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甘娜坐在汽車後座，那個大嬸喂她喝酒，她就喝，喂她吃肉干，她就吃，她的眼睛飄忽不定，但似乎還是有些神智，因此大嬸對她還算盡心，他們本就是為了去另一座城市，去和自己的兒子一起過聖誕節，恰好就遇見了莫甘娜，不然的話，在這麽個天氣下，誰會沒事亂跑出來呢。

  在這位胖胖的俄羅斯大嬸的照顧下，莫甘娜漸漸恢復了體力，她的手忽然微微動了一下，卻發現來自腹部傷口那可怕的傷痛，被天使之劍的立場連續傷害了18年後，她的身體其實已經接近極限，之前逃跑的時候，快速轉向，反擊那幾下，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致了，在脫離了王傑的追擊後，這一股被高文的死所激發出來的悲怒之氣的所帶來的力量，迅速消失。

  而現在，一切安全之後，莫甘娜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她忽然感受到，一陣……幸福的感覺。

  千百年前，那是一個怎麽樣的夜晚，早已忘記了當時的情況了吧，當時，她是執行一個什麽任務，趕赴的英倫三島，結果在野外，巧遇了也正在巡遊在外的高文，當時他剛剛成為亞瑟的圓桌騎士，正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爽朗青年，在為統一不列顛而戰，由於作戰目標相同，他們攜手並肩，開始了一次冒險，從此開始，就一次次經歷了艱難險阻，生生死死。

  那個時候，一位天使，一位騎士，正是蜜裡調油的濃情時刻，對天界來說，是樂於內部消化婚姻問題的，沒有傳說中東方天庭仙凡不得相戀的說法，（王傑對此不置可否）莫甘娜喜歡和高文，一起走在美景如畫的愛爾蘭草原，同時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她並不喜歡終日廝殺的生活，對所謂權力也毫無興趣，所想的只是幸福的生活而已。

  眼前的這對夫婦，似乎就是她所憧憬過的生活未來，生很多孩子，看著他們長大，把他們培養成人，很優秀的孩子們，然後每日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關心糧食和蔬菜，蓋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但這一切，都結束了，事實上，隨著高文求取升入天界的努力失敗後，就結束了，之後的各種掙扎，無論是莫甘娜在天界內部，到處左求右告，尋找各種辦法，但是，多少年來，都是這樣，打不到要求，就不能進入天界！

  多少年來，都是這樣，也有不少，男性或者女性的天使，與人類產生一段愛情後，卻無法長相廝守，這些天使們，最後都會慢慢接受現實，在看著愛人漸漸老去，死去後，悲傷一段時間，然後，在經歷了足夠長時間的恢復後，他們有的可以振作起來，將精神投入到各種繁雜的工作當中，有的人，也可能在經過了多少年後的恢復後，也許還會鼓起勇氣，和另一個天使或者另一個人類進行愛情。

  這就是天界的愛情故事，不會因為人類愛情故事中，那些因為房子，汽車，工資，丈母娘問題而分分合合的人們，對於天使們來說，這都不是問題，唯一阻攔他們的愛情的，就是生死而已。

  天界自有其規則，不可能因為你贏取或者嫁給一個天使，就可以讓一個凡人求取長生，那樣的話，肯定也就徹底亂了，想當天使（神仙）？唯一的標準，就是實力。

  這很公平，不是嗎，唯一的帶來的問題，就是對莫甘娜這樣的天使來說，看著愛人漸漸老去，卻沒有任何辦法的那種無奈感受，以及高文偶爾流露出來的，你可以長生不老，而我漸漸死去的樣子。

  後來呢，對了，是圓桌騎士一次會議後，高文帶來的消息，他的主君，亞瑟王，被認可，實力超擢，可以擢升天使序列，莫甘娜還記得，高文當時雖然話語的語氣很高興，但眼神中總有著一種落寞。

  就是這種落寞，使得莫甘娜在高文得到了那卷功法後，心目中掙扎了許久後，默認了高文將這些東西藏匿起來的行為，直到後來，他終於下定決心，開始進行吸取人類精華，從而將自己的生理機能改變起來，強大得難以置信，莫甘娜原本在實力上一直謙讓著愛人，她的實力其實是遠超過這個圓桌騎士的，但隨著高文的逐漸深入，已經取得了超越莫甘娜的實力。

