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九一聲響亮呼哨,海東青俯衝向下,銜住了那根輕飄飄的長箭,在空中轉了一個圈,飛至白馬近前,松口丟下,一聲得意的鳴皋。
林諾雅憤憤地指著天上,破口大罵:“別得意,總有一天老子把你拔毛下鍋,加點鹽巴燉了喝湯!”
百裡九知道她這是對自己敢怒不敢言,所以指桑罵槐,不由一聲悶笑:“我家神勇將軍可向來記仇,我都不敢招惹,讓它三分,你以後可要小心了。”
林諾雅絲毫不以為意:“大不了我也養一隻鷹,挑神駿而又漂亮的,放到琳琅閣讓林媽媽幫我**兩日,鎖在我一念堂廊下,看它還敢跟我記仇不?”
百裡九立即明白過來,這女人小肚雞腸,這是借著罵鷹冷嘲熱諷自己的風流好色呢。
他又一聲呼哨,自馬背上拔地而起,像一隻展翅雄鷹一般,騰空禦風滑行幾丈遠,輕飄落地,
空中的海東青得到主子命令,俯衝而下,緩緩收攏了翅膀,落在百裡九伸出的掌心之上。
一人一鷹,在草原碧波蕩漾裡傲然而立,氣度凌雲。
百裡九緩步向著諾雅走過來,將端著海東青的手伸給她:“諾,給你。”
諾雅一怔:“給我做什麽?”
“你索性一起幫忙**了,我這隻海東青簡直沒有一點雌性味道,太過彪悍,老是覺得自己是一隻雄鷹。”
百裡九向來毒舌,嘴巴不吃虧,立刻還擊林諾雅,含沙射影。
林諾雅鬧了一個烏龍,立刻毫不猶豫地反唇相譏:“原來九爺玩鷹,果真不是為了讓它搏擊長空,而是當作玩物。那你叫它神勇將軍做什麽?白白辜負了這樣威風的名號。不如取個‘寵兒’、‘兮兮’一類的溫柔名字,多賞心悅目,也符合九爺您的喜好。”
百裡九第一次碰到嘴巴這樣得理不饒人的女人,兩人唇槍舌戰,針尖對麥芒,自己竟然從中獲取極大樂趣,樂此不疲。
他抱臂而站,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端坐馬上的林諾雅。
“以前和安若兮一起打獵,她看到受傷的兔子抱在懷裡心疼得梨花帶雨,令九爺我心軟得幾乎滴出水來。那才真真的是冰做骨,水為肌的女人,惹人垂憐。你這女人可好,純粹就是茹毛飲血的野人,看到我的神勇將軍都想烤了,簡直罪過。”
林諾雅不屑地瞥他一眼,居高臨下,極有優越感:“喔,她這樣悲天憫人,不去尼姑庵超度眾生,跑到獵苑裡來做什麽?簡直大煞風景。難不成是想度化你?還是專程來割肉飼鷹點化你家神勇將軍的?”
百裡九聞言有些得意:“非也非也,是九爺我將她度化了。”
“四處留情,惹一身的桃花風流債,這都是孽債。九爺,我勸你不要執迷不悟,對於女人還是多多放生為好,不要徒增罪孽。”諾雅玩笑道,卻又有點一本正經。
百裡九滿不在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爺不屑於做那沒有七情六欲的神仙,就好那烏煙瘴氣的地獄,到地府裡超度那些癡女怨婦,做個風流色鬼,豈不逍遙快活?”
諾雅一時嘴拙,敗下陣來,再欲辯駁的時候,聽遠處順風傳來幾聲犬吠,凶狠霸道。裹夾著泡泡毫不畏懼的示威聲傳過來。
“ 泡泡,泡泡!”諾雅焦急地揚聲大喊,哪裡還有它的蹤影。
她心裡咯噔一聲,難道泡泡有危險?二話不說,調轉馬頭,一抖韁繩,循著犬吠聲向著遠處疾馳過去,恨不能肋生雙翼。
“危險!”百裡九聽力自然比諾雅靈敏,依稀可以分辨得出,對方至少帶了五條以上惡犬。他心裡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趕緊施展“八步趕蟬”追隨在諾雅馬後而去,不忘一聲呼哨,招呼海東青前去相助。
泡泡果真是遇到了危險,當諾雅驅馬趕到近前的時候,泡泡已經被五六隻小牛犢一樣的惡犬包圍,悍然不懼地左衝右突,靈活躲避著對方的群攻。
那幾隻惡犬體型龐大,不過應該是平素生活得過於安逸,所以全都腰肚滾圓,膘肥體壯,雖然凶悍,動作多少有點笨拙。
饒是如此,泡泡仍舊接連遭到攻擊,身上多處負傷,卻是悍然不懼,愈戰愈勇。
那幾隻惡犬身後,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簇擁著一位全身粉紫勁裝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聽到諾雅的馬蹄聲,臉上一片了然,二話不說,唇角冷冷一笑,從身後取過一把彎弓,瞄準諾雅,利落地搭弓引箭。
