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就在這一年的秋天,肖煥英特別繁忙,不是忙著跟人談事兒,就是忙著談工程,婭蕾有時候回到海甸島的宿舍,他人卻在龍舌坡,常常是兩個人累得誰都不願意再跑路,就此各睡各的覺。
有一個周末,婭蕾接到了梁冬豔打來的電話。這讓婭蕾有點意外。
自從小梁賺了大錢後,在濱海大道上的南洋大廈裡買下一層樓做辦公地點,又在別墅裡買下一棟別墅,自然做的都是大單的生意,跟原來的朋友們甚少聯系。自然冬豔也少與婭蕾聯系,這次突然來電話,婭蕾還是很高興的。
在這個熱火潮天的日子裡,老朋友通話自然應該是話題不斷的。
可讓婭蕾起疑的是,冬豔說話卻猶猶豫豫,東問西探,一會問她正在乾甚,又問上午做甚,又問煥英最近怎麽樣。
婭蕾奇怪問:“怎麽了?你怎麽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的?”
冬豔沉默了一下說:“我這會兒想你了,你能不能來看我。”
冬豔既然這麽說,婭蕾就覺得一定是出了大事,才會這樣求她,她馬上答應說:“你等著,我馬上就到。”
“慢著,你也別急,我現在不住在家裡。”
“你不在家,在哪兒?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你快告訴我。”婭蕾很敏感,心中咯噔一下,冬豔這樣說話,到底是傳達什麽含義呢?
冬豔還是用她那沒有語調變化的聲音說:“來了你就知道了,見面說。”
“在哪兒見面?”
“你記住了,桃園酒家302室。你現在就來,我等你。”
冬豔詭異的聲音令婭蕾心中抓狂不止。
二、
她隨便換了件連衣裙,趿著一雙厚底涼拖鞋到樓下,跳上“的士”就往桃園酒店趕,桃園酒店處於市中心,下了車直奔三樓的302室,因為跑得急到了門口還氣喘不止,正在婭蕾喘息之際,突然從302室裡傳來孩子啼哭聲和母親哄孩子的聲音。
婭蕾對了一下門牌號,沒錯就是“302”,她摁響了門鈴,屋裡馬上傳出一個老年女人的聲音:“來嘍,來嘍,莫急。”
門開處,站著一位個頭不高、花白頭髮的老婦,雙方都愣住了。
婭蕾馬上說:“哎喲!我可能走錯門了。”
屋裡有個女人說:“舅媽!找誰的?”
“走錯門的。”
婭蕾聽出她們都是湖南口音,從心底徒然生出些溫暖。
這時,屋裡問話的女人抱著孩子向門口走來,婭蕾見到她更加奇怪,是在做夢嗎?這人眼熟的就像是日思夜念的陌生人,在哪兒見過她?以前的學生?大學的同學?還是在海口只有一面之緣擦肩而過的朋友。
直到這個女人的臉被走廊的燈光照亮,婭蕾才認出她:是張若琳!原來是張若琳。
若琳比以前胖些,臉部滾圓。
若琳也認出了她,倆人像隔著萬水千山在夢裡彼此想念、廝殺的宿敵,現在又握手言和般地彬彬有禮。
若琳將婭蕾讓進屋,進屋一看就知道,她們駐扎的時間不短了,一種隨遇而安的坦然。
若琳讓舅媽去給婭蕾拿荔枝,她懷裡的孩子不停地抓著她的臉,嘴裡叫著:“媽!媽!”
婭蕾更加驚奇問:“這是你的兒子?”
若琳滿臉是笑看著兒子點點頭。
婭蕾問:“幾歲了?”
“一歲半”
婭蕾不好意思再追問他叫什麽,怕揭露了孩子的身份讓母子倆人下不了台。
若琳逗弄了一陣孩子,突然和氣地問婭蕾:“最近還好嗎?”
“挺好!……你……和他見面了嗎?”
