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原本沒精打采的君曉陌在聽了秦凌宇的留言以後,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來了精神,變得神采奕奕、躊躇滿志,葉修文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地微抿了一口清茶。
君曉陌的唇角挑起了一抹壞壞的笑容,做賊似的悄悄湊到了葉修文的身邊,扯扯他雪白的袖子,神秘兮兮地說道:“師兄,你想要去看一場好戲嗎?”
葉修文側了側頭,隔著帷帽,他對上了君曉陌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瞳眸,裡面閃爍著調皮的光芒,雖然知道她肯定沒打算做什麽好事,卻意外地不會讓人感到討厭。
就像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光明正大地告訴別的小夥伴,他做了一件無傷大雅的惡作劇,還帶上了幾分炫耀的姿勢。這種“坦坦蕩蕩”的行為,除了讓人有點哭笑不得以外,還真升不起什麽厭惡之類的情緒。
如果君曉陌知道自己被葉修文給打上了“調皮搗蛋小屁孩”的標簽,她一定會欲哭無淚——一個早已超過百歲的“老妖怪”,哪來的“天真爛漫、調皮搗蛋”呀?
不過,就連君曉陌自己都沒有發現,在足以讓她放下心防的人面前,譬如君臨軒,譬如柳輕眉,再譬如葉修文,她總是會露出幾分小孩子心性和小姑娘的心態。
這也算是“返老還童”了吧?不僅是生理年齡上的“還童”,還有心理上的“返老還童”,盡管,這種“還童”也是分對象來區別對待的。
“師兄,去吧去吧~”
發現葉修文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君曉陌再扯了扯他的袖子,對葉修文眨了眨明閃閃亮晶晶的大眼睛。
葉修文不是一個喜歡湊熱鬧或者喜歡八卦的人,所以,若是往常,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君曉陌的這個提議。但現在,葉修文不得不承認,他被這雙眼睛給說服了。
他站起來,輕輕一拂,石桌上的茶具就全都被收了起來。
“走吧,帶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麽‘好戲’。”葉修文聲音淡淡地說道,唇角間卻是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欸~好嘞!保管好看!”君曉陌挑起了尾音,那勾起了下巴、得意洋洋的樣子像是一隻翹起了尾巴的小狐狸,卻在葉修文真正朝她看過來的時候,迅速地轉身走在前面,以掩飾她眼底小小的心虛。
好吧,她也不能完全保證“好看”,畢竟她也知道,師兄可不是一個喜歡“看戲”的人。
不過,這又如何呢?她只是想要看看現在的師兄會對她縱容到什麽地步而已,如今看來,她這些天來厚臉皮的努力還是有用的,師兄越來越接近前世他們倆還沒鬧崩時候的樣子了。
而且,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讓師兄離了心,絕對!
在葉修文看不到的地方,君曉陌悄悄地露出了一個堅定的笑容。
上一次,秦凌宇等了君曉陌兩個時辰,對方才姍姍來遲。這一次,他算是把雨婉柔帶過來賠禮道歉的,本以為君曉陌會很快就回來,沒想到,等了將近整整一個時辰,還是沒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有那聒噪的蟬鳴聲從樹叢裡傳了出來,時斷時續,讓人更加地心煩意燥。
“凌宇,要不……咱們走吧,改天再來。君曉陌這麽久都沒有回來,也沒見傳紙鶴過來,指不定跑到哪裡去了,難不成我們就繼續站在這裡傻等嗎?”
雨婉柔走到秦凌宇的身邊,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掌,既難過又不忿地說道。
“好了,現在是在外面,別做得太過。”秦凌宇開豪不由地掙開了雨婉柔的手,不耐煩地說道——等得心浮氣躁的他也沒有那麽多憐惜美人的心思了,此時佔據著他滿心滿眼的都只有那兩顆五品歸元丹。
如果讓秦凌宇知道君曉陌毫不猶豫地用了五顆五品歸元丹去和葉修文講條件,而且唯一的要求就是讓葉修文在外出歷練的時候帶上自己,說不定他會直接氣出一口血來!
自從和秦凌宇互表傾心以後,雨婉柔何嘗受過對方如此的冷待?如果有外人在場倒也罷了,如今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而秦凌宇卻還是這樣一副態度,他當自己是什麽?!像君曉陌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傻子笨蛋嗎!
雨婉柔越想越氣,等待中的焦灼、被君曉陌打傷的憤怒、強迫著跑過來道歉的不忿,一股腦兒全湧上了心頭,再加上那令人煩躁的蟬鳴音在一遍遍地折磨著她的神經,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瞬間就被崩斷了。
她跺了跺腳,怒氣衝衝地對秦凌宇說道:“秦凌宇,要等你自己等吧,我走了!”說完,抬腿就要離開這處讓她心堵的地方。
秦凌宇大步地朝她走了過去,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咬牙說道:“來都來了,你現在又想反悔嗎!”
“什麽反不反悔!老實跟你說吧,秦凌宇,我根本就不想過來道這個勞什子的歉!傷我的是君曉陌,道歉的那一方卻是我,哪有這樣的道理!”雨婉柔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既是氣的,也是疼的——秦凌宇抓著她手臂的力氣大得驚人,幾乎要把她的骨頭都捏碎了。
秦凌宇沒有安慰她,而是再用力地抓緊了她,像是怕她逃跑一樣,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過,我不理會你們之間到底誰對誰錯,我只要你給她道歉這一個結果,明白嗎!你即使要離開,也得等向她到了歉再走。”
盡管被秦凌宇一再加大的力度給捏得生疼,但還在氣頭上的雨婉柔也不管不顧了,她哭著說道:“憑什麽只有我自己一個人道歉,她明明就是因為知道了我們倆之間的關系所以才來折騰我的,你才是罪魁禍首,你才是最應該向她道歉的那一個人!”
