她們晚餐吃的。奈何她們到的太早了，而且在附近的是他和衛南這倆跟墨上筠相熟的，所以不太好出面。

  在看到她們仨在竹簍裡找野菜吃的時候，楚葉隻覺得冷汗一陣一陣地往下流，心裡想著墨上筠不要記仇才好。

  不過現在那陣擔心已經翻篇了，只剩下對接下來墨上筠三人的表情的期待。

  衛南覺得此刻的楚葉跟牧程一樣，有點作死。

  但……事實上，他也很想看一看的。

  兩人沒有繼續縮多久，就見到第二批學員趕到了。

  他們本來是從多個方位來的，但後來慢慢地匯聚在一起，人數越來越多，於是斷斷續續地被趕過來。

  最後一程的時候，基本都是從一條路上來的。

  第一批抵達的，有十多個人，其中都是學員裡體能比較好的，如言今朝、段子慕、燕歸、蘇北、遊念語、任予、秦雪這些。

  其他學員都是按組行動，只有少數幾個組才是被分開的，而墨上筠她們這個組就在其中，只是秦雪放到常規隊伍裡也算突出的就是，並沒有掉隊，也沒有淘汰。

  但，四人相遇的時候……氣氛還是蠻怪的。

  燕歸等人一見到墨上筠她們，就齊刷刷地爬過去，可秦雪卻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後，就在一邊選了位置坐下來，絲毫沒有因為見到“同組”學員而高興的意思。

  “我恢復過來了。”

  梁之瓊握了握拳，興奮地眨著眼睛，看著這一批後來趕到的學員。

  學員們一見到她們，就當是抵達了終點，然後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有的就跟梁之瓊剛到的時候那樣，松了口氣，然後直接趴倒在地，如死屍狀，累得完全動彈不得。

  “墨墨……”

  燕歸來到墨上筠跟前，嗷嗷叫了一聲，然後正面摔了過來。

  墨上筠正好恢復了點經歷，見到他撲倒的身影，也沒有任由他撲來，直接往身側一躲，只是在他落地的時候，伸手扶了他一把，沒讓他把那張看著順眼的臉摔得太慘。

  言今朝顯然也沒精力再去拉燕歸了，看了一眼後，就在不遠處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其余人都差不多，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摔倒，然後喘著氣休息，能站起來的每一個。

  哦，不……梁之瓊站起來了。

  很顯然，休息夠了的梁之瓊，雖然四肢還沒有完全恢復力氣，但在見到別人累得半死不活後，她忽然就興奮起來，左轉轉、右轉轉，如果給她一部相機，她能精力滿滿地把所有人的疲憊狀態都給拍下來。

  這傻子。

  墨上筠覺得有些頭疼。

  一直都是她累得半死不活被人看著，現在看到別人半死不活，竟然把自己折騰得那麽興奮。

  剝著手中的松子，丁鏡不緊不慢地朝墨上筠問：“她一直都這麽傻的嗎？”

  “嗯。”

  墨上筠由衷地點頭。

  丁鏡將剛剝好的松子分給墨上筠一半，然後頗為感慨道：“那我知道她怎麽熬到現在的了。”

  正常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時，總會想到接下來該怎麽辦，絕對無法如此興奮且激動地去觀察被人……唔，疲憊的模樣。

  不知該說梁之瓊是樂天派，還是該說她是真的單純。

  這批學員到了沒多久，教官們就慢慢出現了。

  除了那些跟著學員一起趕到的，運送物資的車也開了過來。

  車輛的聲響驚動了裝死的學員們，他們艱難地抬起頭，心想這群教官不要再鬧么蛾子就好。結果，卻看到從叢林裡走出來的教官們，徑直走向那輛卡車後面，然後一箱一箱地往下面搬運……沃日，吃的！

  在看到食品標志的那一瞬，所有學員的眼睛都是閃亮閃亮的，好像天空裡被隱藏的星星都掉到了他們眼裡，無比耀眼。

  “好帥啊。”

  任予抬起頭，看著車尾的方向，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正好聽到的墨上筠：“……”

  雖然知道任予指的是那些食品，但墨上筠看著那些個搬運食品的教員，倒是真覺得他們擔得起“帥”這個形容。

  他們一個個都穿著叢林迷彩，臉上抹著顏色不一的軍用油彩，連長相都看不清楚，但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鐵血戰士”的味道，氣都不帶喘一下地去搬運食品，動作迅速利落，一箱箱的食品在他們手裡，看起來仿若無物，輕松得很。