  這種邪惡的功法，還真是見效迅速啊。

  後來，莫甘娜也早知會如此一樣，他們被發現，殺死了亞瑟後，逃亡，墮落，米迦勒強勢來襲，將他們囚禁，之後就是暗無天日，只能依靠神識偶爾交流的日子，直到封印漸漸消退，他們發現，又被挪到了新的地方後，身體被兩件很強的武器穿透，又是十幾年的生涯後，這次，來了三個陌生的存在，一個天使，一個惡魔，一個人類，很奇怪的組合。

  之後，他們三個，用很惡毒，很周密的計劃，困住了他們，使得高文為了掩護莫甘娜的離開，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招數，神魂具滅，一切失去，而莫甘娜也是拚盡全力，才逃離了王傑的追擊。

  對，對，報仇，莫甘娜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她的手在顫抖，聽著眼前這對俄羅斯夫婦的談話。

  他們很幸福，正是莫甘娜憧憬過的幸福，但現在，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汽車逐漸接近城市的時候，那個大叔忽然說道：“對了，警局在哪，我們要先去帶著姑娘去警局報案啊。”

  大嬸說道：“我怎麽知道，兒子所在的城市，我也隻每年來幾次，都是直奔兒子家啊。”

  “要不先去兒子家，反正聖誕節了，讓她去警局的收容中心也不好。”

  “好吧。”

  莫甘娜看著他們，忽然開口，說道：“你們真好。”

  她用的是很中古的俄語，口音有些怪異，兩人正在欣喜，錯愕之中，也沒在意，俄羅斯畢竟是一個幅員遼闊，民族眾多的國家，有生冷口音很正常。

  但莫甘娜忽然出手，在這對男女身上按了一下，他們就此忽然之間暈倒了，大叔原本開著車，但莫甘娜看了這麽一會，雖然還不了解，但也知道，這是某種機械而已，如何使用就在眼前，實際上莫甘娜看了一會後，就已經爛熟於心，她側過身，握住了方向盤，控制了汽車的走動，雖然她不會踩刹車，但是大叔暈倒後，也沒人踩油門了，所以汽車緩緩停在了城外，看著遠處的小城，莫甘娜的雙手似乎有些顫抖，但看了看夫婦兩人，咬著牙，下定了決心。

  她的手按在了老婦人的肩膀上，輕歎一聲，就感到那大嬸的身體一陣顫抖，身體開始萎縮，逐漸變得縮小，乾癟，變成了一個黑色的乾屍，跟著，她有如法炮製，將大叔也變成如此。

  看著兩具屍體在原地的樣子，莫甘娜忽然流出了眼淚，幾百年來，上一次流淚，還是高文第一次吸了那個威尼斯商人的血後，她明白，自己徹底拋棄了天界的榮耀，就此會走上墮落之路，她深深為之恐懼，但因為她的愛情，所以只有如此。

  這次，她又在墮落之路上，又近了一步，而且是最最罪無可恕的墮落，她使用了禁忌的功法，將那些異族的東西納為己有，用以吸取人類生命精華，來壯大自己的力量。

  這才是最終的罪惡。

  吸乾兩人的生命精華，莫甘娜看著他們的乾屍，心中不知作何感想，過了片刻後，回憶了一下，剛剛這對老夫婦是如何開門的，打開車門，自己離開了。

  她算是恢復了一些力量，竟然趁著風雪，找了找方向，開始朝西方的方向飛去，她無數年前就很熟悉歐洲的土地，也了解這段土地的過去，在不斷行進，不斷吸取一些倒霉落單路人的生命精華的時候，也開始逐漸了解了，千年以來的各種滄桑變化，正如高文所判斷的那樣，這個世界，確實沒有了教廷的影響。