“見過了,就是他把我們安排在這兒的。”
婭蕾點點頭,再也不知說什麽好,她覺得今天的話太多,根本不是自己的風格,所以她找了借口有事,從302號出來。
三、
婭蕾有一個特異功能:往往半夜做惡夢時,她會對自己說:別害怕,這只是個夢,只要一睜開眼睛,厄運就會過去。得到自己的暗示後,她會拚上吃奶的勁,使勁把眼睛睜開,只要見到滿屋星光,才真正相信躲過了一場大難,這世界還是美好的,這樣想來,再閉上眼睛做的就是美夢。
所以,婭蕾決定從302室逃出去時,也告訴自己:只要302室的門哢嚓一聲關上,她和張若琳的巧合、張若琳和那孩子,都會成為夢中的荒唐。
可這一次這個夢並沒有隨著302室門的關閉而自然結束。
神經大條漏蛛絲
一、
婭蕾是怎麽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就是怎麽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在賓館的大堂裡,有人叫住了她,她尋聲望去,冬豔正坐在沙發裡向她招手。
婭蕾:“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說在302室等我嗎?……你出了什麽事兒?快告訴我……。奇怪!怎麽她會在302室……真巧!……。你的房間和她的房間……還有她那孩子……哎喲!我像是在做夢……我想不清楚是怎麽回事……頭疼死嘍。”
冬豔見婭蕾急得語無倫次,拉起婭蕾就走:“走走!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出了賓館大門,冬豔一直將婭蕾拉進一輛車裡。
冬豔啟動了冷氣機,一會兒車裡溫度降了下來,婭蕾眼睛直瞪瞪地望著窗外,她說:“這次和她會面,是你安排的嗎?”
“他們已經來了好長一段時間,朋友們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小梁覺得他們太過分,就讓我告訴你。”
婭蕾已無話可說。
冬豔輕聲地問了句:“那……孩子,你見到了?”
婭蕾冷笑一聲:“這人臉皮也真厚,跟別的男人生了孩子,還有臉抱著找上門來。”
她們倆掰著手指來回算了好幾遍,這孩子跟肖煥英也掛不上勾。
煥英和婭蕾一起到海口已經快三年,這孩子現在才一歲半,數起來應該是九一年底出生的。
婭蕾松了口氣,冬豔開玩笑問:“你們家煥英會不會偷偷跑回去過。”
婭蕾:“不可能。”
倆人在車上議論了好半天,也搞不明白張若琳這次到海口來的目的。
婭蕾和冬豔瞎猜,可能是請求離婚的。可帶孩子來幹嘛?這不是明顯對自己不利的鐵證嘛,張若琳傻,她們家的那些高參可不傻。
是來辦理離婚手續的嗎?
可也不對呀!她張若琳已與別的男人生了孩子,怎麽可能理直氣壯的來斤斤計較,開價呢?這件事就像一個爛套子,越扯越弄不清。
但是婭蕾覺得她們來解決問題總比這樣懸著強,也許是人家那一對想結婚,等不急了,也未可知。這樣一想,她也倒放了心。
二、
到家後,煥英還未回家。婭蕾一個人待著,越待著心裡越不踏實,她給煥英打了電話,煥英告訴她馬上就到家。
煥英一進門,婭蕾問:“桃園酒店302號是怎麽回事?”
煥英一驚馬上轉臉一笑,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人,我都見了。”
“你怎麽知道的?”
“你別管這個。她們是乾嗎來了?”
“你別急。我想跟她了斷一切,正在跟她談。可是……。我一直怕你生氣,沒敢告訴你。可……。”
“有什麽好談的,她跟別人生了孩子,抱著孩子來示威來羞辱嗎?我還真佩服她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氣魄,有種。”
煥英見婭蕾並沒因這事大吵大鬧,放了心。
他告訴婭蕾:他們這次來已有半個月了,是她舅舅和舅媽陪著來的,桃園酒店的房子是他付的錢。
婭蕾很平靜對待張若琳的出現,她也希望煥英盡快結束跟她的夫妻關系。她自己和煥英也能有個結果。
她跟煥英在一起不短了。長的都忘了是怎麽度過的,在海口,整整過了三年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婭蕾問煥英:“他們準備啥時走?”
煥英:“不清楚,離婚這事兒總得談下去。”
婭蕾心想,有什麽好談的,她把孩子都生出來了,正好借題發揮,跟她一刀兩斷,再也不來往。誰也不欠誰的。
可轉念一想,事到如今還是對自己有利,也要做出點風度來,急不得,尤其不能為難煥英。
所以她說:“幹嘛住賓館呢?不要錢白住呀?這樣吧!你讓他們住在龍舌破6號樓,省一天旅館錢還能吃好幾頓呢。”
煥英象得了****令,抱著婭蕾猛親說:“還是你深明大義,通情達理,我上午就讓他們退房子。”
煥英去賓館見若琳的時候,若琳還沒起床,煥英向她講明來意,她吃驚不小。
若琳但依他的意思退了房,搬到龍舌小區六號樓。她是抱著孩子風風光光地搬進去的,她要看看自己的丈夫和那個女人是怎麽生活的,一進門,她的心裡就泛酸水,屋裡到處都擺著劉婭蕾的照片,像是隨時準備在不經意間給她一個刺激。
若琳心裡冷笑一聲:“還不知道誰給誰一個刺激呢?讓你的笑容隻留在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