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涼風習習。

  墨上筠兩腿伸直放到地上，然後往後面的灌木上斜著一靠，兩手枕在腦後。

  她懶洋洋道：“說吧，怎麽回事兒。”

  梁之瓊找的這塊地正好有點坡度，墨上筠四肢舒展開來，身體有種說不上的輕松。

  梁之瓊咬了咬唇，看著墨上筠這悠閑自在的模樣，有些惱怒地皺了皺眉，“墨上筠，你沒看出來我心情很不好嗎？”

  “看出來了。”墨上筠偏了下頭，奇怪地道，“我不是在等你說嗎？”

  “你的情商在去年年底成功耗盡，現在歸零了嗎？”梁之瓊咬牙。

  “你不說的話我就走了……”

  墨上筠挑了挑眉，準備從地上起身。

  氣死了！

  梁之瓊趕緊摁住墨上筠的肩膀。

  墨上筠輕笑一聲，道：“給你五分鍾，組織下語言。”

  “才不用……”

  梁之瓊嘀咕了一句。

  “哦，”墨上筠點頭道，“那直接說吧。”

  “……”

  梁之瓊一時又沒了話。

  墨上筠歎了口氣，從地上坐起身，然後伸長手臂攬住了梁之瓊的肩膀。

  墨上筠問：“澎於秋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梁之瓊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卻倏地頓住，“你怎麽知道？”

  “我看著他過去的。”

  “喔。”

  梁之瓊松了口氣。

  如果墨上筠跟澎於秋是串通好的話……她真的會暴走的。

  “說不說？”墨上筠無奈地問。

  “說！”梁之瓊咬牙切齒，“他想讓我退出！”

  “……”墨上筠點了點頭，道，“唔，這不奇怪。”

  “不奇怪？！”梁之瓊瞪大眼睛，“所有人都想我退出嗎？！”

  “也不是。”墨上筠道，“我就挺希望你留下來的。”

  “墨上筠。”

  梁之瓊心下一酸，雙手抓住墨上筠的左手，眼神專注而認真地看著墨上筠。

  墨上筠頓時一陣雞皮疙瘩。

  輕咳一聲，墨上筠道：“我有對象了……”

  “我被你俘虜了，”梁之瓊張開雙手就將墨上筠給摟在懷裡，“我不管，我要跟閻天邢搶女人！”

  墨上筠被她勒得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偏偏梁之瓊長手長腳的，竟然能完全將她圈在懷裡。

  墨上筠感覺眉頭在抽搐，她忍無可忍地問：“你就不怕他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

  聞聲，梁之瓊立即松開了她一點，眼珠子轉悠著觀察周圍的情況，頓時底氣不足起來，“不，不會吧……”

  對哦，他們做什麽……教官好像都知道。

  墨上筠將她給推開，哭笑不得地問：“你這慫樣還想跟他搶？”

  “……”

  梁之瓊咬了咬牙。

  一般人在閻天邢跟前都得慫好吧……光是一個眼神就能讓她死上千百回的人，簡直不能更恐怖。

  歎了口氣，梁之瓊又規矩地坐了回去。

  過了片刻，她低聲道：“墨上筠，他說我不適合這裡，說這裡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

  “嗯。”

  墨上筠應了一聲。

  梁之瓊立即抬起頭來，狐疑地盯著她，“‘嗯’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墨上筠偏頭看她，認真道，“他說的沒錯。”

  “艸，你——”

  “但一般人都不適合這裡。”墨上筠淡淡地打斷她的話，道，“我也不一定。”

  梁之瓊：“……”媽的，被感動到了。

  該死的墨上筠，總是動不動就戳她的淚點。

  吸了吸鼻子，過了好一會兒，梁之瓊才忍住沒讓自己哭出來。

  然後，她雙手抱著膝蓋，悶聲問：“那他是不是錯了？”

  “以我的角度來講，沒有對與錯，”墨上筠說著，爾後看著眼神迷茫的梁之瓊，勾唇道，“不過你……可以這麽想。”