  是的，莫甘娜遠遠的躲在一間位於聖彼得堡的東正教教堂門口，仔細觀察，她發現，教堂內，裡裡外外都是普通人，沒有記憶中出出入入的各種各類強者的身影。

  將自己裹在偷來的一身皮衣中，套著頭，全身一絲一毫都看不到，莫甘娜裝作虔誠信徒，進入了教堂，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這與千年之前的教堂相比，多了幾分奢侈，高大，但卻感應不到絲毫的力量，事實上，都是普通人。

  她搖搖頭，繼續朝西走去，波蘭，德國，這些似曾相識的地方，語言改變不大的民族，她已經明白，這就是千年之後的世界，在發現了一間圖書館後，飛身而入，將幾本歷史書拿出來，就著月光閱讀著，從丕平尊主，到法蘭克帝國分裂，再到東羅馬帝國覆滅，教廷分裂，新教建立，一次大戰，二次大戰，新式武器，等等等等。

  但是，這裡面，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沒有教廷的力量，教廷，已經從原本舉足輕重的，統治世界的龐大力量，變成了一個……嗯，讓做了壞事的人祈求原諒，得到心理安慰，自我欺騙，自我滿足的神棍聚集地，就是這樣子。

  有趣。

  莫甘娜的行動很快，對她來說，如果天界真的還在，那麽無論她怎麽躲藏，都逃不開米迦勒那樣無敵威能存在，四翼天使和六翼天使之間，實際上有著巨大的差距，不僅僅的職位的分別，而是天與地的差別，正如王傑所說，她只是個中層幹部。

  梵蒂岡是一個只有幾百人口，完全由神職人員組成的國家，國土面積僅僅0.44平方公裡，可是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一支力量，它代表了世界上六分之一人口的信仰，而且是這個世界上掌握了工業化，核武為主的那六分之一，而不是沙漠裡的和平教那樣的可笑的，以生育為核心的宗教。

  當然了，幾百人口的國家，卻是人流不斷，這裡是全世界第一大教堂聖彼得大教堂。

  莫甘娜就站在梵蒂岡的聖彼得大教堂前的廣場上，她釋放出了一些氣息，如果天界有反應的話，那麽這個時候，也該有反應了，她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賭這一次，如果天界存在的話，那麽她想報仇的奢望根本不可能實現，而正是因為這樣，這個賭博贏了。

  是啊，膽大妄為，以自身為誘餌，莫甘娜完全確認了一個猜想……

  天界是真的消失了。

  那麽，這個世界，還有誰能擋得住她，她畢竟是四翼天使，雖然不以戰鬥力見長，但足以統治這個世界了。

  於是，莫甘娜似乎知道了，自己應該做什麽，她舉起手，將一群天主教信徒朝聖者推開，並且喊道，走開。

  來自亞洲的，歐洲的，美洲的，非洲的，各地的信徒，被驅趕開，“啊……救命。”

  “不要踩我。”

  “快來人呐。”

  所幸的是，現在還是聖誕節前夕，不是聖誕節當天，遊客還沒有到達連綿數裡地的人群，以莫甘娜為圓心，人群迅速退散，而負責保安的瑞士近衛隊聽聞消息後，迅速趕到，“嘿，你是什麽人，這裡是梵蒂岡。”

  瑞士近衛隊所穿的製服，充滿了中古氣息，莫甘娜看著他們的裝束，想到，這些人好弱。

  她揮揮手，這些手持著冷兵器，每日就是維持治安，防止遊客的瑞士近衛隊，終究只是凡人，他們全都被彈開，被趕開，讓出一條路來，由得莫甘娜一步一步走到梵蒂岡宮前。

  她抬起頭，看著一眾近衛隊的人，不敢靠近，只能圍著她，一步步後退，而附近，一些警鈴聲響起，估計是在呼叫援助吧，莫甘娜已經注意到，這個時代的人類，雖然肉體柔弱，但是卻有著很有趣的各種科技，尤其是那種能夠千百裡外可以保持通訊的方式。

  一個身穿著白色教袍的老人，在身邊各種人物的簇擁下，從梵蒂岡宮的高層露台出現，看著莫甘娜說道：“這位，我記得剛剛和你們狼人聯盟舉行了和平協定，字跡剛剛簽署，就要違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