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諾雅前不久才剛剛走過,按說不應該迷路才是,但是現在她發現,有些陌生了。
她記得上次從這裡路過,這只是一條不寬不窄的羊腸小徑而已,道路原本並不窄,極是平坦,但是兩側全都被叢生密布的雜草和灌木佔領了,狹窄的小路應該是這裡的山民常年進山打獵砍柴留下的,所以她才會提前棄車騎馬。
但是現在,她已經行了許久,按說早就進了綿延的邯山脈,但是這條路非但沒有變得狹仄難行,反而,道路兩旁雜草被清理了個乾淨,好像愈加平坦了,可以容納一輛馬車通過。
這裡不是官道,來往的人也不多,按理來說,官府不會花錢來修繕這裡才對,那麽,難道是自己走錯路了?
她想找一個附近的村民來打聽打聽,結果行了半晌也沒有遇到一個行人。路旁的獵戶人家也是空空蕩蕩,沒有人居住,早就廢棄了。
整座山顯得都空曠起來,那就更奇了怪了,附近的住戶都去哪裡了?
諾雅憑借上次記憶,繼續前行,天色昏黑時才看到一個獵戶打扮的漢子鬼鬼祟祟地從山上下來,警惕地四周打量,手裡還提著一個鼓突的布袋。
“大哥?”諾雅驅馬上前,一句話嚇了那漢子一跳,將手裡的布袋一丟,慌裡慌張地拔腿就逃。跑出兩步又覺得不對勁,扭過頭來看著諾雅,狐疑地上下打量:“你是誰?”
諾雅見那人孔武有力,卻膽小如鼠,覺得好笑:“我是趕路的,想跟大哥您問個路。”
那人方才長舒一口氣,上前撿起地上的布袋,機警地四處張望一眼,道:“嚇我一跳。你問什麽路?”
“我記得以前這裡是一條通往河南洛陽的山路的,不知道對不對?”
漢子點點頭:“就是這條路,徑直往南走就是。”
諾雅方才放下心來:“猛然一看路變寬了,還以為走錯了呢。”
“路是變寬了,可是更難走了,小夥子小心些吧,以後盡量走官道,別圖近了。”
諾雅不禁有些奇怪:“為什麽?”
漢子擺擺手:“勸你聽著就是,別問那麽多為什麽。”
這人越是不說,諾雅越好奇:“我在來的路上留了一輛馬車,你若是告訴我為什麽,我就把馬車送給你。”
馬車對於窮苦人家,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那人猛然來了精神,看看諾雅牽著的馬和轡頭,半信半疑道:“當真?”
“左右多說一句話,對你也沒什麽損失不是?”
那漢子猶豫片刻,抬頭看看天色,方才開口道:“是黃德興那流氓勾結官府,承包下了附近的幾個山頭,將這裡的住戶全都趕走了,說是山裡有一種礦,將路修好好開采出去,平素閑雜人等是不讓進山的。”
果然是與官府有關系,怪不得這樣猖狂。諾雅奇怪地問:“大楚不是禁止私人開礦嗎?怎麽官府還支持呢?”
漢子狠狠地唾了一口:“可不就是,官府說他開采的只是一種黑色的叫做‘煤’的東西,並不在大楚律法之內。前兩年也只是僅包了最裡面的小山頭,圍了不讓我們進去打獵砍柴,今年把這裡的山全佔了,連進出都不讓。可憐了我們這些靠山吃山的農戶。”
“那這條路應該不會封吧?”諾雅問。
“暫時還沒有,不過走的時候要規規矩矩的,路上也有關卡,有人暗中監視著呢。也就是我身手利落,才敢偷著進來捉兩隻野味。”
又是這個黃德興,沒想到他竟然果真神通廣大,手底下還養了這麽多的人為他賣命。諾雅搖搖頭,暗自歎口氣,若不是自己還有要事要去做,肯定要好好地收拾收拾他,可不是少幾斤肉那樣簡單的。
諾雅謝過那漢子的提醒,將自己棄車的具體位置告訴他,就要上馬趕路。
漢子平白撿了大便宜,順口神神秘秘道:“你若是再加十個銅板,我就把真相告訴你。”
“真相?”
“嗯,我跟你說的,只是眾所周知的表面借口而已。”漢子故意吊諾雅胃口:“實際上背後有大陰謀。”
諾雅有些好笑,但也有點好奇,左右十個銅板對於她而言,算不得什麽,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銀錁子丟給他:“多賞你一些,全部,一字不落。”
那人見錢眼開,頓時眯了眼,衝著諾雅招招手:“過來蹲下說話,莫被人看到了。”
諾雅四周掃望一眼,天地皆寂,哪裡有半個人影?這人膽子也未免太小了。她按照那人所說,湊過去,問:“說吧!”
“這是我追趕一隻獵物時,無意間發現的,黃德興他們在這裡打著采煤的旗號,實際上是在這裡發現了鐵礦!”
