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我同樣申請退出！”

  秦蓮的話，擲地有聲，堅定不移。

  唐詩一驚，偏了下頭，朝秦蓮方向看去。

  她分明記得，秦蓮在聽她退出時，是嗤之以鼻的。

  可是現在，秦蓮卻堅定地站了出來。

  秦蓮卻避開她的視線，目視前方，沒有絲毫動搖。

  “報告，我申請退出！”

  又一次喊聲。

  這一次，聲音來源於隔壁的男兵。

  眾人循聲看去，看到是從地上站起來的辛雙。

  接二連三，短時間內，有四個學員站出來喊退出。

  教官也好，學員也好，儼然受到一定的衝擊力，他們不可思議地盯著這四個站出來的學員，如同在看白白犧牲掉前途的傻子一樣，疑惑而迷糊，還有那麽點惋惜。

  言今朝是男兵中尤為突出的，此外，秦蓮、唐詩、辛雙三人，雖然不是特別突出，但能耐都不差，最起碼撐到現在是比較輕松的，甩了大部分人一大截，按理來說，他們仨只要堅持，留下來也不成問題。

  可是，就是這樣堅持下來該毫無懸念的四人，卻在此時此刻選擇了放棄。

  不用想，也能猜到原因來自於誰——墨上筠。

  這四人都是墨上筠在集訓期間帶出來的兵，聽聞辛雙私下裡跟墨上筠表露過真心，言今朝稱呼墨上筠為小師姐，而唐詩則是墨上筠的小迷妹。

  唯獨讓人意外的是秦蓮。

  按理來說，秦蓮跟墨上筠不對付才是，平時對墨上筠也沒個什麽好臉色。

  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了！

  他們在用自己的前途給墨上筠撐腰！

  那些曾在集訓營就跟墨上筠相遇的兵們，面面相覷，思考著如果是自己，是否願意丟下前程來為墨上筠出這一口氣——答案是，不可能。

  他們喜歡墨上筠，敬佩墨上筠，當然，也很不喜歡陳宇和易茴。

  但，也僅限於此。

  他們費勁千辛萬苦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替別人出口氣的，他們為的是自己。

  而且，這樣的代價，太不值。

  婁蘭甜做完俯臥撐，從地上站起來，她偏過頭，看了看那幾個站出來喊“退出”的學員，最後，她的視線落到秦蓮身上。

  她從秦蓮神色裡看到堅定和不屈——那是她經常看到的。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秦蓮雖然嘴上對墨上筠不服，處處找墨上筠的茬，偶爾還會說墨上筠的不是，但打心底卻是真的佩服墨上筠，並且真心希望墨上筠能一直將這個教官當下去——秦蓮對墨上筠抱著很大的期待。

  無疑，墨上筠的這次退出，讓秦蓮的期待落空。

  但她沒有想到，秦蓮會為了墨上筠，將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婁蘭甜回過頭，想到自己。

  在這連續不斷的聲音裡，有那麽一刻，她也想站出來，但——忍住了。

  她也認可墨上筠，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他們那樣孤注一擲的勇氣，能夠將前途作為賭注，就為了替別人出上一口氣。

  垂落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很快，又緩緩地松開，婁蘭甜微微低下頭，吐出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

  與此同時，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反倒是讓原本處於爆發邊緣的陳宇平靜下來。

  陳宇冷冷地盯著言今朝等四人，眼神狠厲，眼刀子甩過去，如同真的刀片似的割在他們身上，一刀一刀，看得人莫名壓力驟增。

  但是，言今朝等人依舊挺直腰杆，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沒有絲毫動搖的神態。

  他們年輕、衝動，但是，無怨無悔！

  更何況，他們本來就有選擇退出的權利！

  “好。”

  半響，陳宇吐出這一個字。

  偌大的訓練場上，只剩下風聲，呼嘯的狂風帶來一片冰寒，氣氛漸漸凝重。

  “還有誰，”陳宇抬高聲音，聲響穿透風聲落到每個人耳裡，一字一頓，“想要退出的？”

  訓練場上，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吭聲。

  衝動的人，果敢的人，早已在第一時間站出來，這麽久過去，再激烈的情緒也漸漸平息，他們慢慢變得冷靜下來。而剩下的那一批人，在沒有另一個給他們勇氣的帶頭者的前提下，是不可能站出來的。

  “言今朝、唐詩、秦蓮、辛雙！”等了片刻，陳宇一一喊出他們的名字，然後高聲道，“你們四個，給我收拾包袱滾蛋！”

  他喊得鏗鏘有力，沒有一絲遲疑。

  是他們自己選擇離開的！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管他們如何想的，既然已經當眾說出來了，就要承擔這個後果！

  林矛在一旁皺了皺眉，盡管知道現在讓言今朝等人離開，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特種部隊不是兒戲之地，任何人都要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而他們這些教官一旦對學員有所容忍退讓，那就是親手瓦解了特種部隊的威嚴。

