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他走的時候是不是騎的白兔?”諾雅狀似無意地問道。
冰魄就躺在屋脊上曬太陽,眼皮也不撩,懶洋洋地道:“不是。”
諾雅“喔”了一聲不說話。
白兔一向是他的坐騎,只要出門都是它,若是不騎,只有一個可能,他很急,騎了普通的馬,可以馬不停蹄,然後在驛站更換馬匹。
白兔雖然是千裡良駒,但是也不能一直長途奔襲。
天煞地絕?諾雅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好熟悉。
百裡九騎馬徑直出了城,隻帶了元寶在內的三個侍衛,他不想目標太大,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有些心急如焚,所以一路向南,風餐露宿,片刻也舍不得歇。
這件事情他必須親自去辦,因為除了要見天煞,他心裡還有一個疑團,想要一並解開。而這個疑團,事關諾雅的身世,暫時還不能讓別人知道。
進了邯鄲境,他有事耽擱了三四個時辰,快馬進入信陽境內的時候,幾人才林中露宿下來,做第一次休整。
剛剛閉目養神一會兒,還未解過乏,就聽到來路上有急促的馬蹄聲,急驟如擂鼓,沿著林旁官道,徑直向著幾人的方向疾馳而來。
這時候,夜間趕路的人並不多,尤其是漆黑如墨的夜裡,若是目力不佳,騎著快馬這樣趕路很容易出事。
正在負責警戒的元寶躍上樹梢,向來路眺望,越看越覺得眼熟,待那快馬近了,試探著出聲喚道:“冰魄?”
馬上的人耳力倒好,一個急刹,勒住快馬,扭過頭來,滿臉如釋重負的驚喜:“元寶?”
可不正是冰魄?
元寶躍下樹梢,掠至冰魄馬前:“你怎麽過來了?出了什麽事情?”
冰魄不答反問,焦急道:“主子呢?”
元寶一指林子裡面:“在裡面稍事歇息。”
“快點帶我去見他,林夫人失蹤了!”
元寶大吃一驚:“怎麽回事?怎麽會不見了?”
他的話音不過剛落,百裡九已經自林間衝出來,急切地衝冰魄低吼:“不是讓你好生看住她的嗎?不是交代了不許讓她出府的嗎?”
冰魄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向著百裡九一拱手:“屬下該死,一時不警惕,中了林姨娘的手腳。若非是碰巧二皇子帶了大夫到一念堂給她看診,恐怕如今還無法脫身。”
百裡九渾身迸射出凌厲的寒氣:“你是說,是她自己走的?”
“是!主子!她騎了您的汗血寶馬,聽守城士兵說,是從北城門招搖出城,二皇子已經帶了人向北沿路打聽,一無所獲,倒是白兔在她走後一個多時辰,自己回了北營。”
這樣不省心!
關心則亂,百裡九一時之間,心急如焚,竟然也是六神無主:“什麽時候的事情?”
“您走後也就不到一個時辰。因為一直沒有她的音訊,屬下不敢耽擱,立即騎上寶馬,馬不停蹄地過來向您報信。”冰魄如實稟報道。
“不到一個時辰,依照她的腳程,楚卿塵應該早就追上了。”
“主子,怎麽辦?回去?”元寶最是明白百裡九的心思,試探著問道。
百裡九猶疑地搖搖頭,追問冰魄:“你說,二皇子已經大張旗鼓地一路搜尋過去?”
冰魄點點頭。
“壞了!”百裡九心裡猛然一沉。
“怎麽了?”元寶焦急問道。
“太子若是知道諾雅獨自一人離了將軍府,定然會對她不利,諾雅有危險!”
元寶也猛然想起,那日在賭坊之中,丁虎被催眠之後,所說的話,頓時也心中一凜,安慰百裡九道:“二皇子向來睿智,籌謀全局,肯定是有原因。可能正是因為他大張旗鼓地沿路搜查林夫人行蹤,太子才不敢過於明目張膽地動手,只能暗中調查。相比較而言,應該不及我們有優勢。”
百裡九努力平穩心緒,思忖片刻,腦中靈光一現:“白馬自己回來了,那她騎白馬出城就不是因為急著趕路,只是為了招搖。難道她從北城門出城只是故布疑陣,迷惑我們視線?而真正的方向,應該恰恰相反,是應該向南!”
