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的面色從紅潤變成蒼白。
在秦槐遠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神注視之下,陸衡自以為藏的很深的心思全都暴露無遺。
兩人都是聰明人,且感官都非常敏銳。只不過陸衡從前與秦槐遠從未接觸過,如今被一語雙關的提醒著,他覺得自己所有隱秘的心思都像是被人撥開來暴露在日光下,那些陰翳的見不得光的心思,被灼燒的劈啪作響,讓他的臉上也跟著一陣陣的發熱。
他不如逄梟嗎?
他對秦宜寧的心思比逄梟的少嗎?
還是說逄梟帶給秦宜寧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秦槐遠依舊覺得滿意?
陸衡的唇角翕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秦槐遠,想反駁的話也都被哽在喉頭,不上不下。
秦槐遠輕歎一聲,小兒女的心思他能理解,卻不能眼看著事情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下去。
逄梟的身邊麻煩的確很多。可是逄梟對待秦宜寧也是一心一意。人不能太貪心,他只有一個女兒,自然只能許一個人家,秦宜寧的心思也在逄梟的身上,他若不稍作提點,面前這個年輕人還不知道會不會鑽牛角尖,做出一些他們都不想看到的事。
只不過,秦槐遠也知道,感情之事就是不講道理的。若是幾句話就能勸說,這世界上也不會多出那麽多的癡男怨女了。
秦槐遠衝著陸衡微微頷首,囑咐他可以去休息,便拿著地圖轉身離開去尋季澤宇了。
陸衡呆站原地,心中的浮躁和酸楚沒有人能懂。
看向秦宜寧休息的方向,他沉重的腳步挪了兩步,最終還是停下了。
不能衝動。秦宜寧懷著雙生胎,貿然行事萬一傷到了他的身子該怎麽好?他是喜歡她,他也想獨佔她,這種想法在自己得到爵位和聖上的重用之後就來的越發的強烈。可是他寧可殺光所有人,也不會傷害她。
罷了,先等等,不急,不急。
陸衡呆站了許久,才先去尋長隨,在臨時安排的地鋪上休息。
季澤宇和秦槐遠這廂已經到了皇陵所在山包的另一側。
季澤宇面容冷峻,拿著地圖抿唇等待人勘探地面。見秦槐遠走來, 季澤宇收斂起面對外人時等忙,禮貌的拱手:“秦伯父。”
面對季澤宇的稱呼,秦槐遠欣然頷首,笑道:“季駙馬辛苦了。方才兵卒來送晚飯,我看季駙馬也沒有用多少。如今場面混亂,能夠鎮得住場面的也只有季駙馬一人,你千萬要保重才是。”
季澤宇笑了笑,明媚的眼波在月光下泛著清冷,可是唇角的笑紋和一閃而逝的酒窩卻顯得他整張俊臉都明亮溫和起來。
“秦伯父放心,在下邊關征戰多年,什麽苦楚都能忍耐,一頓飯而已不礙事的。而且現在聖上和之曦都被困在下面,我也吃不下什麽。”
秦槐遠聞言頷首,歎息道:“這一次朝中重臣、勳貴、世家都在這裡栽了跟頭,最輕的也鬧出個輕傷,聖上更是還在地宮裡。希望烏特金汗不會趁此機會大舉興兵,否則咱們就更加被動了。”
季澤宇知道秦槐遠是在提醒自己,笑道:“秦伯父所言甚是。只是在下如今掌管的虎賁軍都在京畿周圍,一時間也是鞭長莫及。”
秦槐遠是明白人,聞言就清楚,季澤宇雖然在龍驤軍之中有親信,但非必要時候也不會將手伸長到邊關,免得給人留了把柄。
看來季澤宇與逄梟倒是相似之人。也難怪他們能夠成為至交。
二人不談其他,便隻專注於如何打開地宮救人出來。
而這時的京城,已經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祟山皇陵距離京城並不遠,快馬加鞭三炷香時間而已。祟山皇陵發生爆炸,引發當地發生地動,京城裡雖然沒有感受到震動,但是住在郊區的百姓也已經聽到了轟隆巨響。
正在百姓們不知所措的時候,從祟山方向陸陸續續就有受傷了的官員被送回家,也有一些官員的家人聽說祟山出了事,哭著喊著駕車趕著出城去祟山找人的。
就算人人都勒令下人不要多嘴,但掌不住每個人都有個最親密的朋友,最好的親戚,這種“我隻告訴你,你不要與別人說”的事,還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就連酒樓茶館裡閑聊的,都有人低聲討論祟山皇陵的坍塌。
宵禁之後,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更是安排了相較於從前兩倍的人手去城中巡邏。百姓們各種版本的傳言聽了不少,再看當兵的都如此緊張,他們也不由得都緊張起來。
家家戶戶都將門窗鎖死,也顧不得熱了。
那些商戶,更是恨不能多上幾道板,就連那些煙花巷脂粉街,都有一大半關起門不做生意了。
先是城中搜查,後是皇陵坍塌,據說聖上和親王還有一些大官都被活埋了。百姓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這種緊張的氣氛很快傳到了王府。
次日清早,馬氏和姚成谷正吃早飯,姚氏就慌張的快步衝了進來。
“娘!大福好像是出事了!”
