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整片的帳篷,狡兔三窟,往日裡是最好的屏障,如今大火一起,卻成了催命符。火勢很大,接二連三的帳篷倒塌,斬斷了所有的退路。
“恩人,咱們,咱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濃煙讓孕婦的喉嚨疼得火辣,可是求生的欲望還是那麽強烈,她就怕月淺寧會為了自保將她丟下。
月淺寧是個直接的人,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卻半句話沒有多說,連回應都沒有,只是從外衣撕下一塊布,沾了水塞到孕婦的手裡,“掩住口鼻。”
言下之意就是——閉嘴吧。
孕婦顫顫巍巍地接過,看著鎮定的月淺寧如同看著救命的活菩薩,再不敢多話。
只是月淺寧卻也並不像表面上那樣的鎮定,她來時做的記號被這大火一燒全都沒了,眼下出去不難,難就難在倘若踏錯一步,等待她們的不是懸崖峭壁,就是無底深淵。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就在這時,一個儒雅的男聲隔著大火傳過來,“那邊的小娘子,要逃命就趕緊回頭。”
“你是誰?”月淺寧嘗試辨別說話之人的方位,“我能信你嗎?”
男人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娘子當真有趣,倘若要害你,我便不出聲了,讓你活生生烤成肉干,何至於多此一舉呢?”
“倒是有理。”月淺寧攙扶著孕婦轉頭,“既如此,兄台就好事做到底,替我們開開路如何?”
男人爽朗一笑,“卻之不恭。”
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法,不多時,月淺寧前面的火勢就小了,她趁勢而出,很快就衝出烈火的包圍。慢慢遠離大火之後,她這才看到站在前面的男人。
約莫二十六七歲上下,身材頎長,姿容俊秀,舉止投足之間又彬彬有禮,頗有幾分儒士的風雅。
“多謝兄台施救。”月淺寧將孕婦安置在一邊的石塊之上,這才朝他施了一禮,“還未請教閣下是?”
“施南夢。”男人毫不在意月淺寧冷淡的態度,顯得非常熱絡,“我四處行商,還是頭一回遇到像小娘子這樣樂善好施之人。”他看著石塊上的孕婦,意有所指。
月淺寧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施公子何嘗不也是?!我們二人的性命就是你所救。大恩不言謝,施公子喚我淺寧即可。”
施南夢的笑容又熱絡了幾分,又問了月淺寧為何會被困在大火之中。
月淺寧簡要說了一遍,對於被那夥人逃得乾乾淨淨意識頗為在意,“若是能抓住一兩個,興許就能查出真相來。”歎了口氣,她的表情恢復一慣的冰冷,“暫不提這些了,救人要緊,我先帶她下山找大夫醫治。”
施南夢的表情顯得若有所思,在月淺寧看過去的時候又恢復了正常,“你們兩個弱女子上路卻也不安全,我左右也無事,便送你們一程。”
也不等月淺寧發話,他便找來了尚未被燒毀的木板,“山路難走,不若將孕婦放到上面來,方便趕路。”
這倒是個好法子。
月淺寧將孕婦扶上去,跟在一旁往小環山下走去。
施南夢很健談,大概是行商許多年,他對北坤國之外的國家都非常熟悉,說起在各國經歷的故事都娓娓道來,生動有趣。
月淺寧本就是來自現代的中醫,雖然心智堅定,著微而至著,但對北坤國及其他國家卻又常識不足。施南夢說的這些,恰恰填補了她對這個世界的空白部分,是以她聽得很認真,不時地還提出不懂之處發問。
施南夢原本就隻當趣聞講,不想月淺寧的見識竟是大大地超出他的意料,所提出的問題往往一針見血,有些是他也不曾想過的。
他落在月淺寧身上的眼神變得炙熱起來。
月淺寧卻恍若一無所知,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那張臉有種詭異的魔力,說不出的美感和味道,只要是男人都會升起一種征服欲。
不,跟一般那種傾國傾城的美人不同。
施南夢很清楚,身邊這個女子,吸引人的並不是那張臉,而是透過那張臉昭示出來的內秀,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就是——人格魅力。
真是有趣。
施南夢笑著一路將她們送到醫館。
這個時間,醫館也都已經歇業了。
救人如救火,月淺寧半點顧忌都沒有,伸手就拍門。
睡得正熟的坐堂大夫不情不願地爬起來開門,嘮嘮叨叨的話還未出口,施南夢一綻銀子遞過去,他立刻換了熱情的笑容上來,“是老夫怠慢了,幾位客人這邊請,病患是這一位是吧?”
月淺寧朝施南夢感激示意。
大夫開始給孕婦檢查,施南夢淺淺一笑,禮貌地退出醫館。
“如何了?”月淺寧面無表情地看著坐堂大夫。
“動了胎氣……”大夫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須,“好在情況不嚴重,待老夫開幾劑安胎藥喝下去,保管她藥到病除。”說完便轉頭去開方子抓藥了。
床榻上的孕婦露出一個虛弱卻欣慰的笑容。
月淺寧點頭,該她做的也就到這裡了,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轉身想離開,不料卻是絆住了,轉頭一看卻是孕婦拉住了她的衣角。
月淺寧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常年冰冷的人難得露出一個正常人的表情,看起來顯得有些無辜而可愛。
孕婦心中對她的畏懼登時少了許多,心中猶豫許久的話登時脫口而出,“恩人聽小婦人一句話。”頓了頓,孕婦壓低了聲音,“並非小婦人不知好歹,只是那施公子……恩人還當有防人之心。”
月淺寧露出一個差異的表情。
孕婦也知道自己這話毫無依據,語氣有些慌亂了,“小婦人,小婦人的感覺向來靈驗,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
越說越亂,越亂就越沒有了條理,孕婦結結巴巴,不知所措地看著月淺寧。
出乎她的意料,月淺寧那張冰冷如冰的臉突然就破冰了,笑容如同春暖花開,令人驚豔。便是稍縱即逝,也叫人難以錯開眼。
“我知道,你有心了。”
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月淺寧的表情恢復如初。
連一個普通的婦人都看出來的事情,她月淺寧又如何會沒有察覺到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騙誰還不一定呢!
隻一瞬間,她的眼神又變了,站在施南夢跟前的,又是那個沒有任何心機、冷漠卻不懂人情世故的直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