“鐵礦?”
漢子點點頭:“你想啊,他黃德興佔了裡面的山頭好幾年了,我原本一直住在這裡,屁都沒見他拉出來一個,我就琢磨著不對勁,采煤只是個幌子。後來我那次半夜進山下夾子,追著一隻大貨無意間闖了進去,聽到裡面一片‘叮叮當當’的響聲,一聽那動靜就是裡面有鐵礦!正在現場熔煉呢。”
諾雅哪裡會信,若是說小打小鬧挖一點煤出來賣錢可以信,若是說采鐵礦,並且還要現場熔煉,那需要多大的規模,和人力財力,以及技術。哪裡會是一個小地痞流氓能做到的事情?而且,私自煉鐵,那可是掉腦袋的死罪,沒準還要被抄九族。
她笑笑對那漢子道:“那你怎麽不去官府舉報,換些賞銀,不比你偷偷摸摸地進來打兩隻野雞兔子的來錢快?”
漢子摸摸脖子:“娘唉,那是要錢不要命啊,這事情是明擺著的,黃德興肯定是跟官府勾搭著,一塊兒發財。我若是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這條小命早就沒了。”
諾雅想想也是,適才黃德興不就是尋了兩個官府的人來追殺自己,搶奪禦扇嗎?這漢子雖然貪財,倒是識時務。
她抬頭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按照這漢子所言,還是趁著天未黑透,過了這幾座山的好,免得招惹不痛快。
漢子拿了諾雅的錢還挺熱心,叮嚀道:“你要趕路就趁早,否則馬上天黑了,單身一人路過慕容山莊跟前,毛骨悚然的,還害怕呢。”
“慕容山莊?慕容山莊在這山裡?”
漢子揣起銀子,提起腳下布袋,鬼鬼祟祟地西周張望一眼,然後臨走時揮揮手:“就是,下個山頭有個岔路口就是上慕容山莊的路,幾年前一場殺戮,幾十條人命葬身火海成為冤魂,我反正深更半夜的不敢從那裡過,你自己小心點。”
諾雅蹙眉沉吟片刻,翻身上馬,沿著此路一直向前,並不逗留。行至那漢子所說的岔路口時,情不自禁地停了馬,站在路口呆愣半晌。
天已經黑了下來,山風颯颯,夜鳥不驚,月光慘淡,整座山好像籠罩在一層如夢如幻的煙霧裡一般,遠處的樹朦朦朧朧,看起來有些猙獰,令人無端心生恐懼。
諾雅半晌方才緩過神來,覺得心裡除了一種莫名的傷感,還有一絲想要逃避的懼意,感覺那山,那樹,對於她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又像洪水猛獸一般,想要將她活生生地吞噬掉。
她想著慕容老爺子在江湖中的威名及傳說,不難看出,在世時定然那是一個磊落光明,德行兼備高尚之人,值得敬佩。既然從此路過,自己好歹也算是個江湖中人,那就拜上一拜。
她翻身下馬,跪在路口,向著上山的方向,一撩衣襟,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
就是這幾個頭,諾雅在靠近地面的時候,覺察到了異樣的動靜。她趴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面上,仔細聆聽。地面微顫,不錯,就是有人,騎著快馬,密集如鼓,向著自己的方向。
她在心裡默數,人數眾多,恐怕不止十人,而且聽馬蹄聲,都是絕頂高手。
難道是黃德興搬了新的救兵?還是殺手閣追殺自己的殺手到了?
諾雅心裡一凜,自己武功如今尚未完全恢復,一人面對這麽多高深莫測的高手,究竟有幾分勝算?躲避還是硬拚?
她略一沉吟,不敢猶豫,站起身來,取下包袱,使力一拍馬背,那馬吃痛。立即丟下她撒蹄狂奔。
諾雅向著泡泡低低地招呼一聲,立即上山,隱在一塊石碑之後,借著鬱鬱蔥蔥的草木掩映,向著山路之上張望。
馬蹄聲漸近,全都是一身勁裝的蒙面黑衣人,在面前一掠而過,總共有十四五人之多。諾雅看那架勢,也知道這些人皆是頂尖高手,哪個都身懷絕技,武功高超,帶著一身凜冽的殺氣。
她幾乎可以立即肯定,他們是衝著自己來的,是敵非友。百裡九手下的人,絕對沒有這樣霸道的殺氣。
多虧了自己敬重慕容老爺子的品行,留下來磕頭,否則自己騎在馬背之上,渾然不覺,此時怕是已經與他們正面交鋒。
諾雅暗自松了一口氣,從石碑後面轉過身來,借著月光,石碑之上“武林泰鬥,慕容山莊”幾個大字雖然已被風蝕斑駁,卻仍舊熠熠生輝。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喚著她,吸引著她一步一步向著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