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們以前認識嗎？

  煎餃這東西涼了就沒辦法吃，許庭生把袋子抱在懷裡，一手捂著，一手打傘，一路小跑向新岩中學。

  許庭生在門衛那裡自稱項凝的表哥，門衛老伯用很是懷疑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直到許庭生遞過去一包煙，他才勉為其難去教學樓幫忙叫來了項凝。

  項凝來了，許庭生站在門口，雨水從他的頭髮上一滴滴的往下落。

  他說：“我給你買了煎餃，石橋旁邊那家的。”

  項凝愣了愣，把許庭生手裡的煎餃接過去，有些慌亂的說：“大叔。”這個稱呼也許來自小項凝的那個長發好友，在她嘴裡，許庭生就是大叔。

  小項凝就喊了一聲大叔，帶著點膽怯，還有慌張的眼神。

  前世她喊過無數次大叔，許庭生一直在抗爭……“應該叫哥哥，我沒那麽老”，他說。這一次他更年輕，但是聽到被叫大叔，他不想抗爭，他隻覺得幸福。

  許庭生沒說話，項凝繼續用怯怯的聲音說道：“大叔，你不是壞人吧？”

  “不是，當然不是。”

  許庭生連忙擺手，項凝站在屋簷下，他站在雨裡，一手撐傘，另一隻手臂伸出雨傘的范圍，在雨裡左右搖晃，雨水濺起來，有一滴落在項凝臉頰上，……

  他想伸手去擦，但是手在半空頓住。

  項凝往後縮了一步，她看起來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上一次見面她並不這樣，毫無防備的樣子甚至還讓許庭生很是擔心了一陣，還教育了她一通。

  這一次她是怎麽了？

  “我那個同學，我最好那個朋友，你見過的……她不見了，她暑假和男朋友離家出走跑出去玩，男朋友帶她去見了陌生人家裡，然後，她就不見了。”仿佛看出了許庭生的疑惑，項凝解釋說。

  前世，許庭生並沒有聽項凝提起過這件事，也許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沉痛，她不願回憶。

  人其實都有這樣一種自我屏蔽的潛意識，真正恐懼和傷痛到極致的事情，往往不願再想起，更不願再提起，因為每提一次，就要重新體會一遍那種痛苦，如同拿尖刀劃開舊傷口。

  現在許庭生知道她為什麽害怕了。

  他想了想，隻好把劉雪麗搬出來說：“我認識你們劉老師，你的班主任，……你別怕。”

  項凝驚奇了一陣，說：“真的？”

  “真的”，許庭生說，“還有4月份你和劉老師收到的包裹，裡面有板藍根和白醋，那個是我寄的。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

  “啊？”項凝半張著嘴巴驚呼道，“原來是你寄的呀，那個，謝謝你……可是，為什麽？我是說，我們原來好像不認識，剛剛門衛伯伯說你是我表哥，可是我沒見過你。”

  項凝問許庭生為什麽，許庭生該怎麽說？

  他想說，因為我愛了你兩生兩世，前世的辜負，今生我想十倍百倍的彌補；

  他想說，因為我嘗過失去你的痛苦，我不想再嘗一次，所以這一次我要這樣守著你，怕你一不小心喜歡了別人；

  他想說，我想陪著你長大；

  他想說，我其實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多跟你說幾句話；

  他想說，有個故事是這樣的，故事裡八年後項凝會愛上許庭生……

  可是他什麽都不能說。

  “我們之前認識？”項凝見許庭生神情茫然，皺著眉頭不說話，歪著頭輕聲問道。

  “可能我忘記了呢，老師和我爸爸媽媽都說我好粗心的。”小丫頭以為是自己的問題，還給自己打了個圓場。

  “我們當然認識，又何止認識，……

  我在摩天輪上見過你，在大海邊見過你，我在梧桐葉子落滿地的長街上見過你，在賣棉花糖的公園門口見過你，……

  我見過你笑靨如花，見過你淚流滿面，我見過你溫柔乖巧，見過你蠻不講理，……”

  許庭生在心裡默默說著。

  “你忘記了，……是啊，你怎麽可能記得，這是只有我一個人擁有的過去，對你而言，這原本應該是八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他依然不知道怎麽開口，早讀下課鈴響了，學生們從教室裡湧出來，蜂擁向食堂。

  另一個女孩，她也許是項凝的另外一個朋友，遠遠的站在樓底等著項凝，項凝說：“我要和同學一起去吃早餐了。”

  “這個”，項凝晃了晃手裡的袋子說，“這個我超愛吃，可是……可以分給我同學嗎？她也很喜歡。”

  “好。”許庭生用力的點頭。

  “那，再見。”

  “再見。”

  “你快回去把頭髮擦一擦，都濕透了。”

  “嗯，好。”

  ……

  接下來的幾天，許庭生沒有再去找項凝，那樣的話，就不是關心而是打擾了。

  就像上次過來那樣，許庭生偶爾在市區閑逛，偶爾在新岩中學的後山草坡上一躺就是一整個下午，很幸運，他看到過一次項凝出現在操場，上體育課。

  一起上課的同學在跑步，她不知是耍賴還是怎麽的落了單。

  小丫頭把頭髮扎成馬尾，一個人抱著個籃球站在籃筐下，兩手一起“端”著球一次次往上扔，許庭生也不知道她到底扔進去幾個，他只看到那束跳躍的馬尾，在陽光下飛揚。

  就這樣，多好。

  我看著你，而你不知道。

  在這一刻，許庭生想到了要從項凝的生活中脫離，變成一個旁觀者，其實這並非一時的念頭，原本他就一直在這樣的兩種選擇之間掙扎猶豫，接近或者旁觀。

  此刻的念頭如此，不代表它能阻擋幾天后，甚至幾個小時後，許庭生會熱切的，想聽她跟自己說句話，對自己笑一笑。

  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天，許庭生忍住了，他沒去找項凝，甚至沒去後山那塊草坡。

  許庭生提前參觀了一遍自己即將入讀的學校，岩州大學。

  這是一座由7所大學構成的大學城，位於岩州市西南方的城郊，這些年，因為大學擴招的關系，全國各地都在熱火朝天的修建大學城，許庭生不知道這些大學城到底培養了多少人才，但是他知道，這些大學城至少養活了很多人。

  名為溪山的大學城，配套設施還在逐步建設完善之中，因此毗鄰的同名小鎮成了一個繁華的商業集市，雖然此時新生還沒有報道，但是學長學姐們已經回來了不少，商家們也熱火朝天的忙碌著。

  許庭生前世並沒有來過這座大學城，他在溪山小鎮上逛了逛，又問了人，找到了位於大學城中間位置的岩州大學。

  重新走在大學校園裡的感覺很好。

  有幽靜的林蔭道，身穿長裙的漂亮學姐會懷抱書本從你身邊走過，有人坐在草坪上曬太陽，一群人，或者一對人，精神矍所的老教授在打太極拳，男生們三五成群抱著籃球或者足球呼嘯而去。

  再讀一次大學，這也許是30歲以上群體中很多人的願望。

  記憶中前世許庭生有一次爛醉如泥，第二天醒來許媽告訴他，你知道你昨晚喝醉了喊什麽嗎？你說你還想讀書。

  這一次，許庭生可以實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