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馬蹄聲疾,一道豔紅如火的身影,騎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之上,向著諾雅的馬車疾馳過來。那白馬迅如閃電,竟比這受驚的馬還要快上幾分,轉眼間就與馬車並駕齊驅。
馬背上的百裡九縱身一躍,就躍至驚馬之上,伸出手中長劍,劍光掠影,利落地割斷了馬鞍上的牛皮車套,然後一個鷂子翻身,穩穩當當地落在車前,抬腿勾起了馬車下跌的車轅,衝著馬車上的諾雅粲然一笑:“夫人,我兒子沒事吧?”
諾雅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才發現滿手鮮血,竟是適才鉗製劍尖的時候,劃傷了虎口,危急之時,毫無覺察,如今才感到火辣辣地疼:“你兒子生龍活虎好的很,剛才還踢了我一腳,不過咱母親現在可不舒服,怕是被顛簸壞了。”
“我老娘在哪裡?”
諾雅拍拍身下車板,將手悄悄攏進袖口,苦笑一聲:“應該就在車廂下的夾層裡,不過有機關,我不敢擅自動手。”
百裡九放下車前撐,上前查看過機關,立即喚過身後趕至的士兵裡有懂機關之術的,上前打開廂板,將中了*昏迷不醒的老夫人解救出來,一杯清水灌下去,長舒一口氣,悠悠醒轉過來。
“娘,您沒事吧?”諾雅跪在她跟前,擔憂地問。
老夫人睜眼見諾雅身上的血,簡直嚇得魂飛魄散,一驚而起,緊抓住了她的手,握得生疼:“我的兒,你怎麽也受傷了?”
這一下,痛得諾雅呲牙咧嘴,抬頭對百裡九道:“娘這手勁,怕是你我都比不得。”
......
塵埃落定,雨長老束手就擒。諾雅與百裡九的凱旋,三皇子與鎮遠侯勢力的徹底毀滅,代表著楚傾塵繼位已經是大勢所趨,再也沒有了任何懸念。余下的事情,就是朝堂的整頓,與肅清三皇子的余黨,將所有的政權全都收攏鞏固到楚卿塵一人的手裡。
楚卿塵此時徹底展現出他的鐵血手腕,還未繼位就大刀闊斧地對朝中一些制度進行了變革,如朝陽蓬勃而出,蒙塵明珠瞬間綻放出灼目的流光溢彩。他十幾年來的遊歷積蘊的見識,從能人志士中得到的收益,以及他四海講學中對各國政策的博采所長,在這時候,完全爆發出來,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斷地覆蓋了整個朝堂。
按說,朝堂新舊交替,又是剛剛平穩了內亂的時候,委實不適合這樣的改革與變動,但是,楚卿塵有依仗,他背後有皇上撐腰,外面有百裡府坐鎮,朝中有他不拘一格大膽啟用的真正有真才實學,學富五車的治國之才。
既然剛剛剔除了三皇子的毒瘤。就索性借著余威,將所有腐爛的肌肉全部剔除掉,換成新鮮的血液,那樣,愈合得會更快。
楚卿塵敢這樣大刀闊斧,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諾雅與百裡九。二人幾乎不費朝廷一兵一卒,就消滅了兩大造反勢力,未動搖國之根本,所以,他才可以這樣無所顧忌。
百裡九與諾雅交了差事以後,就一直在將軍府裡窩著,任憑外面折騰得天搖地動,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吃飯,睡覺,逗泡泡。
安若兮在老湯頭的全力救治之下,終於保住了一條性命,不過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氣血不足,怕是暫時將養不起來。
老夫人與諾雅命人尋了最上等的人參靈芝等給她燉湯喝,一天三頓地補,直補得她淚眼汪汪,幾次望著諾雅欲言又止。
百裡九後來去看過她一次,出言安慰幾句,然後又叮嚀了下人好生伺候,後來就再也沒有在浮世閣出現過。
安若兮最初也眼巴巴地盼,後來心越來越涼,最終也就徹底死心了。知道百裡九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他對自己的態度。
安若兮是個通透的女子,這許多年來讀過的書,使她看事情都比別人開明一些,她最初對於百裡九瘋狂的,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的熾熱,在與百裡九的相處中逐漸被撲滅。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兩人從相識,然後一路走到今天的點點滴滴。從百裡九答應皇上的賜婚,所帶給她的狂喜,到三皇子在她大婚的前一夜,對她下達命令所帶來的懊喪與矛盾,再到初進將軍府,百裡九偶爾對她展現出來的溫柔,令她悄然滋生的憧憬與希望。
如今細細想來,百裡九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對她虛偽的笑的背後,還不一定是怎樣的厭憎。
可是自己就偏生當了真,以為他對自己是刮目相看的,傻傻地跟秦寵兒,慕容諾爭得頭破血流,精疲力盡。
她在明白了這一切以後,曾經就心灰意冷過,但是百裡九不經意間看過來的一個眼神,就令她瞬間猶如死灰複燃,抖擻起精神,重新躍躍欲試。
終於,百裡九不得不親口對她說出那樣絕情的話來,她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麽?
