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孫石進竟然還是個旱鴨子,手忙腳亂地撲騰兩下就沒了影兒。士兵們眼見大事不妙,衣服也顧不得脫,趕緊下餃子一樣跳下去六、七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撈上來,已經喝飽了水,成了名副其實的落湯雞。
諾雅掩住嘴譏笑,百裡九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其實你也不用這樣小心眼,上次放走雨長老之亊,可能就是皇上故意授意的也說不定。他害怕我們繼續追查下去,楚卿修再狗急跳牆,所以才故意做了這樣的手腳罷?”
諾雅撇撇嘴:“我管他是誰授意,反正我就是看著他不順眼的很。再說了,皇上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帶人過來查船,究竟是誰的人還說不定呢?”
好像夫人說的也有道理,百裡九不再爭辯,也只能無奈地搖頭。
孫石進抹抹臉上的水,接連兩次在士兵跟前丟了顏面,很是下不來台,因此跟諾雅說話的口氣也衝了起來。
“原來又是你,難不成這次又是奉旨辦案不成?”
“既然知道我們乃是奉旨辦案,那你們這麽多人圍起我來做什麽?”諾雅理直氣壯地詰問。
“自然是例行公事,依照我大楚律法,檢查有無官員違法嫖妓,敗壞國風。”孫統領向上一抱拳,恭聲得意道。
“喔?那既然如此,那麽多的畫舫你不查,將我們這采蓮小船劫了做什麽?”諾雅虛心請教,不恥下問。
“你們做賊心虛,想要潛逃,自然是將你們抓捕歸案。”
“做賊心虛?笑話,我們為什麽要心虛?九爺如今已經不在朝中為官,不在你們檢查范圍之內,有什麽好逃的?”諾雅滿臉嬉笑,不急不惱。
“只要是嫖妓就不行!無論什麽身份!”孫石進大手一揮,直接一口宣判了百裡九的罪過。
諾雅一本正經地道:“孫統領如今也曾娶妻?”
“自然!”
“那請問孫統領每次去青樓是否帶著尊夫人一起?”
“廢話,那裡豈是婦道人家去的地方?自然不能帶。”孫石進冷哼一聲道。
諾雅“噗嗤”一笑:“孫統領這樣一本正經的道貌岸然,原來也會逛青樓,今日不過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而已。”
“放肆!”孫石進在下屬面前屢次丟了顏面,惱羞成怒,指著諾雅的鼻子道:“既然你自持有聖上禦扇,那麽就是朝廷欽差,竟然也到這種荒、淫之地消遣,委實有失我大楚威儀,來人呐,給我把她帶走!”
“我家夫人可是河東畫舫的招牌,孫統領也敢招惹,我百裡九甘拜下風。”百裡九涼涼地道。
諾雅在他的腰間狠狠地擰了一把,小聲嘀咕道:“當著這麽多人說我是河東獅,敗壞我的名聲,回去再收拾你。”
百裡九強忍住笑,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你若是敢給爺來硬的,爺就在床上給你來軟的。”
“你!”諾雅沒想到百裡九竟然當著這多人的面說出這樣下流的話來,忍不住老臉一紅,咬牙威脅道:“只有骨折的人才是軟的!你可以試試。”
百裡九才發現原來當眾調情竟然也這般有情趣,尤其是他家流氓夫人竟然難得的一臉羞澀,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爺自小骨折過二十多次,習慣了。”
“二十多次?”
周圍士兵不知道他們交頭接耳在說些什麽,但聽百裡九大聲說出這樣一句狂妄的話,一片驚呼,望向他的眼神裡多了幾絲敬畏。
諾雅最是了解百裡九,不屑地嗤笑:“二十多次?九爺您老人家說的是換牙吧?”
“娘子英明。”
周圍一陣哄笑。
孫石進見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氣得七竅生煙,一腳踹在身旁正跟著傻笑的士兵身上:“笑個屁!給我把他們二人全都帶走!”
士兵磨嘰著不動地,又是個不開眼的,為難道:“大人,人家是兩口子,咱們捉捕的理由好像委實有些牽強。”
“她原本就是青樓裡出來的,合情合理!”