秦凌宇的眼神一厲,差點就想要一巴掌朝雨婉柔甩過去,卻在最後關頭還是生生刹住了。
雨婉柔在宗門裡可有不少的愛慕者,如果看到雨婉柔臉上的巴掌印,指不定又會鬧出什麽糟心的事情。
秦凌宇的眼神變得很陰鬱,他低下頭,看著雨婉柔,壓低聲音,冷冷地說道:“我和你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明白嗎?雨婉柔,別試圖捏造一些流言蜚語來挑戰我的底線,如果有什麽不好的傳言在宗門裡流傳開來,我不會放過你。”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而這個威脅著自己的人,還是曾把自己攬在懷裡,說自己是他心中所屬的人!
雨婉柔臉上掛著淚痕,愣愣地看著秦凌宇,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這個人。
明明昨晚他們倆還在溫存,怎麽今天就像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樣,而這,不過是為了君曉陌的兩顆小小的歸元丹。
雨婉柔覺得好心寒,一陣陣涼氣痛徹心扉。
秦凌宇察覺到雨婉柔已經沒有了要離開的意圖,便放開了對方,走到一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壓了壓心頭上翻湧著的煩躁的情緒。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沉默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凝固了下來。秦凌宇盯著手邊的一個地方,像是在走神,也像是在沉思;雨婉柔咬著下唇,淚水漣漣地扶著自己的手臂,上面早已腫了一圈,可見剛剛秦凌宇有多麽地用力。
在他們的不遠處,樹林子裡有兩個人正把這一切都收於眼底,他們身上各貼著一道高級隱身符,不僅隱去了他們的身形,也隱去了他們的氣息,所以,雨婉柔和秦凌宇都沒發現他們的存在。
“你所說的‘好戲’,就是剛剛這一場吧?”葉修文好笑地看著君曉陌說道——這小姑娘也還真是寬心,剛剛秦凌宇和雨婉柔的爭吵明擺著他們倆之間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而君曉陌卻還是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點吃醋或者生氣的樣子都沒有,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戲外的觀眾,與戲裡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君曉陌從儲物戒裡拿出了一枚青色的果子,在牙齒上磨了磨,然後“哢嚓”地咬下一塊果肉來,鼓著一邊的腮幫子吃得眼眸眯眯,擺擺手,嘟著嘴唇說道:“本小姐還沒出場呢,這場戲也就演了一半~”
葉修文挑挑眉毛,在君曉陌墨色的頭髮上拿下了一片枯葉,放在掌心把玩著,說道:“秦凌宇不是那麽憋不住氣的人,他之所以會那麽氣急敗壞,說不定是你在院子裡設下了什麽小陷阱吧?”
君曉陌看著葉修文手裡的那片葉子,乾咳了一聲,拍拍衣服上沾著的枯草、落葉和泥土,才說道:“也不是什麽小陷阱了,就一個陣法而已,還不是設在院子裡的。”
剛剛她為了拖延時間,讓秦凌宇和雨婉柔多等一會兒,還特地跑到凜天峰的一處地方摘了十幾枚青果,這些青果都是野生長在樹上的。君曉陌現在沒辦法動用體內的真氣,看見樹並不高,便也就乾脆爬上去了,沒想到采了幾枚果子以後,腳下一滑,從樹上摔了下來,被葉修文接了個正著。
好吧,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三次“撲倒”葉師兄了,讓她內心的尷尬簡直一言難盡,丟臉丟到天際去了。
而這幾片落葉和雜草也正是那時候的“戰利品”,沾在身上的,若不是葉修文從她頭上拿下了一片葉子,君曉陌還真沒發現自己的形象如此“光輝”。
葉修文的唇邊噙著一抹笑意,語氣卻十分地平靜。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林子裡的蟬鳴音是假的吧?這個季節沒理由會有那麽多的蟬鳴。”
君曉陌眼睛一亮,用力地點點頭,笑眯眯地對葉修文說道:“師兄還真是厲害,居然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葉修文輕笑一聲,說道:“還是小師妹比較厲害,居然會用蟬鳴音來擾亂對方的思緒。”
即便是心裡沒有煩惱的人,在聽了這些聒噪的蟬鳴音也很容易會心煩意燥,更何況像秦凌宇和雨婉柔這兩個本來就一肚子思緒的人?激發對方心中的負面情緒,從而讓他們從內部開始就產生矛盾,能用上這一計,足以證明這個小師妹可沒有別人眼中那麽“單蠢”。
也不知道當初怎麽就被秦凌宇給迷得七葷八素了。
雖然不知道葉師兄說自己“厲害”到底算不算得上是讚賞,但君曉陌還是挑起眼簾,略有一些小驕傲地說道:“那當然,敢算計我君曉陌,我自然得以牙還牙地一一‘還’回去。”
“好了,那‘以牙還牙’的小師妹,什麽時候才有下半場的戲呢?”葉修文也順著君曉陌的說法問道,眼裡俱是笑意。
“不急,等我吃完這枚青果吧。”君曉陌優哉遊哉地說道,塞了幾顆青果到葉修文手裡,“師兄你也嘗嘗,盡管還不是很熟,但也挺好吃的。”
剛剛她摘下果子的時候就想要給葉修文了,但葉修文沒要,現在她又塞了幾顆過去。
一邊看戲一邊和“小夥伴”分享零食什麽的,實在太愉快了。
葉修文這次沒有推拒,而是拿起青果,咬了一小口。
嗯,是挺好吃的,葉修文唇角微勾地想道,他發現,自從族們被滅以後,自己已經很久沒試過笑得那麽輕松和愉悅了。
是被眼前的這個人所感染了吧?葉修文默默地添了一句,隨即失笑地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