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諾雅察覺行蹤的黑衣人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屋脊上,身子竟然縮小成孩童大小,隱藏在屋脊隆起的琉璃瑞獸之下,凝氣屏息。
待到屋子裡沒有了動靜,方才緩緩舒展筋骨,恢復成七尺男兒身段,幾個起躍,逃離了一念堂,方才敢長舒一口大氣,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落在府裡的一處院落裡。
正是百裡九的書房。
隨即屋裡傳出“噗嗤”一聲,好像是剛剛喝了一口水,被咳嗆的聲音。
“什麽?你竟然被發現了?”
站在屋子中央的黑衣人,解開蒙面布巾,苦著一張臉,極不情願地點頭承認。
被嗆了嗓子的百裡九將一條腿翹起支在椅子上,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打跌:“堂堂高手追魂冰魄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發現了行蹤,萬一被元寶知道了,以後還怎樣在弟兄裡面混?”
黑衣人抬起頭來,果然就是冰魄。
他不服氣地嘟噥道:“那女人是扮豬吃老虎,主子你也信?”
百裡九頓時來了興趣:“你這話什麽意思?”
冰魄立刻將今日一念堂裡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對百裡九講了。
百裡九逐漸收斂了笑臉,蹙著一雙英挺劍眉,鎖了眉頭。
“秦家武功精髓之處已經失傳,如今的確是稀松平常,但是一招一式仍舊是不傳之秘,她怎麽會知道?”
冰魄一向寡言,這次卻忍不住接口:“這也正是屬下疑惑之處。”
“看來,我應該主動出馬去與她好好地培養一下感情了。”百裡九喃喃自語道。
“那屬下還用繼續監視她嗎?”
冰魄向他請示,心裡卻暗自腹誹,隻覺得這份差事受累不討好,簡直苦不堪言。
“怎麽不用?你也跟主子我好生學學如何泡妞,免得你娶不上老婆埋怨我。”
冰魄見自家主子又開始嬉皮笑臉地玩笑,知道沒有什麽正事了,就轉身拱手告辭。
“慢著!”百裡九叫住他:“她果真那樣說嗎?”
冰魄不解其意:“怎樣說?”
“就說要把那雙破爛鞋子留給我看,還說以後讓我改名叫‘八爺’。”
冰魄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九爺這是問清楚了,打算好秋後算帳的嗎?也好,自己今天在那女人跟前栽了面子,就讓主子幫自己一並討回來吧。
“原原本本,一字不落。”
百裡九不怒反笑,向著冰魄揮揮手,待他起躍間消失了蹤影,才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向著一念堂走過去。
一念堂裡,林諾雅正與桔梗摟著首飾盒子,清點裡面的首飾,盤算可以兌換幾個銀兩。
兩人雙眼熠熠,一副財迷模樣。
百裡九屏退朝三暮四兩個丫頭,一腳踏進屋子裡的時候,林諾雅毫無察覺,正沾沾自喜地跟桔梗算帳。
“當掉這兩根簪子,應該可以置辦兩畝地。再加上這副鑲嵌貓眼石的金手鐲,看起來價值不菲,換兩間房子應該沒問題,我們後半生算是有依靠了。就不用我去醉仙樓當廚娘養活你了。”
桔梗也興奮地嘰嘰喳喳:“我會種地,可以養活你和寶寶。”
百裡九上前,一把抄起了那個盒子:“你們這是打算攜銀私奔嗎?”
桔梗抬頭一看,嚇得小臉蒼白,匍匐在地上,連聲討饒。
諾雅訕訕地乾笑兩聲:“這私奔嘛,就跟九爺一樣,諾雅只是想想而已。畢竟人活著總要有點理想和追求不是?”
百裡九揮揮手,屏退桔梗,輕佻地對著諾雅勾唇一笑:“夫人的理想果真遠大。可是,夫人可別忘了,你的賣身契可仍舊在為夫這裡。若是果真私逃了,桔梗那叫拐賣人口,尤其是誘拐將軍府小少爺的罪名,相信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的。”
諾雅心驚肉跳,卻仍舊巧笑倩兮:“今日風和日麗,天高雲淡,適合談些高雅的話題,九爺可莫開這樣大煞風景的玩笑。”
百裡九看到諾雅這樣笑,就忍不住想調戲她:“這樣好的日子,談論什麽豈不辜負了良辰美景,我倒覺得適合做些什麽......”
林諾雅有些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做什麽?”
“就比如,”百裡九湊近她,邪魅一笑:“出門左拐,去集市上逛逛,萬一運氣好,一文錢買回來兩本武功秘籍呢。”
諾雅嘿嘿一笑,也隻當是秦寵兒惡人先告狀,並不起疑心:“因緣際會,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好運的。”
“的確是,”百裡九肯定地點頭:“我百裡府出門左拐,我記得明明是專賣蛐蛐,八哥等玩物的好去處,怎麽夫人還有這樣興致?”