孫石進惱羞成怒,就有些口不擇言。話音剛落,眼前一花,好像是人影一閃,“啪”的一聲,他就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嘴裡一股鹹腥的味道,“呸呸”吐了兩口,“叮鈴”有東西掉在船板上。
“你好像是骨折了。”諾雅從懷裡摸出帕子,擦擦手,然後丟進水裡,好心提醒。那孫石進鐵定是個貪官,打個耳光都能揩一手油,太惡心了。
孫石進這才察覺到自己的牙齒掉了兩顆,“嗷”的一聲就叫了起來:“你竟然敢打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好大的架子。
諾雅冷聲道:“打你也是應當應分。我父親好歹也是皇上追封的趙郡候,九爺又是皇上義子,你見了我們不下跪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屢次出言不遜。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曾是九爺下屬的面子上,可就不是掉兩顆牙這樣簡單的事情了,最起碼給你松松骨,來一個全方位的骨折。”
皇上對於慕容城的追封也只是一個名義,但是諾雅向來會扯虎皮當大旗,用來為自己謀福利,這小子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孫石進這一巴掌挨得冤,但是還真不能對諾雅怎麽著,更何況今日確實弄巧成拙了,非但沒有捉到百裡九的把柄,反而被反咬一口,這是真正的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羞惱地揮揮手:“撤!”
船隊紛紛向後,然後調轉船頭,一會兒功夫就散了一個乾淨,隻余她和百裡九的采蓮小船蕩漾在空曠的湖面上。
諾雅跳腳扯著嗓門嚷:“孫統領再來消遣可千萬不要帶這麽多弟兄,雖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人多勢眾比較威風,但是招妓這種事情是不好群起而攻之的,小心這裡千嬌百媚的小娘子們都生你的氣!”
百裡九扯扯她的袖子:“好了夫人,消消氣,注意形象。”
諾雅轉身掐著腰道:“九爺不是說我是河東畫舫的嗎?自然是要名副其實才是。”
這是要秋後算帳來了,百裡九嬉皮笑臉道:“夫人如今這個樣子哪裡像是畫舫的胭脂紅粉,活脫脫就是一個凶神惡煞的老鴇,那孫石進膽量還真是不小。”
諾雅低頭看看自己,是有點掐腰橫眉的茶壺架勢,自己也忍不住展顏一笑:“楚卿塵怎麽會任命了這樣一個草包做巡城侍衛統領?難道軍中無人了麽?”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百裡九笑笑,彎腰撿起船槳,提議道:“如今全都散了,正好清淨,我們去采荷花和荷葉去,明日早起熬荷葉粥清清腸胃裡的肥油,也正好敗敗火。”
諾雅也正是眼饞那叢荷花裡肥厚的蓮蓬,自然沒有意見,就是坐不慣這種扁舟,重心不穩,有些害怕,只能安生地坐下。百裡九自己蕩漿,尋擠擠挨挨的荷花叢中去了。
夜色已然已經深了,皓月當空,在湖面上灑落一湖碎銀。湖面逐漸平靜起來,遠處岸上不時飄來的絲竹聲令清涼的初秋夜愈加幽靜。
岸邊有夏蟲唧唧的鳴唱聲,應和著,偶爾有魚兒躍出水面騰起水花的聲音。心沒來由地靜了,一掃適才的煩躁。
百裡九索性丟了船槳,任小船在湖面上隨波逐流,穿行在亭亭淨植的荷花叢中,那荷葉與花密密交織,掩藏了小舟與人,看不見蹤影。兩人坐在舟上,不時有香甜馥鬱的荷花被船尖分開,受到船舷擠壓,然後又倏忽彈回去,如絲絨一般細膩光潔的花瓣拂在諾雅的臉上,有些癢。
這些日子,兩人殫精竭慮,都累了,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夕,怕是難得再有這樣的寧靜。
諾雅剝了蓮子吃,纖手靈巧地上下翻飛:“若是有酒就好了,清風就酒,你我也附庸風雅一次。”
百裡九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摸出一壺酒,遞給諾雅:“還好適才順手牽羊,拿了一壺。”
諾雅抬起手腕努力湊過去接了,不敢有太大動作。這小船的確不是好駕馭的,左右搖晃,令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阿九,你說蕙夫人這一輩子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福?”她采了手邊的荷花瓣,將酒倒進裡面,捧著湊近嘴邊輕酌,突然停下來冷不丁地問。
“怎麽突然就想起來問這個?”
“皇上那般寵著她,雖然沒有名分,但是這一輩子應該活得也值了吧?而且,她還教養出那樣優秀的兒子,全天下的好處都被她一個人佔了。”
“如果你羨慕,你也可以啊。”百裡九聽她莫名感慨,有些吃味地揶揄。
諾雅瞪了他一眼,繼續喝酒:“這不是已經上了你的賊船了麽?”
他嘻嘻一笑:“總有一天,你會慶幸我把你撈了上來,否則跌落進水裡,後悔都來不及。”
諾雅不屑地撇撇嘴:“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如今事情還沒有定局,究竟最後結果如何,誰又能知道呢?”百裡九歪倒在船廂裡,看天上的月,意味深長地道:“楚卿塵想要繼位,可不是一紙聖旨那樣簡單的事情。否則,皇上就不用急著在自己有生之年傳位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