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雅從昏睡中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看到紀婆子對她阿諛奉承,朝三暮四殷勤備至,桔梗更是噓寒問暖,滿臉緊張。
她看到百裡九送過來的珍貴補品堆滿了小半個院子,琳琅滿目。
她看到的最恐怖的事情,還是安若兮正端坐在自己床前,拉著她的手,皮笑肉不笑。
她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詞,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所以她像一隻受驚的老母雞一樣,繃緊了弦,還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安夫人。”
安若兮向著她探過身子,極是關切地問:“你醒了?有沒有好一些?”
諾雅不自然地乾笑兩聲,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好生將養身體。劉媽媽正在給你煎藥,我去給你端過來。”
安若兮起身,順手幫著諾雅體貼地將被子蓋好。
諾雅渾身汗毛直豎,驚悚地向四周張望一眼,並未看到百裡九,心裡就納罕,她這是演戲給誰看呢?
諾雅向著桔梗招招手,指指她的背影,壓低聲音問:“她來做什麽?”
桔梗掩嘴竊笑:“聽說是九爺昨天夜裡去了她的院子,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她就自告奮勇要來照顧你。”
“照顧我?”諾雅難以置信。
“就是,九爺說讓她過來照顧您月子。”桔梗毫不猶豫地點頭。
“啊?”諾雅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百裡九這是要鬧哪樣?讓安若兮來照顧自己?昨天她教唆挑撥了秦寵兒來大鬧一念堂,今天是貓哭耗子,還是別有用心?
“百裡九這是覺得我死得太慢嗎?”
林諾雅咬牙切齒,昨天僥幸魔爪逃生,保下一條小命,他百裡九這是想借刀殺人?
桔梗的眸子亮晶晶的,有些興奮:“小姐可莫要胡說八道。昨天您暈過去,九爺可急壞了,專門找了蔡大夫過來給您診脈,將小蠻狠狠教訓一頓以後,鼻青臉腫地趕出了將軍府。我覺得他對你挺好的。”
諾雅不屑地撇撇嘴,知道辯解也沒有用,這小丫頭是徹徹底底地中了百裡九的毒。
安若兮端著一碗熬好的湯藥從外面走進來,諾雅趕緊住了口。
“這些事情讓丫頭們去做就好,你還是歇著吧。”諾雅趕緊向著桔梗使個眼色,將安若兮手裡的藥碗接過去。
安若兮側身讓過:“你如今身子不好,需要好生調養,丫頭們粗手笨腳的,我也不放心。你不用跟我客氣,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就好。”
她親手將藥湯遞給諾雅:“趁熱喝吧,聽劉媽媽說,這是補氣血的。”
諾雅愁眉苦臉地將藥碗接過來,頓時一股苦澀的藥香撲鼻而來。
“呃,我胃口不太好,空著肚子服藥的話,容易反胃。”諾雅趕緊尋個借口搪塞。
“那我去給你傳早飯。”安若兮忙不迭地起身,腳不沾地地出去,一溜小跑。
諾雅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這安若兮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麽藥?
她若是想博個賢惠的名頭,裝個樣子也就是了,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絕對有陰謀。
諾雅從床上一撩被子坐起來,風風火火地穿鞋下地。
“小姐,你做什麽去?”桔梗慌忙止住她的動作。
“我惹不起躲得起。”她伸手去拿一旁架子上的衣服。
“小姐,這是您的房間,您能躲到哪裡去?”桔梗有些哭笑不得。
諾雅手下一僵:“是呀,憑什麽是我走?應該把她趕走才對。”
“既然九爺讓她來照料您,您就安心享受就是,難不成心裡還過意不去嗎?”
“並非你家小姐我過意不去,而是那安若兮一向與你家小姐我過不去。如今她黃鼠狼給雞拜年,絕對沒安好心,要小心提防。”
“小姐你多慮了吧?我覺得應該是安夫人有意在九爺跟前表現,討九爺歡心才是。”桔梗不以為然地道。
諾雅搖搖頭:“我這心裡始終發毛,安若兮與秦寵兒不一樣,打個比方,那秦寵兒就像一只會叫的狗,安若兮則是色彩斑斕的毒蛇。不定什麽時候就咬你一口,陰狠陰狠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這樣殷勤,定然是有什麽陰謀詭計,要小心提防。”
桔梗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端起諾雅床邊的藥碗,轉手毫不猶豫地倒進案幾上的花盆裡:“那這藥肯定是喝不得,你的飯菜我也要看好了。”
諾雅看著桔梗熟練的動作,輕車熟路的,有點目瞪口呆。
小丫頭瞬間就明白了諾雅的心思,抿著嘴笑:“我知道以前大夫給你開的藥湯,你全都倒進了花盆裡。”
諾雅有點汗顏。
“那盆開得好生生的釵頭鳳,兩天就枯了,生生是被燙死的,傻子才看不出來呢。”
“啊?”諾雅有點不好意思,輕咳兩聲:“每次吃藥,你們盯得緊,所以就顧不得晾涼了。”
“小姐放心,我端去換新花的時候,是將花盆裡的土換過的,要不九爺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怪小姐您不聽話的。”
諾雅覺得有必要向桔梗解釋清楚:“我壓根就沒有......”