馬氏放下湯匙,“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謠傳。”
“不是謠傳,現在這事兒都炸了,滿城的人恐怕都知道,說是聖上帶著人去祟山皇陵,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祟山地底下前朝狗皇帝藏的*被點燃了,皇陵坍塌,好多人都被活埋在裡頭了。”
姚成谷放下米糕,說什麽都咽不下了,憂慮的道:“所以說,昨兒親家帶著秦氏出門,很有可能是知道了這件事?”
“八成就是這樣。”姚氏不忿的道,“他們是什麽意思?明知道大福有可能出了事,居然還不肯告訴咱們,他們家安的都是什麽心!”
馬氏聞言一拍桌子,怒道:“告訴你?告訴你你是能去救人,還是能去挖山,還是鞥你平息城中的謠言啊?”
姚氏被馬氏打過太多次,如今心裡都有了陰影,一看馬氏發了脾氣,心裡就已經怯了幾分。
然而傳言太過可怕,姚氏這會子也顧不上那麽多,側身挨著馬氏坐下,便低聲道:“若是沒有出事,大福和大福媳婦昨兒怎麽沒見回家來?大福媳婦挺著大肚子,平日裡很不能出恭都要人背著抱著呢,他那麽嬌氣,怎麽可能忽然就乘車出門?我看他們一定是去祟山了,大福很有可能是出了事。”
馬氏聽不慣姚氏這麽說話,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道:“你也是做婆婆的人,說話注意一些,沒的叫下人們看了都覺得你粗俗。這件事不管外面如何傳言,咱們府裡都不能亂。這些天我就叫人關緊了府們,你不要出去,也要約束下人們不要出去。”
“這麽說,你早知道了?”姚成谷皺著眉頭問。
馬氏點點頭,道:“昨兒宜丫頭出門時與我說了。不過當時她只是猜測,她是急著趕去救人的。”
馬氏將秦宜寧與她講過的事情經過說了,隨後道:“親家公一開始說要帶著人去祟山,奈何親家公現在是白身,包圍祟山的當兵的不一定會放行,宜丫頭是王妃,又是聖上親口封的超一品誥命,為了能給裡面傳消息,宜姐兒才不得不出門去。”
瞪著姚氏,又道:“你也是做娘的,人家閨女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救咱家大福,你好歹嘴下留德,也給你自己積點德。”
姚氏被訓斥的鬱悶都抵不過慌亂。
先前聽說了謠言,她沒有害怕,是因為她知道謠言不可信。
聖上那是什麽人?一朝天子,還能傻到帶著所有官員進前朝皇陵的地宮,然後全被掩埋在地宮裡了?那豈不是死了連葬禮都省了?聖上又不傻!
姚氏一開始只是覺得流言無稽之談,雖然有一些著急,卻也並不全當真。
可是聽馬氏這麽一說,確定了逄梟真的有可能被埋在地宮裡,否則山上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傳消息回來,姚氏就徹底慌了。
“爹,娘,這可怎麽辦?你們快想想辦法啊!”
“還能怎麽辦?咱們幫不上忙,現在咱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孩子們看好家。”馬氏看向姚成谷,“老頭子,你說呢?”
姚成谷與馬氏分開了這麽長時間,雖然馬氏發脾氣他生氣,可馬氏這麽軟下來與他商量,他也歡喜,畢竟是相處一輩子的老夫老妻了。
姚成谷信中溫暖,衝散了一些焦急的情緒,拿了煙絲往黃銅煙袋裡添,蒼老的大手一下下將煙絲壓實,半晌方道:“你說的對。咱們這時不能自亂陣腳。將家看好,將金銀細軟之類的提前整理起來,若是有個萬一臨時要離開,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在一個,安排一個人去祟山掃聽掃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馬氏點頭,道:“我覺著這事兒不能咱們自己決定,親家家裡還有宜姐兒他二叔三叔,咱們這邊還有大福留下的兩個謀士,咱們畢竟現在關起門來是一家,出了事必須要聚在一起好生商議才是。”