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雲起挑眉道:“這就是你感謝救命恩人的態度?”說著,將手撫上了胡顏的右肩膀。
胡顏只顧著大口喘息去了,哪裡還會在意封雲起的小動作。她道:“封……封雲……”
封雲起突然用力一掰胡顏的右肩膀,胡顏的慘叫聲經久不衰,回蕩耳邊,格外有力:“啊!!!”
封雲起拍了拍耳朵,笑道:“挺能喊呐。”
胡顏一腦門的汗,緩緩揚起低垂的頭,看向封雲起。那眼神,幽幽似狼。
封雲起挑釁道:“怎麽?爺幫你接好這些老胳膊老腿,你還不滿了?”
胡顏深深吸一一口氣,突然發飆吼道:“我的右胳膊不是拉傷!拜你所賜,這次實實在在變成了拉傷!”
封雲起微愣,又伸手去摸胡顏的右肩,道:“怎麽不是拉傷?這也沒有外傷,一直耷拉著……”
胡顏心情不美麗,一抬手,掃向封雲起的手臂,卻突然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
封雲起發出一聲悶哼:“嗚……”
胡顏能夜視,早就看見封雲起的右手小臂上,插著一隻短小的利箭。那隻利箭是由鐵做成,大約半尺長,箭尖上有倒刺,箭尾處亦然。這隻毒辣無比的箭,胡顏沒有見過,但是,同樣狠辣的東西,她卻在白子戚的手上見過。
這隻箭,整個刺透了封雲起的小臂,僅露出一小節劍尾和劍尖。若這隻箭是木頭做的,倒也不足為慮。只可惜,它是由鐵做成。若想拔出,怕是要廢了這條手臂。若不拔,這條手臂會慢慢潰爛。眼下,令胡顏煩心的是,不知箭上是否有毒。
胡顏不想讓封雲起知道自己能夜視,於是裝出隨口的樣子,問:“怎麽了?”
封雲起不知道胡顏能夜視,於是也裝出十分隨意的樣子,隨口道:“下來的時候,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等會兒尋個亮堂的地方,直接拔了便是。”
胡顏垂眸不語。有些想不明白,封雲起為何不和自己說實話。那箭,應該就是射向她的那隻。封雲起為了救她,向下探了身子。她躲過了毒箭,他卻被毒箭射穿了手臂。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放開她。
封雲起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就下意識地說了謊。是不想讓她擔心?還是不想讓她愧疚?亂糟糟的想法,真夠惱人的。封雲起乾脆不去細想,扯了一條褻衣,纏在傷口上,自我打趣道:“得,這回爺和你一樣,都得耷拉著右膀子走路了。”言罷,用左手攬住胡顏的腰,向前走去。
胡顏扭了下腰身,冷聲道:“我可以自己走。”
封雲起卻爭鋒相對道:“滾個圈都能扭腰抻腿的,你就別逞能了。”言罷,不由分說,攔著胡顏便走,那份霸道,與往日比隻增不減。
胡顏不想和他撕扯,畢竟,這地下裡可能隱藏著危機,需要提高警惕。
封雲起見胡顏不再排斥自己的親近,心情瞬間陽光璀璨起來,竟吹了聲流氓哨。
胡顏真想一巴掌摑死他!太不省心了!
胡顏沉著臉,十分詫異地發現,封雲起竟然能夜視!
因為,她腳前有塊石頭,卻被封雲起提前一腳踢開了。
胡顏裝作不知,繼續前行。
待走到拐角處,封雲起停下腳步,道:“這裡有血。剛才那人,應該就是躲在這裡對你下毒手。”
胡顏問:“你能看見?”
封雲起笑露一口白牙,道:“那是!怎麽樣?跟著爺不吃虧吧?爺這雙招子,那可是從墳堆裡練出來的!”
胡顏冷冷地回了一句:“怎麽?爬墳堆裡吃死人肉去了?”
封雲起突然不笑了,那張嚴肅的臉上竟升騰起了肅殺之氣,看起來著實令人覺得心驚膽顫。倒不是說封雲起長相嚇人,而是那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和殺伐決斷的氣質,令人產生懼意。
胡顏以為他會怒起棄她而去,不想,他竟嗤笑一聲,再次攬著她的腰繼續前行,邊走邊隨意道:“餓急了,什麽不吃?別說是死人肉了,自己的肉,都想啃兩口。”
封雲起不知道胡顏能夜視,但胡顏卻將他的變化都看在了眼睛,因此斷定,封雲起一定吃過死人肉!這麽想著,胡顏的心便沉了沉。聽曲南一說,封雲起六歲時為了接受考驗,曾獨自一人去墳地挖骨洗屍。看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封雲起用大手拍了拍胡顏的腰肢,調笑道:“獸獸,你莫不是怕了吧?這裡如果走不出去,咱倆餓得狠了,你說,要吃什麽才好?”
胡顏道:“身後不就有一堆肉嘛。”
封雲起微愣,隨即低聲問道:“你……真的啃吃她?”
胡顏挑眉,反問:“為什麽不?弱肉強食,連野獸都懂的法則,人卻不懂?那豈不是連野獸都不如?呵……封雲起,我不會將自己餓死在這裡的。”靠近封雲起,低聲道,“吃完她,還有你。”
胡顏那殘忍無比的話,就好似一道咒語,斬碎了一根根厚重的鐵鏈,釋放出了一個行將就木的靈魂。封雲起的胸腔劇震,似乎開始了第一次心跳。
六歲時,他遭梅姨娘陷害,與庶弟一同被困祖墳。庶弟餓死後,他為了活下去,吃了庶弟的肉。當家人尋到他時,給他的不是擁抱,而是……驚恐萬分的眼神。他們害怕他,怕他這個吃庶弟肉的惡魔!就連他的生母,都不敢擁抱他!她只是站在遠遠的位置,不停的哭、不停的哭……仿佛,他變成了惡魔,不在是她的孩兒。母親已經如此,更何況其他人乎?
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安慰他,他們視他如異類。他們怕他突然撲上來,啃噬他們的肉!
然而,胡顏卻說,她不會將自己餓死在這裡,她若吃完聖血者的肉,便會吃他的肉。
是的,她說,她會吃他的肉!
封雲起突然一把抱住胡顏,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讓她聽自己咚咚有力的心跳聲。他不敢開口,怕心臟會跳出喉嚨。他緊緊閉著嘴巴,抿著唇,用力嗅著胡顏發絲的味道。他想……把她揉進身體了!
這種感情來得太過猛烈,致使封雲起的靈魂都在顫抖。
眼淚,早就哭不出來了。
但封雲起的喉嚨裡,卻發出了嗚嗚的聲音,既像哭泣,又像嘶吼,還像在唱歌。聲音在胸腔裡震動、聲嘶力竭、縱情咆哮。
不是所有的聲音,越大聲越能引起共鳴。
這種類似野獸的低鳴,竟讓胡顏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痛苦與掙扎、興奮與狂野、放肆與悲涼……
胡顏沒有推開封雲起,而是放柔了身體,任由他抱著。
罪過,是由人來背的;情殤,是由人來編織的;那麽勇敢,也必須要人來面對!
在如同鼓擊的心跳聲中,封雲起沙啞中透著堅韌的聲音傳入胡顏的耳朵。
那是一種殘忍,更是一種情癡。
他說:“六歲時,我吃過庶弟的肉。那味道……很不好。若我們被困於此,我的肉給你吃,直到吃飽為止。”
胡顏用指甲輕輕勾畫著九環火鶴刀的刀柄,閉上了眼睛。
莊生曉夢,誰知心中所想?誰懂夢裡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