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雅如今功夫傍身,怎會輕易被一個普通老頭子踹到?就算是猝不及防,也丟不起那人。一個靈活的閃避,就立即退至一旁,躲開了薛老頭的無影腳。
薛老頭一腳踢空,怒火更旺:“你竟然敢躲?”
說完提起衣襟,追著諾雅又是飛起一腳。
諾雅心裡這個氣,今天自己沒事招惹這怪老頭幹嘛?忙活了一頓,手上的油還沒洗乾淨呢,就被人追著團團轉,還又還不得手,圖個什麽?
“我說你這怪老頭,究竟有完沒完,我好心幫你,你不謝我也就罷了,恩將仇報地追著我打是什麽意思?
“我今日就是要好生教訓教訓你,讓你懂得做人最基本的道理。”老頭在後面追得氣喘籲籲,仍舊不肯善罷甘休。
“我又不是你生養的,你教訓得著嗎?”諾雅也有了幾分火氣,立即反唇相譏。
她不說還好,一句話惹得老頭怒火中燒,一張臉憋得青紫,好像都喘不過氣來。
“你...你這...孽徒,今日我若是不把你燉了,我死了都咽不下這口氣!”
諾雅一邊躲一邊叫苦連天:“誰是你徒弟了,你有沒有搞錯?”
“就是,薛師傅,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人家好心好意地幫咱,咱不能不由分說就踹人家啊?”人群紛紛勸說道。
老頭停下來,撫著心口,滿頭大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果真好大的氣性。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我站住讓你踹一腳出出氣行不?但是記得下手輕點。”
諾雅站住,自動送到薛老頭跟前,轉過身來,閉眼咬牙蹙眉,真是等著挨踹。
諾雅實際上也就客氣一句,誰知道那怪老頭竟然出其不意,果真抬起腿,向著諾雅的大腿上就是一腳。
竟然真的敢踹?而且下手還這樣重!這老頭真不地道。雖然踹在她身上無關痛癢,但是諾雅也有氣性,有心嚇他,足尖一點,瞬間被踹飛了幾丈遠,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眼睛一翻,兩腿一伸,就暈了過去。
這下果真把薛老頭嚇到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腳,再看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諾雅,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人群頓時又炸開鍋了,米面果子老太太丟下手裡籃子,伸手就指著薛老頭數落:“薛師傅啊,薛師傅,我們大家都敬重您,可是您看看您今天辦的這叫什麽事兒?”
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把諾雅從地上扶起來,又是揉胸又是拍後背,不禁就是一個愣怔,失聲道:“竟然還是個姑娘家!”
“啊?”一句話頓時吸引了許多人注意。
諾雅暗自後悔,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光急著嚇唬薛老頭了,怎麽就忘了這一茬兒?
薛老頭一愣,趕緊兩三步跑過來:“你說的當真?”
諾雅可怕熱情的大嬸萬一再當街驗明真身,趕緊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道:“疼死我了!”
那老頭臉上竟然難得的羞赧之色,搓著手不好意思地道:“那個,那個姑娘啊,可能真是我老頭子適才呢,有些魯莽,認錯了人了。我以為你是我那不肖的徒兒呢。”
“我看你是想徒弟想瘋了吧?”米面果子老婦人搡了他一句:“看誰都像你徒弟。”
薛老頭跟個做錯事挨訓的孩子似的:“我就是看著眉眼有點像,而且,而且那個我叫了一聲我徒弟的小名,她也應了不是。”
老婦人還是一個勁兒埋怨:“莽莽撞撞的,還下那樣重的手,萬一出事怎麽辦?”
諾雅心裡猛然一動,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沒事沒事,年輕人嘛,摔摔更健康。我一點事沒有。”
薛老頭得了便宜賣乖:“我就說嘛,我那一腳怎麽能將她踢得暈了過去?我又不是犁地的牲口,尥蹶子啥的。”
眾人一陣哄笑,善意問候兩句,見已經沒有了什麽事情,就逐漸散開了。
薛老頭搓搓手,對著諾雅局促不安地道:“那個姑娘啊,那個,老頭子有句話想問問你。”
諾雅見他適才吃癟,被一個婦人訓斥,有些好笑:“薛師傅但講無妨。”
“就那個,適才你做的活魚活吃,是怎麽做到的,那魚死了以後如何還能活蹦亂跳的?”
