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記憶的碎片在諾雅的腦海裡盤旋不去,太多的磨礪與苦難在她心底深處一遍遍拉扯,恨不能將她刺得鮮血淋漓。
她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潛伏著太多未知的危險,她好像就在那場大火裡,重新被烈焰吞噬,將自己炙烤成一抔灰塵。
也許,就那樣,死去,挺好,可以永遠地跟隨自己的親人一起,不會孤單,不會淒冷,不會再受那樣多的苦痛折磨,不用再在愧疚中,自責裡,寢食難安,不用再每一天都變成一輩子那樣煎熬。
她閉著眼睛,用單薄的臂膀緊緊地擁抱自己,好像,只有那樣,才能抵擋住外面對自己的傷害,才能保護自己,
危險,已經一步一步靠近,十幾個黑衣人覺察到上當,然後去而複返,從四面八方的位置,向著廢墟裡孤寂的人影悄無聲息地潛伏靠近,迅如捷豹,輕如狸貓,手中的刀劍,閃爍出森寒的殺氣。
泡泡機警地弓起身子,毫不畏懼地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危險,用吠叫聲喚醒自家主人的注意力。
月亮圓了,掛在中空,照得整個山間一片慘白。泡泡對著月亮一聲長號,那是遺傳自孤狼的習性,它的野性終於在這個時候被喚醒了!
諾雅卻像被夢魘困住一般,渾身顫抖著,牙齒打戰,仍舊沉浸在自己幻象的世界裡,不能自拔。
刀劍,如驚鴻掠影,帶著寒氣,映著月光,向著諾雅劈頭蓋臉地砍殺過來。泡泡奮不顧身地向著最近的黑衣人手腕上撲過去,迅猛凶狠,令那人措手不及,竟然被它鋒利的爪子抓了幾道深深的印痕,皮開肉綻。
接二連三,勇敢無畏,捍衛著自己的主人,不受侵犯。它的犬牙在慘白的月光下閃爍出令人驚駭的森然,瞳孔裡灼灼升起熊然大火。
刀劍向著它毫不留情地攻擊,它一次次忍痛一躍而起,靈活地躲避劍鋒,撲向逼近諾雅的黑衣人,張開的犬牙直衝他們的咽喉。令他們不得不放棄原本的目標,將手中的刀擋在胸前,用來提防它迅疾如電的進攻。泡泡又一次次地躲閃不及,被血洇紅了金黃的毛發,仍舊鍥而不舍地緊咬住對方的皮肉。
溫熱的血濺落在蜷縮在地上的諾雅臉上,她聞到了鮮活的熱血的味道,一個愣怔醒過來,入眼一片猩紅慘烈。
她掙扎著站起身,渾身迸發出一種徹骨的寒氣,冰凍周圍三尺!
黑衣人都是殺人如麻的殺手,見多了血腥的場景,見多了充滿著怨恨的眼神。可是諾雅那雙眼,充斥著血紅,不知道是誰在她的眼睛裡布下了鮮紅的熱血?
沒有人能看清,她究竟是怎樣的動作,泡泡緊咬著的那條胳膊齊刷刷地斷了,露出森然的白骨茬兒,那殺手慘嚎一聲,躺倒在地上,左右翻滾。
她的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把刀,指著周圍的敵人,露出雪白的牙:“是你們!是你們乾的!”
黑衣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咬牙切齒地究竟在說些什麽?她的話又是什麽意思,隻覺得她的話音裡,洶湧澎湃出滔天的恨意。
“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諾雅咬著牙,將這幾個字說出口,黑衣人們就都怕了,想逃,逃得遠遠的,遠離這個可怕的地方,這個可怕的女人。
可是已經晚了,一個人,一把刀,竟然就封死了所有人的活路,他們只能被囚禁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收割自己的生命。他們反抗了,拚了自己的性命,使出渾身的解數,但是沒有用。
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人!
王者歸來,就是要驚天動地,就是要摧毀一切或腐朽的,或頑固的罪惡,接受世間萬物的崇拜。
鮮血又一次染紅了他們腳下的大地,十幾人的鮮血流淌下來,瞬間就被乾涸的廢墟全都吸收了,滲入地下去。
他們的死狀也都很淒慘,殘肢斷臂,支離破碎,但是,都有一樣的特點,跪在地上,低垂著頭,好像是在贖罪,或者懺悔。
最後,只剩下一個女人,一把刀,還有一條狗,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孤獨的月色裡,被拉長的身影格外淒涼。
地上,用劍尖刻成幾個大字,淌滿了鮮血,觸目驚心:血債血償。
慕容山莊的慘案又一次很快席卷了整個武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造成了極大的轟動。尤其是十六個黑衣殺手詭異的死狀令人浮想聯翩。在這個人跡罕至的山頂,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十幾個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以及他們僵硬的始終保持下跪姿勢的屍體,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
冤魂索命?還是慕容家的至親之人終於回來報仇了?