  然而，這幾個人一走，他還是真的肉疼。

  尤其是那個言今朝，本來閻天邢他們那邊就在挖他的，但後來得知墨上筠會在這邊當教官後，才選擇的907部隊。

  自幼學武，體能素質杠杠的，各方面能力都不錯……他們就缺這種人！

  結果，費盡心思將人給拉過來，就這麽白白將人給放跑了。

  政委知道，非得罵死他們不可。

  偏偏，言今朝身為帶頭的，有著惡劣的影響，這人，是絕對不會留下來了。

  言今朝第一個從隊伍裡走出來，在朝陳宇的方向敬了個禮後，轉身走向他們那破敗不堪的宿舍樓，身影步伐中沒有任何留念。

  很快，唐詩、秦蓮、辛雙也從隊伍裡站出來，同樣朝前方敬禮，然後轉身離開，跟隨著言今朝一起。

  所有學員都目送著他們離開。

  風很大，天很冷，但他們背影堅定，無懼風寒，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他們視野裡。——他們不像下午離開的那群人那樣懦弱、不甘、挫敗，相較之下，正好相反。

  仲靈玥抬了抬眼瞼，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時，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疑惑。

  ——她依舊不懂，因為一點虛無縹緲的東西，放棄切實存在的前途，這樣愚蠢的事情，竟然也會有人去做。

  唐詩為了梁之瓊而將自己的床鋪拱手讓人，承擔著晚上睡覺會著涼的風險。

  現在，他們為了給墨上筠出口氣，而選擇離開907部隊，沒有絲毫動搖。

  她還是覺得這種行為很傻。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能讓他們做到這種程度的墨上筠——不得不佩服她的影響力。

  姬珅在列隊裡撞了下杜無為的手臂，然後看了眼那四人的背影，再朝杜無為挑了挑眉，眉眼裡都是興奮之意。

  杜無為看到了，但是沒有搭理。

  他知道，姬珅現在很興奮，為墨上筠在走後還有人能為她出口氣，為這群人的勇往直前和堅定不移。

  姬珅欣賞他們，打心底欣賞。

  杜無為覺得，姬珅或許沒有他嘴上說的那麽反感墨上筠，相反，他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實際上卻處處維護著墨上筠。

  只是這一點，怕是連姬珅自己都沒有發現。

  不過，就下午墨上筠的表現來看，她確實有讓人維護的本事。

  *

  半個小時後，陳宇再次坐在辦公室裡，聆聽著政委的……痛罵。

  “陳宇，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知道我們費少口舌才將言今朝給招進來的嗎？！你就這麽讓他給走了？”

  一而再再而三得到壞消息的政委，簡直能被氣瘋，他再次罵罵咧咧的，修養和鎮定什麽的，全部被他拋得一乾二淨。

  陳宇頭疼地道：“他自己說退出的。”

  “他說退出你就讓他退出啊？你不能私下裡拉著他談一談？”政委罵道，“讓這麽一個人才走，你清楚我們有多大的損失嗎？！”

  深吸了一口氣，政委又憤憤道：“另外，誰把消息給透露出去的，CS9已經在問了，墨上筠怎麽走的，言今朝他們什麽時候能走？他們好大胃口，全想包攬了！”

  陳宇擰眉，“GS9也在打他們的主意？”

  “你以為呢？”政委怒氣衝衝地反問一聲，“他們可不是蘿卜白菜，到處都有的！”

  陳宇微微一頓，一時無言。

  GS9……

  如果言今朝等人真被GS9招過去的話，幾個月後的演習上，沒準會跟他們碰上。

  *

  空軍基地。

  三架直升機，盤旋於上空，在各種協調之下，準確無誤地降落。

  在轟隆隆的聲響裡，墨上筠見到偌大的空軍基地，先前在907部隊的事仿佛成了很久以前的事，眼下只有在面對諸多即將看到的機型時的欣喜。

  在海陸待著，基本都在訓練，鮮少有上艦艇參觀的時候，但是現在，有了吳酒這個結實的後盾，她可以任意參觀。

  這是她一直想抽空來做的事。

  不多時，三架直升機落地，停的很穩。

  在一群人的擁簇下，墨上筠從直升機上走下來。

  腳剛一踏到地上，墨上筠將背包往肩上一背，就見在場地上守候的吳酒徑直走了過來。

  刷刷刷的，所有隨之而下的軍官都朝吳酒敬禮，動作整齊劃一。

  墨上筠也朝吳酒敬了個禮，只是一隻手抓住背包背帶，動作不是很標準。

  “終於來了啊！”

  吳酒一走近，就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抬手一抹鼻子，墨上筠挑眉道：“吳叔。”