原來是為了這個,竟然對廚藝這般癡迷。諾雅眼睛一轉:“這個問題呢,其實挺簡單,不過我也正巧有一個問題請教薛師傅,還請薛師傅也如實相告。”
薛老頭一愣,不過轉念一想,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有一些烹飪上的小竅門,一般都是秘不外傳的,等價交換也是合情合理,遂點點頭,道:“可以,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請薛師傅借一步說話。”諾雅比個手勢。兩人一同尋個僻靜處,諾雅當先說道:“其實方法很簡單,不過薛師傅做不到而已。我在炸製那條魚的時候,掌心暗中注入了內力在那條魚身上,護住了它頭部貫穿全身的一條類似於筋脈的線,不受損傷,所以就算是那條魚被炸透了,身子還會受腦子的支配,一杯酒倒進去,猛然受到刺激收縮,自然就蹦起來了。”
薛老頭聞聽她的解釋有點不屑一顧:“原來只是投機取巧,我還以為真的是廚藝過人呢。”
這老頭真不會說話,尖酸刻薄,又臭又硬,都不知道他在邯鄲城這樣好的人緣是怎麽來的?
諾雅立即反駁道:“我這叫學以致用,將功夫運用到廚藝當中,才能推陳出新,發揚光大。”
薛老頭有片刻的愣怔,眼中難掩傷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吧。”
諾雅略一沉吟,對著薛師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薛老頭一怔:“你這是做什麽?我可提前告訴你,老頭子我可是不收徒弟的。”
諾雅直了身子,方才一本正經地對薛老頭道:“薛師傅,我想知道,你適才所叫的小名‘諾兒’可是你徒弟的名諱?他家是何方人士?又是怎樣的人物?”
“你問這些做什麽?”薛老頭狐疑地望著諾雅問。
“實不相瞞,薛師傅,我生了一場大病,以前的所有事情全都忘記了,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今日從邯鄲城路過,見張記包子鋪老板家的孫兒拿了你給的怪味蠶豆在吃,心裡莫名覺得熟悉,方才尋了過來,而且,適才你叫的,也正是我記憶中最深的一個字,用來做了自己如今的名字。”
薛老頭冷冷地望了一眼諾雅,滿臉警惕:“年輕人,你編造這樣的故事該不會也是為了我手中的禦扇而來吧?我告訴你,就算是果真是我那不肖的徒兒,我也斷然不會將禦扇交給你。”
諾雅有點哭笑不得,看來那黃德興為了這把扇子無所不用其極,把老頭給嚇壞了。
“薛師傅放心,我隻問問題,問完轉身就走,絕無二話。”
薛老頭盯著諾雅瞅了半晌,逐漸放下警惕,歎氣道:“雖然隔了這麽多年,但是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這眉眼輪廓就是我那不肖的徒兒,而且說話口氣也出奇的相似,總是一肚子歪理。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第一次見他也是在一年一度的玉鼎節上,他那時候也不過只是十歲的年紀,炒菜的時候還要踩著半截板凳才能夠得著灶台,鍋都掂不起來,做出來的菜卻豔驚四座,令當時在場的許多成名已久的廚師都自愧不如。
我一眼就相中了他的天賦,還上趕著買了兩串糖葫蘆,包了一包蠶豆給他,才哄著他拜了師傅。”
不知道人家是哪家的孩子,就到貼著收了徒弟,這老頭也真夠心急。兩串糖葫蘆就拜了個便宜師傅,這徒弟也真沒骨氣。諾雅暗自腹誹道。
“那拜了師傅以後呢?這孩子的父母家長難道就沒有露面嗎?”
薛老頭搖搖頭:“我收的是徒弟,見他爹娘做什麽?”
諾雅被噎,這老頭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怪,看來那小徒弟定然是受不了他的怪脾氣所以才跑的。
“你授藝多久?難道就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家在何方?”
“他隻告訴我他小名叫諾兒,我沒有供奉祖師爺,也不寫師門族譜,所以他姓啥我都沒問。那小子真是一塊學廚子的料,教了他兩年而已,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偶爾來一天,那廚藝不是我吹的......”
話說了半截,薛老頭就哽住了,轉而嘀咕道:“那時候他也算是有孝心,每次來都孝敬我不少好酒,可惜手藝一學到手,就沒了蹤影。我也只能認栽了。”
薛老頭說起他那個徒弟,還是難掩得意之色,言辭間頗多感慨。
諾雅有些失望,覺得自己可能是尋親心切,所以看到一點巧合,就迫不及待地追根究底。她滿懷的希望又破滅了,垮下臉來深歎口氣:“世間哪裡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看來是我自己多慮了。”
說完沮喪地轉過身,就要上車繼續趕路。
“喂!”薛老頭突然出聲喊住她,滿腹落寞地道:“其實我也蠻希望你就是他的,畢竟那時候他還小,老是男孩子打扮,性子又野,究竟是男娃還是女娃我也稀裡糊塗地沒問過。其實,我心底還是一直矛盾地感覺,我薛老頭相中的人應該不至於那麽沒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