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導演連說了三個好字,才把自己的掌聲收起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你離我上次見你的變化真是不小。”導演笑意滿滿地翻著魏毓的資料,說:“我回去一定得把你之前試鏡的錄像找出來重新看一遍保存起來。以後等你成名了,這就是寶貴的成長資料。”
其他演員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半截。有些讚美之詞不一定非得是直白的誇獎,導演口氣裡對於魏毓未來的期許,已經是給她最好的褒獎了。
“16歲?你才16歲!年齡沒有造假吧。”導演問道。
魏毓沒控制住地翻了個白眼,不太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導演還想說什麽,韓行川先開了口:“先複盤吧,你把剛才表演的所有心裡活動說一遍。”
這是一個艱難的工作,人尚且不會踏入兩條同樣的河流,魏毓在上一秒鍾的情緒狀態,自然也不可能完全地在這一刻表達出來。
“先從細節開始說吧,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自己的身體和顧淮清的背脊抽離開?”
“我在提防。”魏毓說。
“你為什麽要一直盯著顧海清的臉看?”
“因為我在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瞎了。”
“你為什麽開始笑?”
“因為我知道他是真的瞎了。”魏毓就這樣和韓行川一問一答起來。
“你為什麽對他卸下了防備?”
“因為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
“為什麽在表演的後半段一直在笑。”
“因為我知道未來的日子會非常有意思。”
“可以了,我沒有問題了。”
現場有一瞬間的沉靜,估計是大家覺得韓行川的問題來得突然,結束的也突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搭話。
“魏毓,我不是很喜歡你。”仇岩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魏毓有片刻的晃神,倒不是因為驚慌生氣,而是詫異仇岩就這麽突然把自己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
“我知道。”魏毓也坦白地說。
仇岩抬眼看她,說:“你知道?你知道一部電影的主創不喜歡你會對你造成一個多大的影響嗎?”
“實話實說?”魏毓問。
“實話實說。”仇岩答。
“實話實說,這個世界上多得是詛咒我去死的人,討厭我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僅僅只是不喜歡,我還不至於放在心上。同樣的,這個世界上喜歡我的人更多,永遠都要比討厭我的人多,所以,你喜不喜歡我,關我什麽事。”
仇岩點點頭,說了一個“好”字,然後說:“你這股目中無人的狂妄勁倒是和古挽很想。那要不第二場試鏡由你先開始?”
“可以。”魏毓直率地答應。
“第二場試鏡,劇本第101頁。”導演發話了。
魏毓翻開劇本一看,這一場戲是古挽和顧淮清感情轉變的一個分水嶺,也是本片轉折的一個分水嶺,自然也是她之前所說的,古挽“靈肉分離”和“欲望支配”的一個分水嶺。
魏毓都服了,這試鏡的戲份也不知道是誰挑得,特別刁鑽,第一場考得是節奏和細節的處理,這第二場就直接考情感台詞的拿捏和表演的格局。
今天的試鏡要是能通過,那魏毓覺得自己日後去考電影學院是一點問題沒有了。畢竟這麽刁鑽的試題她都能應付下來。
這段戲的背景是古挽因為受傷受顧淮清照料了一段時間後,漸漸對顧淮清暗生了情愫,但是她自己沒有覺察出來。她始終以為自己和顧淮清每天呆在一起是因為自己惡劣的性格作祟,想把顧淮清這個瞎子玩弄於自己的鼓掌之中,以及自己想要拿到顧淮清手上的武功秘籍的欲望驅使。
而這段戲就是某一天古挽在和顧淮清開玩笑,問顧淮清是不是喜歡自己。這本來就是一句隨意脫口而出的玩笑,顧海清半點沒有當真,但是古挽當真了,接下來就是自己曾經所說的,古挽在欲望的支配下,對於顧海清咄咄逼人的質問。
不到十句的台詞,包涵了一個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思,以及倔強傲慢的姿態。
魏毓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給縫起來,她沒事答應仇岩第一個試戲做什麽?好歹讓別人給她打個樣做個示范啊。
“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導演揮揮手,韓行川的保鏢又站了出來。
魏毓有些哀怨地說:“能不能給一個普通話標準的男演員?”
這哥們一口的大碴子味,剛才他說台詞的時候魏毓就差點沒繃住自己的情緒。
保鏢有些不樂意了,自己辯解:“說誰普通話不標準呢?”