桔梗撇撇嘴打斷她的話:“若是小姐聽十劑湯的話,老老實實喝藥,可能......唉!”
諾雅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心裡既無奈,又覺得有點暖。聽她猶自在一旁絮絮叨叨,頭感覺有點暈,重新脫掉鞋子,鑽進被子裡。
桔梗見自家小姐乖乖地上床休息,也就閉了嘴。
早飯傳喚過來,諾雅依舊臥床,隻背後墊了墊子,半坐起來,一副病怏怏的嬌弱樣子。
安若兮殷勤備至地要給諾雅淨手,盛粥。
桔梗和朝三笑臉殷殷地迎上來,從她手裡搶過粥碗:“安夫人,這些活計奴婢們做就好,折煞我們了。”
安若兮轉身又去端蝦仁水晶包,桔梗忙不迭地接過來:“您歇著,我伺候您和我們主子一起用餐。”
安若兮見一時插不上手,訕訕地誇獎桔梗:“妹妹好福氣,從哪裡找了這樣一個聰慧機靈的丫頭,看得姐姐我眼饞呢?”
“既然安夫人抬舉你,桔梗,以後安夫人來一念堂,你要記得好生招待,多陪安夫人說兩句話。”
桔梗痛快地應聲:“哎,桔梗知道了,以後安夫人作客一念堂,桔梗必然形影不離,精心照顧。”
這是安排人監視自己了?安若兮用帕子掩嘴巧笑,纖纖蘭花指白膩如瓷,令諾雅看了都有些心動。
“妹妹這樣就太見外了,我向九爺毛遂自薦過來照顧你,總要盡一份心力,可不是過來添亂的。”
“不敢,哪裡?”諾雅敷衍應對。
桔梗將粥盛好,端至安若兮跟前的條幾上,熱情地招待用餐,就差手把手喂了。
安若兮那是冰雪一樣聰慧的人兒,自然猜度到了桔梗的意思,也不道破,隻抿嘴一笑,拈起筷子一樣小菜和點心均吃了一點。
桔梗才放下心來,將另一半點心和粥端給諾雅,悄悄地將白玉筷換成銀箸。
諾雅風卷殘雲的時候,安若兮就殷勤地坐在她的床邊,學著適才桔梗那樣熱情的勁頭,恨不能手把手喂了。
一頓飯,諾雅噎著了好幾次,後來就開始反胃,吃不下去。
安若兮絲毫不以為意,好像看不出眉眼高低,仍舊殷勤地搶事情做,絲毫不落後於桔梗。尤其是去廚房端菜,提水也必然親力親為,全都不假手於人,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她身邊的婆子反倒格外悠閑,坐在一念堂院子裡磕瓜子,拉著紀婆子聊天,將朝三暮四指使得團團轉。
桔梗也開始覺得反常,第一,安夫人做事情的時候,動靜太大,恨不能敲鑼打鼓,折騰得半個將軍府都知道。
第二,安夫人有一點邋遢,這幾日總是蓬頭垢面的,打扮也素潔,好像被婆婆虐待的小媳婦。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是自家小姐教給自己的。所以她更加用心警惕地盯緊了安若兮,就連去廚房也形影不離。
安若兮隻勤勤懇懇地做事,無微不至地關心林諾雅的起居,並未生出什麽事端。
桔梗覺得可能是自己太愚笨,琢磨不透那女人的用意,又找不到人商量,因為林諾雅這兩天也在煩心一件事。
諾雅心裡奇怪,好生生的,自己怎麽會突然腹痛難忍,好巧不巧的,就“流產”了。而且不過是從床上掉下來,磕了一下頭而已,竟然昏睡了一夜。
她斷定,一定是百裡九那隻狐狸精預謀的好事!她一定被算計了!
諾雅趁安若兮和劉婆子不在的時候,將暮四叫進屋子裡。不用威逼利誘,隻略施手段,老實的暮四就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諾雅。
暮四知道的不多,但是已經足夠。諾雅挽起袖子,自己胳膊上那幾粒被叮咬的水泡已經消下去,隻余一點痕跡。
她又仔細想十劑湯詢問暮四的另一句話:一個月以前,林姨娘究竟與誰近身接觸過?
她將所有線索串聯,這些時日裡所發生的事情也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過濾了一遍。她排除了百裡九暗算自己的可能,卻愈加肯定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自己果真是被暗算了!
凶手就是自己身邊的人!
秦寵兒,安若兮或者是一念堂裡伺候自己的人。
而百裡九則是罪魁禍首,如若不是他居心不良,謊稱自己有孕,並且一再推波助瀾,惹秦、安二人嫉恨,老夫人不喜,自己絕對不用受這樣的罪!
這個梁子,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