  “他錯了！”梁之瓊當即咬牙，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眼神堅定而執著，可她聲音很輕，像是在下決心，“墨上筠，我會告訴他的，他錯了。”

  “嗯。”

  墨上筠輕輕應聲。

  梁之瓊抬眼看她，倏地問：“你信嗎？”

  “信什麽？”

  頓了頓，梁之瓊道：“信我能留下來。”

  微微一怔，墨上筠看著眼神滿懷希冀的梁之瓊，爾後點頭：“信。”

  “真的？”梁之瓊驚喜地抬眼。

  “嗯。”

  墨上筠難得給了她一個很肯定的答案。

  一般情況下，墨上筠都不會把評價他人的話說得太死。

  但是，她就是覺得……梁之瓊能做到。

  她帶的兵不多，但是，在那些可以數的過來的兵裡，梁之瓊或許不是最優秀的一批，卻是她最認可的一批。

  她們不會想太多事，但也不會忘了思考，不輕易松懈，受到挫折能勇往直前。

  澎於秋擔憂的情況，她懂，也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那麽，梁之瓊這樣的將是最容易走出來的一批……因為當一個人有目標有信念的時候，不會搖擺不定。

  而且，梁之瓊並沒有那麽脆弱。

  所謂的人生，應該是自己選擇的，而非別人覺得你該走的。

  “我剛剛在想，”梁之瓊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內心的酸澀和感動，“他說的是不是正確的，我是不是真不適合這裡，我跟他放下狠話，但如果我真的走了，是不是很丟臉……”

  但現在，沒有了。

  墨上筠的肯定，輕而易舉消除了她所有的顧慮。

  她想，在這條道路上，墨上筠對她的影響，要比澎於秋的要多得多。

  盡管她是衝著澎於秋才踏上的這條道路。

  梁之瓊想跟墨上筠說聲謝謝，但不知該從何說起，總覺得心中的千言萬語凝聚不成一句能說出來的話，於是她陷入了沉默。

  冷不丁的，她聽到墨上筠在問：“看到煙花了嗎？”

  “嗯，我這兒能看見一點……”梁之瓊下意識回答，可沒來由想到什麽，奇怪地看著墨上筠，“你去哪兒了？”

  剛問完，梁之瓊搖了搖頭，然後問：“不對，大半夜的你怎麽在這兒晃蕩？”

  “迎接新一年的山水。”

  墨上筠懷著滿腔的詩情畫意如此回答。

  不知該如何作答的梁之瓊，在停頓幾秒後，冷笑一聲，“如果我是個傻子，我可能真的會信。”

  “太聰明了不好。”墨上筠搖了搖頭。

  “怎就不好？”

  “傷腦。”墨上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憂愁道，“比如我。”

  梁之瓊沒好氣地推了下她的肩膀，“你要不要點臉啊？”

  “說實話有問題？”墨上筠笑得有些欠扁。

  “……你很聰明是沒錯啦，不過——”梁之瓊說到這兒，忽然卡殼了。

  “終於傻了？”

  墨上筠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屁嘞，”梁之瓊推開她的手，然後轉身面朝墨上筠，她興奮不已地道，“我問你哈！你還記得去年的四月集訓嗎？！就我們分AB兩組比賽的時候，我記得你總是能預料A組的行動，制定各種各樣的戰略……”

  見她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模樣，墨上筠有點莫名地點頭，“嗯。”

  “你怎麽辦到的？！”

  梁之瓊激動地問著。

  眼瞅著她又要給自己一個‘愛的抱抱’，墨上筠趕緊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給“定”在原地。

  “抱你一下都不行嗎？”梁之瓊難以置信地問道。

  “堅決不給我男朋友戴綠帽子。”墨上筠一本正經道。

  “……沃日，這大過年的，能不能不要撒狗糧？！”梁之瓊感覺自己要暴走了。

  不知道她還單身嗎？！

  不知道她剛被曾經的愛慕對象傷害到嗎？！

  “咳，下次注意。”墨上筠松開她，然後將話題繞回去，“怎麽忽然想到集訓？”