這會兒還在準備的時間裡,導演一聽,就跟魏毓說:“就是,我們小劉普通話標準著呢,魏毓你還嫌棄他,你過來對個台詞我聽聽。”
魏毓隻好拎著劇本過去了。
她翻開劇本,跟那個叫小劉的保鏢說:“咱走一遍台詞。”
“可以,誰怕誰!”對方說道。
魏毓笑笑,咳嗽了一聲,說:“道長啊,我怎聽村口那旮旯的村民說你稀罕我呢?還說我是你的小媳婦兒?”
魏毓這話一出口,現場就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劉說:“他們整不明白擱那扯犢子呢,你別擱心上。”
魏毓張了張口,打算說下一局的台詞,卻被導演打斷了。導演說:”打住吧,照你兩這樣對台詞,回頭把所有人都給帶偏了。小劉是有點不合適。“
導演舉目四顧,然後說:“小劉不合適,那就徐畏來吧。好歹也是一演員,拍過幾部戲,瘦死的騾子比馬大。”
魏毓呶呶嘴,想說找那個不成器的玩意兒還不如小劉來呢。
倒是徐畏一聽導演的話就不高興了,扯著嗓子嚷嚷道:“我怎麽了?我還拿過亞太地區最佳男演員呢。”
“不是買的嗎?”
徐畏不出聲了。導演擺擺手,說:“準備開始吧。”
魏毓深吸了一口氣,想把自己的所有情緒都收起來,這時竇瑤卻舉了手,說:“導演,我可不可以和魏毓調換一下位置。”
“為什麽呢?”導演說。
“我身體有些不大舒服,想先表演完去休息。”
導演看向魏毓;“你說了算。”
魏毓大大方方地答應,說:“可以啊。”
竇瑤心裡的那點小心思她實在再清楚不過了。她現在手裡拿的劇本注解和竇瑤手裡的那本類似,表演方式肯定也有大量雷同之處。她就怕魏毓在她前面表演了之後,她的表演就沒有預想的效果了。
什麽身體不好都是借口。有話說“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這話用作表演方面,也是一樣的道理。
竇瑤說:“還是請劉先生幫我搭戲吧,徐少爺一直對我有偏見。”
為了避嫌,的確應該這樣。但是竇瑤做得太刻意了,好像如果她的表演不盡人意,就一定是徐畏的責任一樣。
表演開始,竇瑤先說了第一句台詞,
“顧道長,村口的村民們都說我是你的小媳婦,說你喜歡我。”
竇瑤說這句台詞的時候就目光炙熱地盯著顧淮清看,眼裡的喜愛之情就快控制不住溢出來了。
竇瑤這段戲演得不錯,反正魏毓能從她的眼裡看出喜歡和愛戀,她一直以來看申屠葉朗的眼神就是這個樣子。
魏毓翻開劇本,自己曾經給這段戲做得標注是:“因為顧海清看不見,所以古挽對於愛意的表達方式非常明目張膽。”
竇瑤的確把這層意思演得明目張膽,看得出來是下了苦工的。
顧淮清在這句台詞後,接的是:“他們不清楚情況瞎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古挽說:“是這樣嗎?我倒是真覺得你挺喜歡我的。”
顧海清不說話了,然後就是古挽的逼問:
“所以顧淮清,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顧淮清還是不說話。
古挽接著說:“你不喜歡我嗎?”
顧淮清說:“不是的。”
“那你就是喜歡我。”
顧淮清不回答。
“那你願意娶我嗎?”
“願意。”
竇瑤在這段戲裡發揮出了自己全部的功力,把顧子庭的所有情感注解發揮得淋漓盡致,該哭哭該笑笑,算是完滿的一段表演。
導演和其他人對於她這段戲的評價和魏毓差不多,算是一個非常肯定的態度了。
竇瑤在聽過評價後,總算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模樣。
在她之後,就到了魏毓的表演順序。
在她表演前,導演特別挑事地問了一句:”你覺得竇瑤的表現怎麽樣?”
“不錯。”魏毓有一說一。
“那你覺得同樣的表演風格和內容,你能完成的比她好嗎?”
“可以!”魏毓毫不客氣地說。
“那期待你的表現。”導演說道。
“不不不!”魏毓搖頭,說:“我為什麽要和她用一樣的表演風格和內容?”
“你們倆的劇本注解不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嗎?”
“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沒錯。可我一個16歲的小姑娘怎麽能跟竇瑤一個26歲的婦女表演成一樣呢?你不覺得她以一個成年人的心態來詮釋古挽的少女心思有一種惺惺作態的造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