那些難熬的時日,老夫人的開導,令她豁然開朗,她很慶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善良開通的婆婆,所以,如果再重來一次,面對這樣的危險,她仍舊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以前,有一半是為了百裡九,如今,全部是為了老夫人。
她開始考慮自己以後的路,不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她已經沒有家了,如果不是老夫人,自己如今也是身在囹圄之中。現在,將軍府也不能是自己的家了,自己就是一個外人,還是個討人嫌的外人。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空有一身曾經引以為傲的本事,卻連養活自己都是問題。
原來,自己真的不如慕容諾,從一開始就不如。
老夫人曾經勸慰過她,說二皇子即將登基,按照慣例,皇子登基都會大赦天下,自己父親肯定是罪無可恕,兄長也會受到牽累,官職不保,或者流放。但是侍郎夫人的性命好歹能得個保全,以後還要依仗她照顧。
她殷切地期盼著,若是,上天還給她一個家的話,她就徹底地改頭換面,重新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
後來,朝中安穩,如水到渠成,楚卿塵登基的日子定了下來,昭告天下,普天同慶。欽天監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繼位大典的事情。
楚卿塵繼位的前三天,將百裡九宣進了宮裡,而且還是在早朝的時候。百裡九討厭早朝,尤其是有了諾雅以後,不能睡懶覺是小,關鍵是將自己的手從諾雅溫軟的身子上拿開很困難。
他熬到最後一刻鍾,元寶在屋外再三催促,唯恐擾了諾雅清夢,才不得不起身哼哼唧唧地穿起衣服,踢踢踏踏地出了門。
百裡九一走就是多半天,從宮裡回來,帶回了諾多的賞賜,綾羅綢緞,琳琅滿目的珠寶。然後絮絮叨叨地講朝中見聞。
諾雅正在一樣樣翻看皇上給的賞賜,壓根就沒有功夫聽百裡九嘮叨。耀目的珠光寶氣總是會令她賞心悅目,心情大好。
她感受到自己的肚子好像輕微地動了一下,就像那日大敵當前,千鈞一刻之時的那一下胎動。她頓時興奮起來,拿了兩個元寶貼在肚皮上敲。
正在一本正經地談論國事的百裡九抬頭見她非但充耳不聞,還財迷地教壞自己兒子,有些無奈,上前奪了她手中的元寶:“你沒事的時候,可以賞賞花,畫畫草,多看些書也好,做些高雅的事情,不要老是這樣粗俗財迷。若是將來生個兒子還好,若是女兒,也這樣財迷心竅,小心被別人用銀子拐跑了。”
諾雅頗不以為然:“我這是讓她們自小就漲漲見識,將來女婿除非富可敵國,否則哪裡拐得跑?”
百裡九有些哭笑不得:“按照你的意思,富可敵國你就嫁女兒了?”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富可敵國都不嫁,還想怎樣?難不成是想讓女兒一輩子都尋不到合格的夫君,嫁不出去?”
百裡九故作瀟灑姿態,意有所指道:“最起碼,比如說人品,風骨什麽的,亂七八糟地加一起,縱然不是玉皇大帝那樣的條件,也要差不許多。”
諾雅上下打量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的確,可莫像我一般,身不由己地嫁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後悔一輩子。”
這話百裡九可不愛聽,撇撇嘴:“你這失足一腳撿了個金元寶,你還得了便宜賣乖。”
諾雅拍拍肚子:“記得,孩子,自以為是,臭屁自大的男人不能嫁,尤其是生得好看,朝三暮四的男人更不能招惹。”
百裡九攬著她的腰,寵溺地摸摸她的肚子,感慨頗多:“如今是想出來的出不來,想進去的進不去,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我兒子再這樣下去,遲早被你教壞,我有必要跟他進行一次親密接觸,徹夜長談了,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諾雅一巴掌拍掉他在自己腰間四處遊弋的手,繼續翻撿珠寶:“兩句話就開始不正經!繼續說些正事吧,三皇子怎樣了?楚卿塵打算怎樣處置他?”
百裡九死皮賴臉地繼續靠過去:“斬了。”
“斬了?”諾雅有些驚訝:“皇上不是想著給他最後一次機會麽?說只要他不起兵造反,就會給他轉圜的余地。怎麽又說斬就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