  “不是說你聰明嗎？”梁之瓊又立即恢復激動的心態，“我們當時私下裡議論你是不是個高智商天才，打仗的天才，如果放在戰亂時代，你特麽簡直就是一神通廣大的女將軍！”

  “……喔。”

  由於接受過太多的褒獎，墨上筠一時間很難用欣喜若狂的心情來配合梁之瓊。

  好在梁之瓊並不在意，而是繼續興衝衝地問：“你是怎麽辦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凝眉想了想，墨上筠倏地勾唇問：“想現在就試試嗎？”

  “現在？”梁之瓊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語氣裡有著難以遮掩的期待、緊張，“怎……怎麽試？！”

  “來。”

  墨上筠朝她偏了下頭，然後從地上站起身。

  梁之瓊趕緊從地上站起身，跟個小跟班似的跟在墨上筠身後。

  “你先透露一下行嗎？”

  “可憐一下我，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我們到底要做什麽？臥槽——”

  梁之瓊喋喋不休的追問，最終在無意間瞥到“幾個特殊的小土堆”後發出一個感歎詞，然後陷入了沉默。

  她直接蹦躂到墨上筠身邊，然後雙手緊緊抓住墨上筠的胳膊。

  “這裡怎麽，怎麽會有……有……”

  梁之瓊的聲音害怕到發顫。

  墨上筠掃了眼那些個“小土堆”，因為見的多了，所以表現得很平靜。

  “一直都有。”

  任由她抓著自己，墨上筠淡淡道。

  “我靠！”想到自己就在距離不遠處呆了幾個小時，梁之瓊差點兒從地上跳起來，她近乎崩潰地道，“我剛剛豈不是……得罪了……”

  墨上筠歎了口氣，“應該沒有。”

  “真的？”梁之瓊的語氣都在天上飄。

  “……嗯。”

  墨上筠無奈道。

  雖說最起碼的敬意要有，但也不至於這麽慌張。

  不過，她六歲的時候就因為犯錯被岑峰丟到墳山過夜，至今已經百毒不侵……但梁之瓊的反應還是可以理解的。

  “走吧。”墨上筠道。

  “我們去哪兒啊？”梁之瓊顫抖地問。

  “炊事班。”

  墨上筠往前走。

  梁之瓊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去哪兒做什麽？”

  感覺拖著個重物的墨上筠，慢慢地加快了腳步，“加餐。”

  梁之瓊詫異，“你餓啦？”

  墨上筠挑眉，“你不餓？”

  “我吃了飯……”剛說著，梁之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弱弱道，“可能剛剛太過情緒化了，給消化的差不多了。”

  言外之意：餓了。

  “那就加餐。”

  墨上筠乾脆利落地做了總結。

  走過這一片地區需要一點時間，但從這裡走過後，再走一小段路，就是炊事班的操作間以及炊事班的田地。

  總而言之，是一個隨時隨地都能弄到吃的的地方。

  因為食堂一旦缺斤少兩，墨上筠就會過來逛一逛，所以墨上筠對這地兒不可謂不熟，無論從哪個方位走，她都能準確找到抵達炊事班田地的方向。

  鑒於GS9的任性程度，所以就算炊事班的蔬菜被“偷”，他們也只會覺得是自己的失職，所以不會聲張，不過會偷偷加派人手去監督。前幾天還挺嚴的，但因為最近過年，所以又稍微寬松了點兒。

  而，梁之瓊一直等走出墳地，來到炊事班管理的范圍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墨上筠所說的“加餐”，究竟是什麽意思。

  “你瘋了？”

  梁之瓊不可思議地看向墨上筠。

  “不是想學習嗎？”墨上筠淡定地問。

  “是啦，”梁之瓊點了點頭，“但跟這個有什麽關系？”

  墨上筠一本正經地說瞎話，“這是基礎。”

  “……哦。”

  既然是基礎，那就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