箭矢猶如流星一般,裹夾著勁風,向著林諾雅面門之處疾風而至。
諾雅大吃一驚,慌忙俯身側閃躲避,原本覺得應該輕而易舉,誰料還是高估了自己,手腕酸軟,使不上氣力,從馬背之上滑落下來。
白馬正跑得急,若是卷入馬蹄之下,諾雅不死也要殘了。婦人不禁無動於衷,面上還閃過一抹得意狠戾之色。
千鈞之際,諾雅沉穩冷靜,竟然一招海底撈月,潛入馬腹之下,手腳並用,奮力勾住馬鞍,暫時減緩了下墜的速度。
她這是兵行險招,賭的就是白馬通靈,但凡不是訓練有素的馬匹,諾雅這一下也必將弄巧成拙。
白馬知道自己的半個主人危險,前蹄揚起,馬踏飛燕,等落地時,諾雅已經接連翻滾幾圈,堪堪躲避開了被踐踏的厄運。
她趴伏在草地之上,饒是身下草地宣軟如毯,身子也像散架一樣,渾身酸疼,痛不堪言。
“給我上!”馬上勁裝婦人一聲嬌叱。
那幾隻惡犬立即放開對泡泡的攻擊,向著諾雅惡狠狠地撲過來。
諾雅咬牙一個翻身,隻手使力,撐起半個身子,單膝跪地,向著包圍了自己的幾隻惡犬凶狠地瞪了一眼。雖然情勢有些狼狽,但卻渾身散發出凌厲之勢,猶如刀鋒出鞘。
說來也怪,那幾隻原本還凶神惡煞的犬,竟然立即夾了尾巴,前身趴伏在地上,有些驚恐地低聲嗚咽。
這一副場景,全部被隨後趕至的百裡九看在眼裡,鞭長莫及,焦急之後,心中就是一凜。
原先就聽守衛犬舍的侍衛說起,當初諾雅收服泡泡的時候,簡直輕而易舉。獒犬一見到她,就乖順地收斂了渾身直立的鋒芒和戾氣,前所未有的乖巧。
那時候百裡九尚且不信,以為是泡泡餓得沒有了氣力。如今親眼所見,這些仗了人勢的惡犬竟然對諾雅這樣忌憚,好像見到了比自己還要凶猛的王者,甘願俯首稱臣。百裡九心裡不由稱奇,這女人如何會有狼一樣的震懾力和霸氣?
他見諾雅半支身子被一群惡犬虎視眈眈,惡犬的主子在一旁幸災樂禍,心裡火起,趁還無人注意自己行蹤,遙遙一招手,暗裡向著那女人的方向做了一個小動作。
馬上女人正一迭聲訓斥幾隻惡犬,眼前有黑影一閃,身後侍衛驚聲高呼:“太子妃小心!”
竟是海東青以雷霆之速,從天上俯衝而下,向著那女人毫不留情地撲過去。
婦人急忙閃身躲避,揮動手中長鞭招架反擊,海東青也不戀戰,從她頭頂滑翔而過,利爪掃過她的發髻,竟然生生扯下一綹頭髮。婦人猛然間吃痛,伸手去捂,身子卻被海東青翅膀帶來的勁風,帶得栽下馬去。
侍衛們大驚失色,紛紛搭弓射箭,海東青已經卷塵而去,眨眼消失在空中,隻余一個黑點。
也有侍衛連滾帶爬地過去,攙扶那女子,驚慌告罪:“太子妃恕罪!”
諾雅分心,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女人竟然是當今大楚王朝的太子妃,尹太師的掌上明珠。
“百裡九,你給我出來!”太子妃狼狽地站起身,見草地上散落的幾根頭髮,惱羞成怒:“我知道那畜生定然是你養的,你給我出來!”
百裡九不急不慌地從草叢後面走出來,嬉皮笑臉地衝著太子妃一揖:“原來是太子妃嫂嫂,小九有禮。”
“呸!你還有臉叫我嫂嫂?看看你做的什麽好事?”
“好事?”百裡九四處掃望一眼,大驚失色,將幾隻惡犬驅逐開,撲向林諾雅,將她一把攬進懷裡:“諾兒,諾兒你怎樣?”
林諾雅知道,狐狸九最為擅長的本事就是“裝”,既然有需要,自己就應該配合,裝得爐火純青,配合得親密無間。
她瑟瑟發抖地蜷縮起來,帶著哭腔直指太子妃:“那個婦人不由分說地用箭將我射下白馬,若非那神鷹及時出現相救,諾兒此時怕是早已葬身犬腹,再也見不到爺了。“
百裡九大驚失色,自然順杆上爬,扭過頭氣勢洶洶地質問:“她可是哪裡招惹到了你們,竟然狠心要將她置於死地?她可是九爺我疼在心尖上的人,容不得你們這樣欺負!”
百裡九先發製人,“劈裡啪啦”一頓訓斥,令侍衛全都啞口無言,理屈以對。
“不過一個煙花女子而已,老九你至於這樣袒護嗎?更何況,你已經娶了我表妹寵兒,就應該浪子回頭,好生待她,怎麽還四處尋花問柳,將這樣亂七八糟的女人帶進皇家獵苑,玷汙我皇家威名!”
太子妃不屑地看了一眼百裡九懷裡的諾雅,義憤填膺地指責百裡九的寡情薄意。
秦寵兒竟然是太子妃的表妹!太子妃故意射殺自己,就是為了警示百裡九,為自己表妹撐腰嗎?
果然,有娘家的孩子是塊寶,而自己,也就是一根草,荒草,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