時隔許多年,多少人開始興奮與激動起來,作為受過慕容城恩惠的人,或者是生死之交,他們殷切地盼望著,這個沉澱了許多年的冤案可以得到昭雪,真相浮出水面,還慕容一家一個公道。
他們更為好奇的,究竟是誰殺了這些人?他又是什麽身份?她是慕容莊主的什麽人?
諾雅大鬧玉鼎節,在玉鼎節上一顯身手,懲惡揚善的事情自然被消息靈通的人翻找出來,津津樂道。人們自然而然地聯系到一起,頗多猜測。
消息很快傳揚到了將軍府,百裡九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仍舊臥床,極少出來走動。他靠在床上,手裡捧著諾雅的那個盒子,裡面有幾張銀票,一張畫著肥豬和狐狸的畫,一封寫得七扭八歪署名狐狸的信,還有一本手抄《侍妾翻身寶典》。
那本手抄已經被百裡九翻過許多遍,書角都有些發毛了,他仍舊樂此不疲,一邊看一邊笑,一邊嘀咕著罵那個狼心狗肺的女人,自言自語。
“明明心裡是喜歡九爺我的,偏生那樣嘴硬,果真就是一隻煮不爛嘴的鴨子。”
“沒想到,你在九爺我身上竟然花了這樣多的心思,兵法三十六計都用上了。不過爺喜歡,尤其是那個美人計,你要繼續發揚光大。”
“我就知道,像楚卿塵那樣又悶又騷的男人你絕對看不上,你靠近他就是不想讓他過早完蛋而已吧?瞞得九爺我好苦,心都碎成八瓣了。最後還不告而別,若是秋後算帳的話,我們不僅抵消了,恐怕,你還虧欠了九爺我。”
“風馳說你已經服下了解藥,你的功夫把他嚇住了,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如此我就放心多了,不過你也要少逞強。”
“你究竟跑哪裡去了?冰魄專程去了洛陽,回信說沒有見到你。”
“你可一定要活著回來,也不枉費老子我疼你一場。”
一直絮絮叨叨,好像中了魔怔,桔梗聽了,就一次次地哭,不敢當著他的面,自己藏起來將眼睛哭得通紅。
元寶氣喘籲籲地闖進一念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剛進院子就扯著嗓門嚷:“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百裡九繼續沉浸在諾雅的手抄本裡,他發現,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在手抄本的後面竟然畫了幾幅春宮圖!雖然那畫風慘不忍睹,幾乎辨認不出男女的輪廓,但是那個稀罕姿勢,百裡九這個閱盡千帆,讀遍男女春秋的風流浪子也覺得新奇,他決定,等他養好身子,把那個女人捉回來,一定全都嘗試一次。
元寶門也不敲,就闖進來,看見自家主子還穩如泰山地端坐不動,自己也刹了車,將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咽下去,壞笑著賣個關子:“你若是賞我一千兩銀子,我就答應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
百裡九眼皮也不撩:“諾雅曾經說過一句很有內涵及水準的話: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四十四種病,相思病最苦,而收拾你元寶的方法不計其數,只有一種最管用。你若是不說,我就餓你幾天,讓你只能聞味兒,什麽都沒得吃。”
百裡九的話說得頗有玄機,而且像模像樣,元寶歎口氣,愁眉苦臉:“好久沒有吃到林夫人做的菜,已經是一種折磨了。”
“那你還不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百裡九瞬間發怒了!
元寶精神一凜,言簡意賅:“有林夫人消息了!”
“什麽?!”百裡九一躍而起,鞋子也不穿,直接赤足衝到元寶跟前:“在哪?”
“最後一次,出現在邯鄲城西慕容山莊。”
“慕容山莊?”百裡九腦中靈光一閃:“她如何會去了慕容山莊?”
元寶遂將打聽來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百裡九。
“你是說,慕容山莊裡的十六個黑衣人就是諾雅殺的?”
元寶興奮地點點頭:“當時邯鄲城許多百姓親眼見她帶著一條狗收拾了黃德興之後,駕車出了城。而黃德興隨後跟著去搶奪禦扇,铩羽而歸,丟了一隻胳膊回來。那十六個黑衣人聽描述又像是殺手閣的殺手,你說,不是林夫人是誰?”
“肯定就是她!走到哪吃到哪,哪裡有好吃的都缺不了她!慕容山莊,太極攬月手,難道,她果真與慕容山莊有什麽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