冰魄猛然一拍大腿,懊惱道:“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沿路也沒有打聽打聽。”
“你上了她的當,她故意遣返白馬留給你,是想調虎離山,讓你給我們通風報信,趕緊打道回府。而我們這裡,應該就是她南下的必經之路。楚卿塵隻猜到她是金蟬脫殼,所以故意虛張聲勢,擾亂太子視線,卻沒有算計到她這個小九九。”
冰魄經他提醒,方才想起什麽,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遞給百裡九:“這是從她的房間裡發現的,好像是她留給您的信。”
百裡九接在手裡,雙手都忍不住有些緊張地顫抖起來。元寶趕緊燃了火把,百裡九借著火把的光亮,將信箋展開,是一副亂七八糟的塗鴉。
諾雅的畫工很笨拙,但百裡九一眼就能看出,上面畫的,是一個群山圍繞的山谷,山谷裡種滿了樹,開得正似錦絢爛,花木掩映中一座簡陋的竹籬茅舍,茅舍前,有一人,依稀是個男子,手裡拿著一柄長劍,周圍落英繽紛,滿是肅殺之氣。
上面有諾雅七扭八歪寫下的小字:
狐狸:
我走了,
這些時日,經常會莫名其妙夢到這樣一個地方,很熟悉,我知道,那肯定是我生活過的地方。
在夢裡,有一條路,延伸到我的腳下,有一個人,在那裡等著我。
我回去了,你千萬不要找我。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找回我失去的東西,安然無恙,我或許還會回來;
若是......
我永遠葬在那一片杏花微雨裡,
狐狸,就只能勞你再破費一千兩銀子,重新贖一個小妾回府伺候你了。
諾雅。
百裡九拿著信的手已經忍不住青筋直冒,似乎是握著一柄殺人利刃,恨不能石破天驚,席卷了周圍的一草一木。
一旁的元寶恍然道:“我好像知道林夫人去哪裡了!”
百裡九猛然轉過身子:“哪裡?”
元寶使勁地想:“她曾經問過我這樣一個地方,就在前兩天,說是在一片群山環繞裡,有粉的杏,紅的桃,碧綠的翠竹。杏樹下還埋著一壇壇的梨花白佳釀,三月裡,經常會下雨,淅淅瀝瀝的,雨打竹葉,沙沙作響,問我是在什麽地方。大楚這樣的山多了去,我哪裡會知道是何所在?當時又正貪吃,就敷衍她說,有竹子,而且三月裡煙雨纏綿的地方,大都是過了黃河,進入南方境內。
後來她又問,有沒有聽說過一座叫做“葬情谷”的地方,我實在未曾聽聞,隻當她一時好奇而已,就沒有放在心上。”
“葬情谷?”百裡九展開手中的信箋,盯著畫中的男人仔細看:“天煞!她去找天煞去了!”
“何以見得?”
“因為這把劍!天煞手中的劍與其他的劍不一樣,他手裡拿的是百年前鑄劍名師董老的傳世之作,靈蛇劍!劍尖並不是直的,而是彎曲如吐信靈蛇!她知道天煞在哪裡!”
百裡九心裡燃起希望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苦澀。這個叫做天煞的殺手,在她的心裡,難道就果真這樣重要嗎?她什麽都不記得,甚至忘了自己,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就能感應到熟悉的氣息,在吐出第一口淤血後,首先想起來的,就是他生活的地方!
她不辭而別,自己走的時候,還那樣的雲淡風輕,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隻心心念念想著的,是去找這個男人!
百裡九的心猛然間被狠狠地揪起來,他在那一瞬間,甚至有了暴躁的,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將手裡諾雅留下的書信狠狠地團成一團,想要將它化為齏粉,又舍不得,心疼地展開來。
“也許我們一路南下,向當地人打聽,興許能夠找到這個地方。”元寶不知道天煞與諾雅的關系,所以壓根就不明白,百裡九突然陰沉起來,暴風肆虐的臉究竟是什麽原因,隻當是他心急如焚,在擔憂諾雅的安危:“用不用我趕緊傳令下去,在附近搜查這個叫做葬情谷的地方?”
既然知道了天煞的行蹤,那麽幾人奔赴一線天也就暫時沒有了必要。
如今除了這樣,也委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百裡九頹然地點點頭:“按照我們的行程,如今她應該還未抵達信陽,我們留下來等她,你要交代下去注意保密,盡量不要泄露風聲。”
元寶二話不說,立即翻身上馬,到最近的聯絡點去發布任務,瞬間絕塵而去。
百裡九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去一線天找天煞的打算,停佇下來,等待和尋找關於諾雅的蹤跡。
元寶的人陸續送來消息,尋遍整個河南郡,都沒有找到叫做“葬情谷”的地方,已經一路鋪展向南展開搜尋。二皇子暗中派出的人馬也陸續到了信陽城,表示沿官道打聽著過來,也沒有人見過諾雅的蹤跡。而太子的人也聞風蠢蠢欲動,派遣了數撥人馬南下。
形勢危急,隻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