諾雅一時語塞,京城裡她原本就不熟悉,適才也只是順口一說,她哪裡有閑情逸致玩什麽蛐蛐。
她不甘認輸,嘴硬道:“我原本是想找隻畫眉鳥兒玩玩的。”
百裡九心血來潮,直起身,一把拉起她:“跟我來。”
諾雅有些奇怪:“去哪裡?”
“你不是想養鳥嗎?我帶你去我的園子裡。”
諾雅才想起,百裡九一向喜好架鷹遛狗養蛐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鬥蛐蛐好手,也曾為了取悅醉夢樓花魁,費心調.教了一只會張口說話的鸚哥,花言巧語,哄騙著成了那花魁唯一的入幕之賓。
自己這樣說話,可不正如他意,不禁後悔得想咬自己的舌頭。
百裡九不由分說,一路拖著她,手指尖卻有意無意地搭在她的脈搏之上,心下感到奇怪,看她柔弱無力,身上也沒有絲毫內力,怎麽都不像是習武之人。
諾雅身子不好,走得氣喘籲籲:“九爺您慢點,小心妾身腹中胎兒。”
百裡九轉過頭怪異地看她一眼,撇嘴道:“你怎麽就這樣不害臊?”
諾雅挑挑眉梢,公然挑釁:“我又沒做,有什麽害臊的?”
身邊有下人路過,恭敬地向著百裡九請安問好,百裡九放慢腳步,轉過身來裝模作樣地攙扶她:“夫人說的是,為夫粗心大意,考慮不夠周全,你慢些走。”
諾雅反唇相譏:“九爺高抬了,諾雅不過只是一個侍妾,當不得’夫人‘二字。”
“已經叫順口了,改也改不過來了。你爭氣一些,給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公子,我就抬你做夫人。”
諾雅低頭瞟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不得不承認,人那,不要臉皮,天下無敵,自己鬥嘴絕對不是他百裡九的對手。
因為,自己臉皮永遠也達不到他的厚度!
百裡九見諾雅這次竟然不爭不辯,老實地閉了嘴,有些奇怪,沒話找話:“激動得無以言表了?”
諾雅點頭承認:“受寵若驚,無言以對。”
百裡九飼養鳥獸的園子就在他的院子鄰近的水榭旁,取名有些稀奇古怪,雖然字跡斑駁,但是遠遠就可以辨認出“禽獸苑”三個朱漆大字。
諾雅第一眼看到那名字就忍不住笑噴了,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地上下打量百裡九,覺得這名字果真貼切。
百裡九黑著一張臉,憤怒地瞪她:“笑什麽?”
林諾雅慌忙掩飾:“跑得急了,有些喘不過氣來而已。”
近了才發現牌匾上有被摳掉的痕跡,仔細辨認,是“珍,異”二字。才恍然原本起名應該是“珍禽異獸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做的好事,這樣合自己心意。
園子是百裡九的心尖兒,專門請了不少人飼養照料,門口派了侍衛看守。
諾雅頗不以為然,除了他這樣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誰會有閑情雅致喜歡這些東西,玩物喪志?
侍衛對於百裡九帶個女人過來獸苑感到驚訝,打開大門上的鎖,仍舊忍不住面面相覷。
諾雅入得大門,才發現這裡面別有洞天,與其他鳥林等截然不同。裡面鬱鬱蔥蔥,鳥語花香,鳥巢隱在繁枝茂葉之間,各種珍稀鳥雀遙遙相應,生機盎然,情趣天成。
整個林子裡找不到一件鳥籠竹筐等飼養器皿,鳥雀也不怕生,昂首挺胸地在空曠之處跳來跳去,啄食地上米谷。
諾雅奇怪,仔細觀察,才發現樹尖之上,竟然籠罩了一層比漁網還要細密的線網,不仔細看,壓根察覺不到。
林子佔地遼闊,這無異於是一件勞民傷財的大工程。
諾雅正感歎間,腳下有火紅的影子“嗖”的一聲貼著腳面過去,還未來得及查看,就一個跳躍,消失在樹叢間,嚇了自己一跳。
“不過是隻火狐而已,大驚小怪。”百裡九不屑道:“再往裡走,可要加倍小心了,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難不成還有什麽老虎獅子麽?”
諾雅不以為然。百裡九但笑不語。
繼續前行,過了一道屏障,裡面鳥雀輕啼婉轉的聲音稀少了下來,可見許多尋常鳥雀在林間自由出入。原來上面已經撤掉了網,可供各種鳥雀自由進出覓食。
諾雅在這裡敏感地感應到有一種凌厲的氣息,自己好像進了敵人的包圍圈一般,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渾身極不舒服。
一道天藍色的影子猛然從上空俯衝下來,帶著凌厲的勁風,疾如閃電。
諾雅大駭,身子一個後仰,卻因為腿上沒了氣力,支撐不住,向後踉蹌數步,靠著一根粗壯的樹乾,才勉強穩住身形。
那道影子貼著諾雅面門滑翔過去,停在了身後的百裡九肩頭之上。
諾雅狼狽地轉過頭,忍不住眼前一亮,驚呼出聲:“雄庫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