  很快，他們的搬運工作就停止了。

  “來領吃的。”

  楚葉用刀將紙箱一劃，就朝學員們喊道。

  聽到這聲音，原本那些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學員，頓時一股腦地爬了起來，然後排著隊伍就朝那邊靠近。

  倒是原本休息夠了的墨上筠、丁鏡、梁之瓊三人，反應還慢上一拍，落在後面去排隊。

  三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然後默默地看了一眼擺在地上的竹簍。

  嘖。

  吃虧了。

  但是，不吃白不吃。

  應該分給她們的食物，她們還是必須要領的。

  墨上筠伸手捂著腹部，覺得甚是胃疼。

  果然不該亂吃的。

  教官們發放食品的速度很快，學員們領取食品的速度更快，食物一到手就迅速撤離，如果不是還剩下一點理智的話，沒準連包裝都能直接給吞下去。

  墨上筠以為他們分發的晚餐會撿漏，但結果卻出乎意料，分給他們的都是炊事班做的飯菜，沒有湯，兩葷一素，外加一隻大雞腿和一個蘋果，米飯裝得滿滿的，分配到手上的時候竟然有些余溫。

  ——應該是一做好就做了保溫處理，然後直接運送過來。

  輪到墨上筠領盒飯的時候，忽然見到原本一臉嚴肅發放盒飯的楚葉跟身邊的人說了什麽，然後由一個陌生的教官過來發放。

  墨上筠拿到盒飯就走了，可走的時候，卻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走向車後的楚葉。

  怎麽覺得，楚葉很心虛呢？

  不會是……她們餓到吃草的畫面，全部被楚葉給看到了吧？

  覺得自己不酷了的墨上筠，有些不爽地走遠了。

  她回到先前的地方坐下來，然後陰著臉打開盒飯的蓋子。

  準備開吃的時候，丁鏡和梁之瓊都領到了盒飯，朝她走過來，一左一右的，位置跟先前一模一樣。

  “我懷疑他們就默默在暗處看著我們吃草。”

  剛一坐下來，梁之瓊就氣呼呼地說道。

  墨上筠：“……”連梁之瓊都這麽說了，那就準沒錯了。

  “怎麽說？”

  丁鏡隨口問了一句。

  “我看到楚葉跟我笑了。”梁之瓊往嘴裡塞了一大口米飯，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感覺怒氣未消，她繼續道，“當了那麽久的教官，他一直沒有跟我笑過。”

  丁鏡並不明白梁之瓊的邏輯在哪兒。

  不過，很不湊巧的是，她也有這種感覺。

  換句話說，她們都知道有教官會在附近，但吃草的時候，她們不會覺得有什麽——都餓到不行了，還不準她們吃一點草來填補肚子嗎？

  人總得想辦法來滿足自己的。

  偏偏現在教官們沒有等著第二批學員去吃草，而是在學員們出現後，就開始發放盒飯……

  特麽的，這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有機會了非得弄死他們。

  想到這兒，她朝墨上筠看了一眼。

  墨上筠正在慢條斯理的吃飯。

  注意到丁鏡的視線，墨上筠倏地抬起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不經意間，丁鏡注意到墨上筠眼裡一閃而過的殺氣。

  咳。

  丁鏡收回視線。

  如果沒感覺錯的話……墨上筠，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往嘴裡塞了一口軟乎乎的白米飯，丁鏡本來火氣消了點兒，但抬眼一見到擺在跟前的竹簍後，丁鏡就感覺有一股火蹭蹭地往外冒。

  媽的。

  不想辦法來消滅這一團怒火，這幾天估計都睡不好覺了。

  也不對。

  她本來就睡不著覺的。

  *

  在他們拿到炊事班特別製作的盒飯、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陸續又有學員趕到。

  這些學員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看到飯菜後，直接朝教官們狂奔。

  若不是中間隔著一個個的食品箱，他們沒準會直接湊過去對著教官們狂吻——那眼神熱切的，如同看到自己的初戀情人一樣。

  沒有一個學員再吃過墨上筠、丁鏡、梁之瓊吃過的苦。

  於是，墨上筠、丁鏡、梁之瓊三人，也默契地決定，絕對不會跟任何人提及她們“生吃過野菜”這件事。

  在這種安排之下，她們都覺得，這件事可以成為她們的黑歷史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