  吳酒讓其他人去做自己的事，然後朝墨上筠道：“走走走，時間太晚了，先帶你去休息，明天再帶你到處逛逛。”

  “行。”

  墨上筠爽快應了。

  吳酒熱情地領著墨上筠離開，而，站在周圍的軍官，都各自交換著視線，臉上帶著揶揄的笑容。

  ——這不知道的話，還真以為墨上筠是吳酒的女兒呢！

  關系那麽好，難怪會搞這麽大的陣仗去接人！

  誰家‘女兒’被欺負了，不得將場子給找回來呀？！

  *

  早在墨上筠到來之前，吳酒就讓人給墨上筠在招待所空出一間房，單人的，打掃得很乾淨，比宿舍的環境要好很多。

  吳酒就開著車，領著墨上筠去了招待所。

  一路上，吳酒倒是沒有詢問墨上筠在907的情況，想必是先前就已經打探過了，將她在那邊的事情知道個七八，所以便直接詢問她今後有什麽打算，是打算繼續留在偵察營還是想去別的地方，他順帶給墨上筠介紹了好幾條出路，都是一些不錯的資源，適合墨上筠以後的事業發展。

  雖然有特種部隊的履歷，將是很出彩的一筆，但其他的途徑亦可出彩，並且能讓她走的更遠。

  墨上筠全都一一拒絕了。

  她想要去什麽地方，憑借自己的能力就可辦到，沒必要走這些靠人情的捷徑。

  ——當然，她也相信，首先是因為她有足夠的能力，所以吳酒才會給予她那麽多途徑。

  沒有人會想去提攜一個只會依靠他人的廢材。

  墨上筠也沒有想好，離開907後會有什麽打算。

  換而言之，她沒有提前做打算的想法，暫時就來空軍基地長長見識，至於之後是回偵察營還是去別的地方，等時機到了再說。

  她喜歡看心情做決定。

  見墨上筠回答得果斷，吳酒知道她心裡有數，也沒有再說別的，而是轉移話題，同墨上筠說了些空軍的事。

  他雖然是剛調過來沒多久，但對空軍基地還是了解的，隨便跟墨上筠這種對一切新奇事物感興趣的嘮嘮嗑，簡直輕而易舉。

  墨上筠也很樂意跟他談這個。

  於是，等抵達招待所的時候，她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送她到門口後，吳酒道：“先去休息，明天帶你實地參觀。”

  “行。”墨上筠點頭。

  想了想，吳酒又補充道：“有時間跟你爸打個電話。”

  “好。”

  墨上筠聳了聳肩。

  “偷偷告訴你，”吳酒輕咳一聲，然後裝模作樣地環顧一圈，然後低聲道，“今個兒的事，是你爸提議的。”

  聞聲，墨上筠訝然抬眼。

  “咳，”吳酒挑眉，道，“快去休息吧。”

  “嗯。”

  微微一頓，墨上筠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吳酒在門口站了幾秒，隨後笑著搖了搖頭。

  第一次見到墨上筠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倔強的小不點，時間一晃過去，她好像在一瞬間就長大了。

  但是，對於長輩來說，無論墨上筠長多大，她都是個小孩兒。

  還是個懂事到招人心疼的小孩兒。

  *

  一進門，墨上筠就放下背包，然後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下午冷得離開，雖然她身體還承受得住，也沒有感冒的症狀，但她卻不敢再亂來。

  洗完澡，已是凌晨一點。

  墨上筠再出來時，掃了眼即將充滿電的手機，凝眉想了想，然後退後幾步來到手機旁邊，抬手就將其給撈了起來。

  知道她事情的有不少，但基本都是長輩，電話打不通就發了個信息慰問幾句，墨上筠都一一回復了。

  但是，她翻來覆去地看，也沒找見閻天邢的信息。

  ——牧程說他們基地有信號屏蔽，她這裡發生的事，閻天邢應該很難及時得知吧。

  手指在屏幕上點來點去，墨上筠最後點開通訊錄，手指在“閻可愛”的備注上停留。

  稍作猶豫，她還是點了撥通。

  電話並沒有響，而是直接出現冰冷的女聲，告知她電話已經關機。

  掛斷電話，墨上筠手指轉動，手機在她手裡旋轉著幾圈，最後，被她拋在桌子上。

  懶得再去充電，墨上筠直接熄燈，再往床上一倒，翻了個身，就這麽睡了過去。

  雖然沒什麽訓練量，但今晚在短時間內處理好各種事，大腦飛速運轉，還是挺累的。

  如同曾經參加完師父們安排的整天訓練一樣的累。

  很久沒有過的感覺。

  不到三分鍾，墨上筠就這麽睡了過去。

  墨上筠不知道的是，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裡，依舊有人在連續不到地得到她離開907的消息，甚至，還有人為此而暗搓搓地策劃著如何將她拉入自己部隊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